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详着手中这枚戒指,浓缩了我二十多年抠门节省下来的零用钱,压岁钱,才结晶成这么屁大点一个小玩意儿。不过它太美了,珠宝店里,没有哪对情侣敢靠近我,否则女人们惊讶和羡慕的眼神就足够把男友杀死,我连忙把盖子盖上,如果我再看它几秒,我那颗原本就不坚定的心会发生变化,它的美,对我是一种致命的引诱。
我几乎能触碰到二梅因为戴上戒指喜极而出的眼泪,那该是多梦幻的时刻。从小,二梅就是我的老婆,我们是在幼儿园过家家的时候举行的婚礼。隔壁大院的牛犊子是主持人,牛犊子那天特意从家里偷了两根蜡烛,却忘了偷火柴。亏的王四眼聪明,用手工纸剪了大大的火苗子粘在蜡烛芯上,那火烧的别提有多旺了。
我拿软糖给二梅搓了一个结婚戒指,你还能看出来这糖是彩虹色的,不过就是亮度有点低,应该搓掉不少我手上的泥灰子。二梅戴着上个月张老师给她发的小红花,理由是她已经一个月没有尿裤子了。
我、牛犊子、王四眼和二梅,我们四个从小在一个工厂大院里长大,那天放学,工厂出了点事,爸爸妈妈们就没来接,我们四个窝在操场的墙根过家家,牛犊子和王四眼演两口子,我和二梅演他们俩的孩子,我们从出生演到幼儿园毕业,牛犊子说,你们俩长大了,长大了就要结婚,明天就办,完全不顾我们俩都是他和王四眼的孩子。
婚礼进行的很顺利,我给二梅戴上戒指,她又把戒指撸下来,自己吃了一半,就拿另一半来喂我,我看着那灰不溜秋的一条,就想到了我是如何把彩虹糖搓成这样的,但是不吃又不行,我咬牙切齿的叼了那半根戒指,开开心心的把婚结了。
从那以后,二梅做了二十多年我的老婆。我爱二梅,遇到什么事总想着她,她是我最好的哥们,我眼睁睁的看着她从假小子变成一个大美人儿。可是,改变不光发生在她一个人身上。
十二岁那年,我跟二梅说,我觉得我喜欢我们班长,晚上做梦总也梦见他。她麻溜的就跑去帮我跟副班长告白,因为副班长是个女的,正班长是个男的,她理所当然的就以为我爱的是副班长。结果好死不死,副班长答应了。二梅让我请她吃了好多洋垃圾,来报答她的媒妁之恩。我看她高兴的样子,就跟副班长做了三个月的情侣。
十四岁那年,我跟二梅说,我想染个头发,想染成绿色的。那时候,正是韩流刮的呜呜的日子,大街小巷都是各种组合的海报,上面的人有蓝头发,绿头发,红头发,白头发,就像是七色太阳光一样万丈光辉。二梅说,可以染,一定酷毙了。我说我有点害怕,学校里有染红的,有染黄的,就是没有染绿的,要等到有人染了绿我才敢。第二天,二梅就顶着一头绿毛来上学了,我看了她头上的效果,以及老师和校长的反应,最终没有染。
十六岁那年,二梅跟我说,隔壁班有个男孩子最近老是在她周围晃悠,恐怕是喜欢她。我真替二梅高兴,那个时候的二梅完全没长开,眼睛鼻子肚子全都拧巴在一块,就是一个球,有男生能看上她,我特别为她高兴。那个年纪,我们叫雨季,传说谁的雨季没有为爱哭过,爱情的海洋就会干涸一辈子。后来,二梅把男生的情书递给我,说人家爱的是我。
十八岁那年,她非要去参加什么成人礼,结果成人礼没她想的那么青春神圣,就是某酒吧为了卖酒办的活动。假模假式的成人礼一结束,就让所有男孩买酒给女孩喝,不买就不算是一个十八岁的男人。我没带钱,二梅塞给我五百,让我去做她的爷们儿。
二十二岁的现在,我们毕业了。巧的是,我们上的是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回来后,都到了原来爸妈们工作的纺织厂上班,不同的是,现在的纺织厂已经变成了一个网店的生产基地。这个网店就是我爸妈和她爸妈一起搞的。
按照某些鸡汤的说法,一切似乎都是最好的安排。二梅的爸妈跟我家提亲了,我爸妈连问都没问我,马上给应承下来。他们想不到拒绝的理由,他们甚至觉得我跟二梅在大学里说不定早就把实事给办了,只是瞒着他们而已。
我本来想找二梅商议,可是那天饭桌上,二梅立刻就跟我爸妈敬酒了。我看着她娇羞的表情,心里想,二梅啊二梅,我十二岁就跟你出柜了,你今天这是要干什么啊。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心里遇到了事儿,没有人去说,我不知道她的想法,也不敢跟家里出柜,我觉得我才刚刚毕业,一切好像都还早。
可是二梅主动来找了我。
“大轮,这是我挑的戒指,你就用这个来求婚吧。很贵的,估计你要大出血了。”她兴奋的拿着手机给我看。
我看着她,一时不敢说话,她那种幸福洋溢的样子,就像中了邪一样。
“你这是干什么?”
“结婚啊,爸妈们都开始选日子了。”
“我是同性恋啊,梅,你是不是脑子抽了,我不能害你一辈子。”
“那你打算害谁一辈子去,我就喜欢跟你在一块。”
“我谁都不祸害,我一个人过。”
“大轮,我们这么多年不都好的很吗?我怕我遇不到比和你在一块更开心的人了。”
“梅啊,你知道什么是同性恋吗?这么着吧,你就把我当成个太监好吧,你愿意嫁个太监吗?”
“我不是小孩子,大轮,你觉得现在我爸妈和你爸妈还有那事吗?结婚是两个人在一块过的舒服,不是只有那个事,反正过个八年十年就做腻了。”
“你就没有一点向往吗?是,我爱你,也喜欢你,但是,我给你的爱,颜色是不一样的。你懂吗,不可能是那种最美的……”
“你干什么?”她亲了我。
“没有感觉吗?”
“全是口红,有个屁的感觉,说事儿呢,能不能正经点了。”
“你觉得性重要还是相处的开心重要?”
“我承认,就像你说的那样,多年后也许就不再做爱了,但是起码有过啊,两个相爱的人,有过那种融入彼此的感觉,那种美,都是两个人最好的回忆,这都不去体验不是白活了么?”
“好像也有道理。”
“就是这么个理啊,你去找你的男人,我去找我的男人,这才对好不好,你还真是个二梅。”
“我不管,戒指我还要,你爸妈那边,可还得我去拒绝,不然有你好过的。”
“我哪有钱啊?”
“你别给我装,你有没有钱我还不知道,乖乖的去吧戒指买了,不然这婚还得结。”
“买买买,买买买,我替我未来的妹夫也得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