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小镇阴雨绵绵,习惯了冷冷清清的生活方式。走在无人的街衢小巷,关于江南小镇的往事,开始变的清晰起来,斑驳的老城墙,街角闲话家常的邻里,苔藓满布的台阶小路,一切熟悉的得就像童话里的某个熟悉的记忆。
那一年她被继母赶出家,只是不小心把果汁洒在他们孩子白色的衣服上。父亲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因为生性就是一个懦弱的人。她在家中只是一个附属品,对家早就已经没有感情可言了,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同样也习惯了脸上红肿的手指印,满脸泪水却神情冷漠的走出屋子,找到那块被屁股磨亮的石头上,拿着手里的石子写着他的名字。
他是邻居家的孩子,年龄上大两岁,每次赶出家门,她总是去找他。谁知道这次他不在家,她就习惯的在石阶上等着。
自行车穿梭在起伏不平的小路上,多少会带一些铃铃响响的声音。她知道他回来了,这次回来跟每次不一样,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白净的脸上露出了那能暖心的笑容。也许正是这笑容,让她感到寒冷的日子里,多了一丝的暖意。
他打开盒子是一个黑色漆艺的手镯,上面用砂纸打磨出来光滑质感,露出了一层层璀璨的颜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送给你的”他笑着对她说。
“啊,送给我的?”她回答说。
“嗯嗯,今天你生日,你笑一下我就送给你。”
生日对于她来说是只是一个每年都要经历的一天,没有人会记起,同样也没有人会为她准备什么。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在最需要温暖的时候给予一件厚厚的毛衣。
她冰冷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摸着光滑细腻的手镯,上面映象的看到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涌动着无数小水滴积攒在眼眶周围。
生日这天他带着她去了镇上的夜市,牵着手走在这一个个灯火通明的小店,她不时的低头看着那小手镯,用手腕晃荡晃荡,在抬抬头,看看他那下颌就能够让她重拾那女孩内心温暖的一丝滋味。
他走进一个编织店,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用麻绳编织的小戒指,上面带有个蝴蝶结似的装饰,显得是那么的小巧玲珑。
随后认真地问他,如果我长大以后,我可不可以嫁你。他说,可以。
春夏秋冬春,这一年的高考把他们分到了两个不同的境遇里。
他去了北京的一个大学去学习,而她却留在了小镇上继续的生活,因为家里没有钱给她上大学,早早的就在小镇上做起大人们的工作。
那几年他们没有见过几次面,有时寒暑假也不曾回来,可能因为他学校里面学习课程忙碌吧,但她每个月都会写信给他,从小学生的稚嫩字体开始。一笔一划地告诉他,她过得很好,并把每个月赚到的那点钱,分一半放在信封里寄给他,让他给自己买点好吃的犒劳自己一下。
他每个月都会寄给她回信,告诉她学校的琐碎事情。一直到他大学毕业,开始上班,他没有再回到过南方。
慢慢的从一个月寄回一封信,到两个月,到三个月,变成了一年就只有那一封她过生日的祝福信。祝她生日快乐。
她把盼望他的回信变成了一种信念,有时趴在桌子上看着手上的手镯,再看看外面的天,就真的有那么一只鸽子飞下来,把那份信念放在她的手心中一样。
直到有一天,继母的孩子当着爸爸的面,要她的手镯,继母的言辞让她变得激动起来,说只是借着戴戴,又少不了一块肉,当姐姐的就应该让着妹妹。她始终不肯,倔强的眼神始终盯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继母最后还是打了她,脸上的红手印渐渐浮现出来。而这一次,却下定决心离开了家,不想再回来了。
她来到北京,她知道他在这,只是想在同一个城市感受一下他的温暖就满足了。
她没有地方住,又没有钱,只能住在外环工厂的合租屋里,跟着她一样异地生活的人一起生活。孤独,陌生这些词时刻的伴随着她,但是想想已经在同一个城市里了,内心就已温暖知足。
每天靠着工厂里的伙伴介绍的活去生活,为了能赚多一些,她做着男人们的工作,凌晨三点就要到外面排队找活,要是晚点到,可能一天的工作就被别人取代。
隔了一年,他知道了她来了北京,已经七年没有相见。
他找到了她的住处,从拥挤人群里出现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穿着白色的棉布裙子,黑色的眼睛灼然明亮。
他给她找了新的住处,给她安排好了更好的工作。
可是换来的却是他和他的未婚妻要结婚的消息。他说,我三个月以后就要和畅儿举行婚礼。她说,求求你,求求你,要我。她的眼泪温暖地掉落在他的手心上。
黑暗中,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他只听见她轻声地询问他,如果你以后离婚,我可不可以嫁你。他在恍惚的激情中,迷糊地说,可以。
清晨,他不告而别,离开了房间。
而她依旧一个人的生活,他的离开一走就是五年。直到和畅儿离异,他回来那个住处,找到了她,她依然穿一袭简朴的白裙。她看过去苍白而清瘦。她说,你回来了。她淡淡地微笑。可是我生病了。
她的病已经不可治。他陪着她,每日每夜。他读《圣经》给她听。在她睡觉的时候,让她轻轻地握着他的手指。
有阳光的日子,他把她抱到病房的阳台上去晒太阳。她说,如果我病好了,我可不可以嫁你。她的心里依然有希望。他别过脸去,忍着眼泪回答她,可以。
拖了半年左右,她的生命力耗到了尽头。那一天早上,她突然显得似乎好转。她一定要他去买假发。因为化疗,她所有的头发都掉光了。她给自己扎了麻花辫子。那是她童年时的样子。
然后她要他把家里的一个丝缎盒子搬到病房。里面有他从她8岁开始寄给她的卡片。她一张张地抚摸着已经发黄的卡片,和上面模糊不清的字迹。这是他离开她的漫长日子
里,她所有的财富。
终于她累了。她躺下来的时候,叫他把褐色的戒指戴在她的手上。她问他,如果还有来生,我可不可以嫁你。他轻轻地亲吻她,他说,可以。
他曾用一个手镯换取她的笑容,而她却用了一生的等待来交换他无法实现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