办公室和阳光肆意洒落的阳面无缘,它幽静的坐落于阴面。阳春三月和酷暑难耐的夏日颇觉舒爽,只是秋风乍起之时有些寒凉,总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李清照的“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喜欢抬头看宽阔的玻璃窗外,目光所及之处便是雄洪苍凉的北塬。
秋日里的北塬,不知是因为尘霾太重还是雾气太浓,越发显得沉郁素雅,像极了一幅古色古香的山水画。
近处,是错落有致的村落,黑蓝色或红色的屋顶,淡白色的墙,雅致却不失清丽。那淡白色的墙体像一座座功勋卓越的丰碑,静穆的矗立在层层叠叠间,阳光下流光陆离,更显得清澈、空灵。
院落的北墙处有一株茂盛的梧桐,夏日里它苍翠欲滴的叶子曾为来来往往、停停靠靠的车辆提供了太多的庇护。而如今,也已稀稀疏疏,了无遮挡,枯黄的枝干,反倒透出几分从容与俏丽。秋雨连绵的季节,雨滴顺着干枯的树桠柔柔的润进去,枯黄、浅褐、深褐……层次分明。几条蚯蚓缓缓地从泥土里爬过来,圆滚滚的身体一伸一缩地左右逡巡了一番,便径直奔着旁边的草丛去了。
小巷口,那个远近闻名的糖糕店生意越发的红火,干练的女子在油锅旁熟练的翻动着金黄的糖糕,远远近近,香味早已飘进了附近的小店里。一旁黝黑的中年男子麻利的将馅料团好,黑芝麻、果仁、红豆沙,每种馅料都好像被他施了魔法一样,在他手里迅速成型,转身便被放进热浪翻滚的油锅里。一旁,静待了许久的老人,颤颤巍巍的选好自己喜欢的口味,女主人将金黄略带焦脆的糖糕递给老人,老人慢吞吞地数着一卷毛票,仔细而又庄重。那女子倒是极有耐性,一直笑盈盈地候着,继续翻动着锅里的糖糕,始终不言不语,直到老人拎着糖糕,渐渐消失在梧桐与古槐掩映的大街深处。他们的日子和心情,我无从知晓,只是车上那几个糖糕,甜甜糯糯的,温暖、香甜。终究是岁月静好的模样,便也够了,其它,无须深究。
太阳西沉,余晖便从阔大玻璃窗反射进来,此刻,办公桌上一片金黄。晶莹剔透略带棱角的琉璃瓶中,那几株富贵竹被夕阳一照,每片叶子都似镀了金一样,蓬蓬勃勃,耀人眼目。一束光,从翠绿的细叶间穿过,被裁剪得斑驳而柔软,影影绰绰地铺陈在地面上。偶有风起,那些影子便摇曳生姿,像极了旧日时光里的美人,羞红了脸颊。那些被风儿卷起散落在光影里的尘埃,自在地飘舞着,迷离,绚烂,丝毫未见黄昏逼近时的孤寂与落寞。也许,洒脱自由,亦可以生出些芳华来吧!
橙色的夕阳慢慢下沉,一切都潜入了阴影里,室内愈加阴暗,少了明媚,反倒让我越发地心安了。
独坐在静谧的夜色中,突然心头一亮,原来是那日点燃秋日色彩的红枫,原来让我念念不忘的世事中,还有那条铺满霞光的红枫大道。
小城有条红枫大道,蜿蜒曲折依着西山延伸到不知名的北方。
秋日里,风轻云淡,天空湛蓝、清透,仿佛用清水洗过的蓝宝石。一路顺着西山前行,暖阳下的西山更显的棱角分明,那些棱角处,或是着了些沉郁的绿,或是挂了些苍灰,山便愈发的静穆与深邃了。朝阳下的树,有些早早地换了颜色,深红或浅黄,衬着湖水芦花、蓝天白云,与几只欢生生的小麻雀,竟是满眼秋意了。一只调皮的秋虫,猛地从阴影处跳出,恰好落在阳光里。小径的叶子,被秋阳晒成了褐色,或平铺,或翻卷。一旦落脚,便会发出清清冽冽的声响,与这秋水长天倒是颇为相宜。站在高处,低头俯瞰,目光所及之处星星点点的红枫与黄金槐,让这浓重的的底色有了些许绚烂,松柏层层叠叠,错落自然,树木尚有些葳蕤的模样,像极了一副随意泼洒的水墨画。抬头处,是一树树红枫,也许是时日还早,枫叶还未红透,有淡淡的翡翠绿,有浓浓的稻谷黄,有浅浅的夕阳橙,还有沉沉的血色红……阳光洒落在细密的纹路上,透出色彩斑斓的光。撷一片血色的枫叶,静静看它斑驳的纹路,好似每条纹路都在诉说着一段过往,一段情思。他是白居易笔下“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的清冷与孤寂;他是李熠词中“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的炽热与爱恋;他是鱼玄机往事中的“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的伤感与焦灼;他是张志和梦中的“枫叶落,荻花干,醉宿渔舟不觉寒”的洒脱与超然……看得久了,仿佛走进了一个虚幻的世界,便更觉得这枚枫叶像一个默默无闻的老者,端坐在光阴里,安静地听秋声老尽,却始终不置一言。
田埂上野菊花也兀自盛开,高低错落,摇摇曳曳,即便无人欣赏也依旧绚烂热烈。满眼的金黄色,便生出几分不紧不慢、不浓不淡的从容来。秋风吹过,那金黄色的波浪缓缓地荡漾开去,一波一波,渐行渐远,随风隐没在花草与树林里,而那浓郁却略带些苦涩的味道,最终也随风飘散在树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