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里,还能看见与母亲在一起的日子

今天是农历二月二十九,是母亲去世一周年忌日。从日记中挑出有关母亲的文字,看看母亲最后的样子,想想我们母子们在一起的日子。

父亲2010年秋天去世,母亲第二年春夏之交脑梗,住院一个多月,落下了偏瘫,生活基本上不能自理,下不了床,穿衣、洗脸、大小便、从床上坐起身等等都离不了人。好在母亲一个胳膊能动,在床边系一根绳子,她拽着绳子可以在床上自己翻翻身。吃饭时,我们把饭碗端到她枕头边,她侧过身子,用那只还能动的手拿勺子舀着吃、舀着喝。她不让别人喂,说自己吃饭得劲。瘫痪初期,母亲在老家王村由二弟照看。后来几年,因病情加重,看护难度加大,我们弟兄三个就轮着管了。其间,2015年七、八月份,曾试着让母亲住康宁护理院,但只住了两个月,她就死活不住了。在村子里生活了一辈子的人,自由惯了,让她按时作息,受人管束,她受不了。这个我们做子女的能理解。


2018年

12月2日  星期日

中午前,把母亲从三弟家接了过来。

12月4日  星期二

母亲晚上睡觉不能自己翻身了,昨晚从12点多到天亮我起床五六次帮她翻身。尽管穿着纸尿裤,被子褥子还是有尿湿的地方。肌肉收缩导致的左腿变形,给她穿衣服、接尿也更难了。穿袜子时,她的脚总是不受控制地回缩,几次才能穿上。

12月6日  星期四

电信局参加运城市建设森林城市电视电话会。开完会刚进家门,二女正在照顾老妈大便。我忙把老妈抱到坐便凳上,一只胳膊搂她的肩部,保持她身体平衡;另一只手揉她肚子,促进排便。她喘着粗气,头上都出汗了,就是排不出便。给她挤了开塞露,还是不行,我只能从她肛门往外扣了。

12月7日  星期五

老妈昨晚一次次唤我过她住的里间帮她翻身,超过十次了,这一夜我跟没睡觉差不多。早上6点叫我给她穿衣。穿好衣服,她说又要睡下。她睡下后,还是不停地唤我,我假装睡着了,不理她。她就打手机。呵呵,睡不成了,起床。

12月8日  星期六

母亲的病有新情况,总是说胸口“不好的”。刚躺下就要坐,坐不了几分钟又要躺。傍晚叫诊所医生红太到家里来,听诊了胸部,手摸了腹部,测了血压、心电图,开了几种药。说可能是心力衰竭。

12月9日  星期日

母亲现在像小孩一样了。“我要穿衣服”“我要吃饼子”“我要吃饭”,这都是她今天早上说过的话。她还自言自语了一个顺口溜:“我恓huo,我恓huo。阎王ya,不唤我。”不知是她自己编的,还是以前学的。

入夜后母亲要我坐她跟前,她喘着气,吃力地说:我说不出话了、出气粗的,恐怕不行了。我安慰她:不要紧,没事。

今晚开始,我住母亲房间,睡她对面小床上。

12月10日  星期一

二女打电话让我早点回家,说母亲今天的情况她一个人照顾不了。赶回家发现,母亲的症状与昨晚一样:躺下胸闷气短,坐着好一些。嘴唇发青。午饭不吃不喝。

因下午要见西安来的汾河湿地标牌设计人员,把二弟从王村叫来照看母亲。

从网上查母亲的症状,我觉得像是心脏病,上班之前试着给她喝了2粒治疗心脏病的药(红太前天给的),下班回来见症状有好转。难道母亲这次真是心脏病?!

母亲服催眠药后,梦中说了两句童谣似的话:“我冷(lie)嘀,我冷(lie)嘀,谁家屋里烧火哩”。叫醒她,问“你冷的?”她说“不冷”。

12月11日  星期二  晴

二女打电话让我回家。回到家见母亲又是胸闷气短,嘴唇发青。给她喝了心脏药,约半小时后睡着了。

12月13日  星期四  晴

母亲心脏症状基本稳定。后半夜她不时吆喝,说是腿抽得疼的。腿抽是老毛病。

12月15日  星期六

在帮母亲翻身四五次后,半夜一点多她让我给她穿衣服,还说胡话。我问“袄和裤子都穿吗?”她说“裤子就穿着哩”,其实她是光着身子。过了一会儿,她问我“外头那么多人,你能睡着觉?”,其实外头没有人。

天亮后,我把这些话给二女说时,二女说昨天母亲告诉她“梦见你姨姨、金良、黑蛋了,黑蛋说:饭在锅里,你吃价。”姨姨和黑蛋都去世好几年了。

12月16日  星期日

母亲的声音把我唤醒,看手机是凌晨三点多。问她在说什么,她说“我唤我妈哩”。她说的“我妈”就是我的外婆,而外婆去世都三十多年了。

早上八点多叫母亲穿衣服,她说“再让我睡一会儿”,这是她卧床八年多来从没有过的。

母亲早上九点多喝了一碗粥后,一直打着呼噜睡觉。午后快两点时她梦中带着哭腔喊了两声“难受嘀”“不好嘀”。

母亲两点多吃了半碗蒸南瓜、半个馒头、一碗粥,晚上吃了一个包子,其余时间都在睡觉,不叫喊了、不打手机了。这几天明显感到她身体很虚弱了。

晚上11点,给母亲脱了衣服,再穿纸尿裤。但纸尿裤刚穿半截,母亲急促地连声吆喝“难受的”,要坐起身;在她坐着时把纸尿裤的贴纸粘上,躺下后又发现太松了,再揭开贴纸,重新贴一遍。接着,帮她侧身朝着墙睡下。但刚睡下,她又说要翻身。

12月17日  星期一

母亲昨晚1点多、2点多、3点多三次要我扶她起身,都是坐一会儿就躺下。等她再次叫我时,我假装睡着了,不理她。我有点感冒,实在累得撑不住了。任她一直说“没人管我了”。

12月19日  星期三

母亲昨晚折腾了差不多一夜,快到天明才睡了一会儿。

吃晚饭时,我给她端了半碗蒸西葫芦、半个馒头、一碗米汤,她只沾着菜吃了一口馍,就放下勺子不吃了。我转身时,她说“我要你在我跟前”——这是几十年来我第一次听她说这样的话。我吃过晚饭后,背靠墙坐在她床上,她靠着我肩膀睡着了。

12月20日  星期四

天亮,给母亲穿上衣服,扶她侧着身子睡下。头刚挨枕头,她又喘着气叫“不行了不行了”“我要起哩我要起来哩”。扶她坐起来。几分钟后,又点头叫我;扶她睡下,她拉着我的手不放。我说“要去给你倒开水喝药”,才放开我的手。

我准备上班了,母亲叫“龙龙,你he我跟前走!”我坐到她床头,她说“你坐我跟前,我觉着就心稳了”。不几分钟,她就睡着了。

入夜时分,母大便,量少,硬球状。

12月21日  星期五

母亲这几天食量减少了。

下午回家,二女说刚才母亲拉住她的手不让走,还一个劲地说“我要你哩”。她守着母亲,看她睡着后,才偷偷出来做饭。

母亲中午吃了五个饺子,晚饭只喝了一碗大米熬的米汤。

12月22日  星期六  冬至

梦中是在王村的老房子里,父亲在刚进门处与一个人坐着说话,我与母亲坐在靠炕的椅子上。看见母亲光着身子,我让她穿衣服,但母亲说身上热得难受,不能穿。

午后母亲梦中喊“手里的鸡蛋”,叫醒她问鸡蛋的事,她说梦见手里拿着5颗鸡蛋。

12月23日  星期日

母亲吆喝声时断时续,差不多持续了一夜,早晨五点多扶她坐了一会,再扶她躺下,总算睡着了。

她现在主要是两个症状:胸闷气短和腿脚抽搐。昨晚一直吆喝“疼的疼的”“抽死了抽死了”。

这几天她的大便总是拉不干净,一给她接尿,肛门就会有一点屎。

12月24日  星期一

天快亮时,母亲梦中吆喝“龙龙,把我cou-kei(扶起),我给咱烧火(做饭)di(去)”。

12月25日  星期二

昨晚母亲只叫了我三次,这是这些天来她睡得最安稳的一个夜晚。

母亲食量明显变小。昨天早上喝了一碗玉米糊糊泡馍,中午不吃,下午只吃了几口白菜拌菜。今天早上还是玉米面糊糊泡馍,晚上冲鸡蛋泡馍,中午还是不吃。其余时间,多半在睡觉。

这几天,她在床上坐时,也直不起身子了。如果没人扶着,她总是弓着腰,头低在胸前。为了她能多坐一会儿,在床头的墙角垒了被子,让她靠着被子坐。

12月26日  星期三

母亲的生活能力出现进一步退化,这两天她说要我们喂她吃饭。她偏瘫多年来来,吃饭一直是侧身躺着,用能动弹的这只手拿勺子,自己舀着吃。我们要喂她,她不让,说“自家吃饭得劲”。但近来她自己舀饭越来越吃力,每吃一口都要喘几口气,而且菜渣子、馍花子掉得也越来越多。

12月27日  星期四

母亲昨晚反应又比较剧烈,一直骂腿“抽死了抽死了”,骂老天爷“咋把我弄到这个样子”,说的最多的还是“我要死哩”。在她的骂声中,我时梦时醒,亦梦亦醒。我有时吵她两句“让我睡一会儿”,她能安静几分钟,之后就又开始了。

12月28日  星期五

母亲昨天晚饭不吃不喝,一晚上还尿了四次,每次量都很少。可能她的内脏器官功能都在衰退。

12月29日  星期六

夜里不知几点,被母亲的说话声吵醒,她大声说“我妈老是说她jiu的jiu的,把她cou得坐起,她就断气了”。她在说我外婆。

天亮后,母亲问:“进腊月了吗?”“过年前能打春吗?”

中午下班回来,二女说早上给母亲接尿时,她肛门处总是有屎。

下午在单位,二女来电话说母亲刚问她的话很奇怪。她刚给母亲接尿时,母亲说“刚才家里来了多少人,你们都不在”。二女问“都是谁来了”,母亲说“有真喜”。二女又问“狗狗来了么”,母亲说没有。其实家里锁着门,不可能有人进来。母亲又一次产生幻觉了。

我下班回家,母亲又对我说“家里来了多少人,你们都不在”。看来她这次幻觉的记忆还挺深。

母亲今天精神略好,午饭、晚饭都吃了一点。

12月31日  星期一

母亲今天下午反应又比较大,躺下要坐起,坐起又要躺下,一会儿说“(心口)jiu的”,一会儿说“(腿)抽的”,还有“nou(累)死了”,“受不了了”,“我要死哩”,“我不活啦”,“快让我死”,等等等等。我听得快要崩溃了。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2019年

1月1日  星期二

母亲睁开眼睛问我“你在干什么?”,我说“没干什么”。母亲又问“我怎么看见你那里滴水呢?”,我说“你又做梦了。”她又闭上眼继续睡。

1月2日  星期三

母亲昨晚尿三次,坐一次,翻身两次。一直说喉咙难受。

母亲今天情况不太好,早饭只吃了一个小笼包,喝了几小勺玉米面糊糊,午饭、晚饭不吃不喝。到傍晚时她面部和眼眶明显有些zhe(肿胀)。

她今天在床上坐的时候倒了两次。一次是她倚墙坐着,我到厨房吃饭时;一次是我上厕所,她临时坐在床中间时(没有依靠)。

1月3日  星期四

天还没亮,母亲说“我jiu的,我要坐哩”。我先给她穿纸尿裤,位置还没放合适,她又急促叫唤“我jiu的,我jiu的,我要坐哩”。我忍不住吵了她几句,她暂时安静下来。纸尿裤最后一个贴纸刚贴好,她又开始叫唤,我赶紧扶她坐起来。

母亲今天早饭喝了一碗玉米面糊糊,午饭晚饭还是没有动碗筷。我说扶她坐起来喂她吃,她一个劲地摇头说“不想吃不想吃”。

1月4日  星期五

十点多稷峰镇扶贫大队打电话,让过去取个文件。拿了文件我直接回家。二女说母亲今早玉米面糊糊只吃了半碗。

午饭前母亲说要起来坐一会儿,我说“几分钟饭就好了,吃了饭再坐吧”。但饭熟后她又是不吃,我说“吃上一点”,她闭着眼连声说“不想吃不想吃”。我吃过饭叫醒她,要她坐一会儿,她又说“不坐不坐”,接着呼噜声又响起。不大一会儿,她又醒了,吆喝“我要坐哩”。呵呵,像小孩子一样了。

1月5日  星期六

早上刚给母亲穿好衣服,她又用急不可待的声音叫唤“jiu死了jiu死了,我要起来”。我逗她说“你不要吆喝了,我就扶你起来。再吆喝,我就不管了。”她也笑了。

距离蕴玉上次回家快一个月了,她今天回来见她奶奶变成这个样子说“觉得心疼的”。饭桌旁,蕴玉说“我以前走时,奶奶总是哭得舍不得我走,今天她好像不认识我了”,说得我的眼眶也酸酸的。我都不敢抬头看女儿,妻子可能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家三口都低着头,各吃各的。

1月6日  星期日

姚局长带着单位同事来家里看望母亲。我本来想给母亲介绍一下单位的同志,但看着母亲痛苦的样子,我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1月7日  星期一

记不清昨晚起了几次,早上起床后大脑一如这些日子昏昏沉沉。

母亲中午吃了一碗汤面,晚上还是不吃。

1月8日  星期二

母亲想吃红薯,二女从街上买了几斤红薯。母亲中午吃了一小碗蒸红薯,面条她没吃。晚饭也是一小碗蒸红薯,米汤只喝了几口。

每次帮母亲移动身子时,她都jiu得厉害。她坐一会儿后刚扶她睡下,她就喊着“jiu死了jiu死了”要起来。或者,她躺着时帮她翻一下身子,她也是喊“jiu死了jiu死了”。只能狠心不理她,让她忍一忍,就缓过去了。

1月9日  星期三    [今日三九]

母亲说她胳膊疼的,晚上睡觉不脱棉袄了。

母亲说想吃饼子,二女到街上买回圆饼子和锅盔。母亲用开水泡着吃了多半个圆饼子。

1月10日  星期四

夜里母亲翻了几次身后又一次要翻身子时,我累得不想理她,假装睡觉,她就用痒痒耙敲墙。呵呵,没办法,只有起身了。

因每晚要多次起床,我已连续多个晚上和衣而睡,今晨我得换衣服了。但我的衣服还没换好,母亲就吆喝给她穿衣;我让她等一等,她就是等不急,一个劲用她能动弹的右手捶床……给她穿上衣服后,我到外间洗把脸,她的电话又响了。呵呵,真没办法。她的智力可能也一直在衰退。

快到吃午饭时间了,母亲说要吃包子。我说“没时间包包子了,除了包子,还想吃什么?” 她说“炖鸡蛋。”这个好办。

1月11日  星期五

二女说母亲早上没吃,中午吃了一碗面条。

到半下午,母亲又说要吃“炖鸡蛋”。二女下厨,马上做好。母亲靠墙角坐,她右手拿勺子,我帮她端着碗;一勺一勺,鸡蛋下肚。

1月12日  星期六

半夜被母亲叫醒,让我给她脱棉袄,还说“袄湿的,赶紧脱”。我问“袄怎么能湿了?”她说“雨下得大,把袄淋湿了”。又说胡话了。

母亲食量基本恢复。早上玉米面糊糊一碗,中午大包子一个,晚上包子一个、面条一碗。晚饭时,为了母亲自己吃饭能使上劲,试着在她床上支了一张小饭桌,效果不错。

1曰13日  星期日  [腊八]

母亲从四点多一直喊到天亮,翻来覆去就是几句:“老天爷快唤我”“我不活了我要死哩”。

母亲吃饭已经不成问题,但病患反应却似乎加剧了:坐不了多会儿就要躺,刚躺下又要坐。我忍不住吵她几句,她还是叫喊“要坐哩要坐哩”。我说“你一直这样我管不了你了”,她说“要管哩要管哩”。呵呵。

1月14日  星期一

因下午要到贫困户家中慰问,我两点到单位。四点多慰问结束回到单位,母亲已经打了十几个电话。给姚局长打了招呼,提前回家。母亲还埋怨“跑了这么长时间”。

1月15日 星期二

下午三点我扶母亲躺下后,告诉她我要到单位去。但我车还没到单位母亲的电话就开始打了。因在电话上说话她听不见,她的电话我基本不接。她打过来,我挂断;再打过来,再挂断。断断续续,一直打到我下班。下班路上,她还在打。呵呵,没办法。五点多回到家问她“怎么我刚出门你就打电话”,母亲答“我忘了”!

吃过晚饭,我到前卧室用电脑处理一个文档。母亲喊我过去,让我坐她跟前。我说“有事要干,现在不能坐你这里”。她问“什么事”,我答“什么事你又不懂”。我又到前卧室,母亲还是喊我的名字+打电话。等我处理完文档,到她床前,她竟然说“你tuan(骗)得好哩”,她认为我说的“有事”是骗她。她要我扶她坐起来,我说“你再说我tuan你,我就不让你坐了”,她笑了。

1月16日 星期三

我把饭端到床头时,母亲说要吃洋葱。我说家里现在没洋葱,她说吃蒜也行。蒜有的是。

半下午时母亲说要吃饼子,当即到门口饼子摊买了一个热饼子回来,用开水泡了给她吃。泡剩的一小块我尝了一口,热饼子的味道还真是香!

1月17日 星期四

二女说这些天帮母亲翻身感觉越重了,我也有同感。细细一想,母亲体重不可能增加,是她的肢体越来越不听使唤了,她不能再配合你朝着你使劲的方向使劲了。

1月19日 星期六

母亲可能觉得夜里翻身次数太多,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说要“翻身”,而是吆喝“jiu死了jiu死了”。我问“要翻身么?”她说“翻哩”。

1月20日 星期日

午饭是臊子面,但母亲不吃。问她想吃什么,她说啥都不想。半下午时,她说要吃油酥麻花。我与二女到附近的两个麻花店找,都没有油酥的。最后只好在门口菜摊买了一把韭菜,晚饭包韭菜饺子。韭菜饺子母亲能咬得动。

1月21日 星期一

上次带回家的羊肉包子蒸得软,对母亲的口味,一连吃了几顿。今天早上县委六楼参加完全省农村工作视频会后,又到李马吴羊汤馆买羊肉包子。可能是还没到吃饭时间的缘故,店内空荡荡的,不见一个顾客;老板说包子正在蒸,还得十几分钟。我在靠中央的一张饭桌旁坐下等包子。今天天气好,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1月22日 星期二

给母亲穿衣服比过去费劲多了。先是穿纸尿裤。由于她一点劲使不上,纸尿裤的位置移动了几次才放好,我长出一口气:呃乎乎。

1月23日 星期三

母亲胸闷气短的症状有两种情况,一是坐着或静卧时基本没事,而由坐姿到卧姿或卧姿翻身时就有一二分钟喊“jiu死了jiu死了”,熬过这一二分钟呼吸就正常了;二是她的症状与卧床姿势也有关,左侧位较轻,右侧位较重,仰卧最严重。因而她总是喜欢左侧位睡,每次右侧位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分钟,她就喊着“不行了不行了”,我们就赶紧帮她翻身。每天虽然翻身多次,但右侧睡的时间其实很少。

这些天,她长时间朝着一侧睡,身体一侧的皮肤都被压出了明显的印子,一直这样下去皮肤会出问题的。昨晚我狠了一次心。半夜里,她左侧位睡了一段时间要我帮她翻身到右侧位,紧接着她就喊“快快快!不行了不行了!”时,我没有立即帮她翻身,而是要她坚持一会儿;她还是喊,我还是要她坚持;还好,一二分钟后她安静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儿,她开始打呼噜了。

帮母亲挪身子时不小心把她腿拧了一下,她痛得直叫唤。

母亲喉咙有痰咽不下去,她气息微弱,使不上劲,真急人。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咽下去了。

母亲睡在床上吆喝:要吃哩要吃哩,我饿的我饿的,要吃饺子哩要吃包子哩。问她:给你包饺子吧?她说:不想吃。再问:到街上给你买包子吧?她还是说:不想吃。

看来她是在自言自语,不是真想吃东西。

1月25日 星期五

二女又去李马吴羊汤馆买回10个羊肉包子。

晚饭母亲又不想吃饭,米汤、粥也不喝。给她炖两个鸡蛋吃了。

1月26日 星期六

油酥麻花买回来,母亲还是咬不动,她说用滚水泡着吃。水烧开后,问她是不是冲鸡蛋,她说不要鸡蛋,就用滚水泡麻花。

母亲:我xi-huo我xi-huo,白儿黑了睡不che。

1月28日 星期一

母亲可能连一斤的力量都没有了。

1月29日 星期二

午饭时到母亲床前问她吃熬菜还是大米,她说“都吃”。我把她从床上扶着坐起身,挪她到墙角、靠在被子上,再把小饭桌搬到床上,从厨房给她端了半碗大米拌白菜粉条豆腐,然后我去厨房吃我的饭。但刚落座就听到母亲敲碗的声音,忙过去看,她说不想吃大米了。我端走大米,重新给她端了半碗熬菜、半个馍、半碗汤,我接着去厨房吃饭。可是没吃几口,母亲的碗又开始敲了,我又过去,她又说不吃了;我说那你喝点吧,她说也不想喝。看她的碗,几乎是没吃没喝。我把她的碗筷端到厨房,继续吃我的饭。可没吃两口,母亲开始敲床板了,我过去问她还有什么事,她说让我把床上的饭桌搬到床下。我吵她:饭桌迟一会儿搬不行么?你看我半个馍都没吃完,你让我来来回回跑几次了,你是摆置人哩?母亲小声说:摆置啥呢。duodian死了。听到duodian二字从母亲口里说出,我的心头一颤:让母亲产生这种感觉,我顿时觉得很内疚。

(傍晚,三弟接走了母亲。接下来这个月由他来管。)



3月24日 星期日

中午,回王村接母亲。母亲自己一点劲都使不上了,把她从轮椅上抱起来,抱到车门口,先放到车后座上,然后我往车里推,二女在车内抱着她往里拉,费了好大劲才把她坐好。

3月25日 星期一

早上给母亲穿衣服时,发现她的身体明显变形:右背从腰部到肩部的肌肉隆起而且发硬,左腿肌肉也变粗发硬。

3月27日 星期三

晚饭母亲要吃方便面,但只吃了半碗。

二女说,母亲骂我“踅死了”。她向母亲解释说我这几天单位事情多。

3月29日 星期五

早上五点多扶母亲坐床上,忽想起《论语》中的那篇“侍坐”,他们是侍坐孔子,我是侍坐母亲。构思了一篇短文,等有时间了写出来。

这两天母亲基本没怎么吃饭。午饭为了让她吃点好咬的,专门蒸了一碗菠菜,她吃了一口就不吃了。她说要吃面皮,到门口给她买了一碗面皮,她尝了尝,说咬不动。晚饭问她想吃什么,她还是说不想吃。问她炖鸡蛋吃不吃,她点了点头,但鸡蛋炖好后,她也是只吃了一口。蕴玉不知所措了,问:“这可怎么办呀?”

3月30日 星期六

母亲早饭没吃,午饭吃了一小块菠菜卷,晚饭还是不吃。她说要喝水,但喝两口就不喝了。

4月1日 星期一

母亲现在一点都动不了了,给她翻一下身都挺费劲的。

这几天单位事情多。母亲白天主要由二女一个人照顾。

4月2日 星期二

(早上全县森林防火紧急会议,安排沿山28村防火工作。下午到太阳乡,查看了石佛沟、长岭、刘家坪、上王尹主要路口的防火哨。)

母亲说话有点含浑,一句话说几次才能听明白。

4月3日 星期三

(到河津参加全市创建国家森林城市国土绿化河津现场推进会,回到家时天都黑了。)

母亲问:饭厦子(西房)里咋地多少人一直烧火(做饭)哩?我说,饭厦子没有人。过了一会儿,她还是问:饭厦子里咋地多少人一直烧火哩?她可能产生幻觉了。

母亲大便。之后,她要喝水,用吸管喝完一碗,不一会儿又要喝。这是过去没有过的。

4月4日 星期四(农历二月二十九)

半夜,母亲几次说要尿,几次给她接上尿盆,但都尿不出来。凌晨三点多终于尿一次,但尿得很少。天亮后,她说要坐起,我扶她起身,抱着她坐床上。抱累了,我说睡一会儿吧?她没有言语。这两年她耳朵有点背,我以为她没有听见,就扶她睡在枕头上。突然见她嘴里流着口水,赶紧抹她鼻子,已经没呼吸了!喊了几声“妈”,再没有回应。抹抹她的脸,还是温温的。母亲走了。

明天就是清明节了。

后记

4月19日 星期五

梦中,随团在外地参加一个活动。活动结束后乘火车返回,途中换车,正急着要买换乘的车票时,忽见父母在路边做饭,是家里的那种大锅。父母都站在锅台的内侧,他们的身后是大片碧绿的麦田。锅里冒着腾腾热气,热气包围中的父母是那样健康!正想要掏出手机给父母拍照时,醒了,也没跟父母说上一句话。熹微晨光透过窗帘,天快要亮了。今天是母亲去世第16天。今年是父亲去世第10个年头。父母难道是往生他地了?我也没有记住那个地方,来生还能找到他们么?

再后记

可能是粗心,也可能是不懂,没有看出母亲生命已到尽头的任何征兆。不然的话,我是无论如何要请假在她身边陪上一些日子的。但,世上没有后悔药。

最后编辑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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