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黑
这个夏天,西安的天气有些异常。大风、烈日、雨水、降雪交替而来,让人感到在一个月里就过完了四季。时间已经到了六月初,可是真正的夏天还没来。
下了两天大雨,气温直降到摄氏15度左右,早晚出门穿上厚外套还觉得冷。网上有消息说,太白山顶都下雪了。六月飞雪,这是十分罕见的,起码十多年来没有过这样奇怪的天气了。
三爻村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了,街道上低洼的地方还集着一滩滩的水。小商贩没办法摆摊了,倒显得有些冷清。
老黑这两天没有上班,一直在租住屋里忙着。他从工地捡了些边角料回来,拼成一块隔板,把租住屋分隔成里外两间。里间预备做他和婆姨张桂花的卧室,外间作两个娃娃的卧室和厨房。婆姨要回来了,得有个家的样子。
下午,老黑正在给隔断上安装一扇门,电话铃响了,是婆姨桂花打来的,桂花说已经买了明天早上的火车票,要他到火车站去接她。
“那还用说?我肯定去接你。我把咱的家都弄好咧——”
挂了电话,老黑兴奋地点上一支烟,坐在门板上,狠劲地抽着。
里屋的窗台下,两个孩子正在写作业。望着两个幼小单薄的背影,老黑扯起大嗓门喊:“大妞、小宝,你娘要回来啦。”这个消息并没有让两个孩子兴奋,他们对离家三年的母亲,已经淡漠了印象,头都没抬,只是“哦”了一声。
那天,老黑在杜敢和郑希高的窜掇下,趁着酒劲,拨通了婆姨桂花的电话。这个平时像座铁塔一样的汉子,竟然憋红了脸,吭吭哧哧地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你,还好吗?……那个……你,还是回来吧。娃娃们要你。”电话那头的桂花显然也很激动,不知道在说什么。“桂花,你甭哭……莫路费?我给你,啊?”老黑抹了下眼睛,眼框红红的……
老黑给杜敢打电话说:“你嫂子要回来了,买的明天早上八点半的火车票,你给我查一下,啥时到西安,我好去接她。哎,到时候你得给我跑一趟啊。”
“黑哥,放心吧,接嫂子回家,那还用说?”杜敢把车靠边停了,在手机上网查了车次,回给老黑:“得走23个小时,后天早上七点半才到西安。”
“这么慢,后天早上才到。”老黑寻思着:正好明天上午去找孙老板把拖欠的工资要到手,给婆姨桂花买身新衣服。给两个娃娃买张床,在对面三森买?太贵了,还是去长安那边买吧。“孙老板明天应该能把钱给我了吧?以前找他要,他总说我没啥事,不花钱,让我缓一缓,我也没啥好说的。现在婆姨要回来了,正是用钱的时候。”
杜敢这几天有些恍惚,虽说洁儿是他放走的,但毕竟在一起相处了五年,他早已经习惯了有她的日子,突然分开了,心里像被一下子掏空了,轻飘飘地没有着落。以前有洁儿,他拼命地跑车,总还有个希望在支撑着他。现在洁儿走了,没什么可以支撑他去拼命了,时常他在跑着车的时候,眼前看到的并不是红绿灯,而是洁儿的影子。好几次都是客人的提醒,他才猛踩刹车停下,幸好都没有发生事故。只要一闲下来,他就给洁儿打电话,可是一直打不通,他想就这样放弃了,可又总觉得不甘心。
杜敢把车停在南门外转盘帮老黑查完了车次,心想老黑的婆姨都回来了,洁儿却离开了,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两眼直直地盯着前方,竟流下了眼泪来。雨天,又是下班高峰期,杜敢的出租车后面堵了长长的一串车,不耐烦地打着喇叭,杜敢竟然毫无察觉,仿佛身在一片荒漠中,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一个警察冲过来,愤怒地拍打着他的车门喊道:“怎么回事?驾照拿出来!”
杜敢清醒了过来,才知道自己把车停在了公交车站。连忙递过驾照,陪着笑脸说“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有点不舒服,才把车停这了。”
警察一听,立即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杜敢的脸上,用剑一般的锐利目光逼视着杜敢:“喝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