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便是吾乡”,但凡有点文学素养的人,对这一句的出处都不会陌生。宋神宗元丰六年,因乌台诗案牵连的王定国北归,途经黄州探望同样被贬的好友苏轼,王让其妾柔奴为苏轼劝酒,苏轼问及岭南的境遇如何,柔奴答到:“此心安处,便是吾乡”苏轼遂有感作词一首,赠予柔奴。因缘际遇般,若干年后,五十九岁的苏轼再次成为政治的牺牲品,被贬岭南惠州。如果说,在这以前,苏轼拥有的是身居庙堂志得意满的风光,那彼时,他被逼入了生命的绝境。从河北定州到广东惠州,半年多的抵惠之路走得艰辛漫长。十多年前,对于被贬黄州的苏东坡来说,一切都还未尘埃落定,但这次的贬谪无异于朝廷对他的仕途判了死刑,政治生命永无复活之日!按照这般现状,对于一个垂垂老矣的犯官来说,剩下的日子都该是风烛残年,青灯苦烛,了此余生了吧。毕竟,相较于现今作为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年来经济飞速发展的前沿城市,一千多年前的惠州还是个被贬流放的潮热之地,就如同苦寒的宁古塔一样,对于异客而言,都绝非是长久的宜居地。
但苏轼就是苏轼,他不愧为苏轼!身在岭南,犹如井底,却不作井底之蛙,反而让这口枯井喷出清新的活水,焕发出新的生机。当六十六岁的苏轼结束了前后长达十一年的贬谪生活后,他曾感慨到“问吾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无论是自我解嘲,还是自鸣得意,苏轼给惠州人,给后人带来的,是切切实实的美食、美景、美文。东坡之“不幸”,是吾辈之“大幸”啊!而我初识惠州便是由此展开。
一千多年前的岭南,须有“削足适履”的情怀,方能容得下异客的漂泊,但如今的情况已大不一样,相较于苏轼的被贬,我则是慕名而来。从出生到现在,看遍了一马平川的原野,见惯了四季分明的北国,确实让人心生疲倦。都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这话搁在以前,我是满心接受,双手赞成的,但随着年龄的累积,才明白,其实我们更多的是缺少一颗时刻对周遭好奇而敏感的心,缺少苏东坡那千载难得一遇的有趣的灵魂。在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我们并没有选择直面周遭的事物,而是忙着用最无聊的方式和自己做徒劳的对话。没有人生活在穷山恶水,如果生活中的每个细节都被好好地照料着,那你的满怀诗意便恰逢此时。
既然是初识,当然还要从飞机穿过平流层拨开云雾见光明的那一刻开始。往下俯瞰,一条环形水带映入眼帘,哈尔滨有条哺育人民的松花江,大概这就是哺育惠州人民的东江吧,或许它不是,但我只知道东江,便就当它是了,我得装作和它很熟的样子。
平安着陆后,便看见机场上方被一大片阴云笼罩着,对于我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而言,这似乎不是个友好的天气,但之后的几天我才切身体验到,这里是鲜有晴天的,当然,这都是后话。
下了飞机,虽已对惠州的高温早早地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快要被扑面而来的热浪打倒在地,呼吸着潮湿闷热的空气,忽然之间,感觉自己离刚刚过完的,北国大雪纷飞的那个年,间隔了许久,说恍如隔世,委实不过分。
从机场驱车开往学校的路上,我才算缓过神来,紧接着,状态慢慢切换成盛夏模式,哈哈,适者生存嘛。望着车窗外,所到之处,绿树成荫,绿化工作之到位让人不得不叹服这个刚刚跻身二线的沿海城市。温热的微风拂过,轻轻拍着领口。风里满是不知名的植物的香,置身于此,就像置身于一个天然的汗蒸房,每个人都在里面愉快的徜徉。
到达目的地,稍事休整,采购好生活用品,剩下的时间就可以腾出心情一下一下地将眼前的风景定格了。
宿舍三楼的右面是一个公园,真让人不敢相信,在高楼林立的市区还有这么大的自然景观。霎时间,这方阳台变成绝佳的观景台“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生好时节”,待到天晴气暖,放一把躺椅在这,选一本书,捧一杯茶,简直夫复何求~
宿舍楼的西北角是足够学生们自由活动的操场,来的时候正值周末,偶然有几个孩子在跑步、打球,但仍能想象这里平时课下热闹的样子。在哈尔滨,尤其是市区,这么大的操场是绝没有的,寸土寸金嘛,教育要让位于经济,成人的生存空间要优于孩子的成长空间,这是一笔眼拙的帐,总得无奈的原谅他们不想懂进化论。
图书馆往前几步的地方有一株大榕树,长得粗壮繁茂,他应该是这所学校最有话语权的长者,也是这所学校发展壮大的亲历者,树大根深,稳稳地站立着,吸收着知识的养分,青春的养分。
走出校门,正听见木棉花掉落的声音,啪,哈哈,这是向行人刷存在感吗?木棉的小心思啊!但这么一树高大火红的木棉,怎么能不让人驻足观赏,留恋玩味呢。
放眼望去,街两旁满是开着各色花的树,足够的温度和水分赋予了他们更强的生命力,表现欲。沿着校门前的南坛路直走,即是湖光水色,天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边走一边欣赏,别有一番情致。一般的市区大多是星罗棋布的建筑群,但这里却是一座湖连着一座湖,形成一片“湖群”,请容许我的擅自造词,这样说,实在太恰当不过了。
走着走着便看见湖中心有座小岛,但似乎又不是,布满绿荫,让你辨不清是一棵树还是片树林,这不禁让我想起中学时代学的那篇课文――《鸟的天堂》,想必,这也是一方鸟的天堂吧。
去往南湖的路上有个市民休闲的活动区,那有锻炼的老者,有嬉戏的孩童,有出来散步的一家三口,还有就这样安静坐着的主与“仆”。有朝一日,如果有人也向我“试问岭南应不好”我就把这张照片拿出来,告诉他,这就是惠州。
就这么信马由缰地到了南湖,这儿是西湖的一部分,其他的景区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这里是天然的氧吧,树木高大繁茂,盘根错节,一条条须子垂下来连着地上的根,让你不得不对他们投以敬畏的目光,为什么呢?《西游记》里这一类的树都会成精,伸出长长的藤,将你缠住、勒紧、吊起,哈哈,想什么呢。
不大一会儿,小雨变急雨 ,正好把我们赶到了湖边的亭子。天公不作美,好好的美景却被阴云骤雨笼罩着,不过,这也不失为南湖的另一种美,惆怅,绵长,在这个流行小确幸的和平年代,我们大概习惯了屏蔽掉“淡淡的忧伤”,它似乎是一种奢侈品,也会被鄙夷为矫情。
一场雨阻断了游览西湖的行程,那就下次吧,好在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