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蛮子
01
十五年前的4月1日，我完成了县里五年一届的任期，被调回市里工作。
那是个细雨绵绵的春日，天气恰似我当时的心情，难掩的春意里夹杂着清浅的忧伤———终于结束五年的异地工作，轻松和欢喜中伴随着怀念与留恋。
自发送行的部属很多。新单位特意为我召开了一个隆重而热烈的欢迎座谈会。
座谈的人群散尽后，送行的一行人，包括办公室主任与司机，把我和简单的行李送进机关暂时安排的客房。
不多抽烟的我给每人递了一根香烟：明天起你们就用心招呼新的领导，我这块不用记挂和操心了。
话未说完，我控制不住哽咽起来，大伙也跟着眼睛湿润。
的确，五年异地工作，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身边人员朝夕陪伴左右，比与家人相处时间还长，离别时不禁难舍和感伤。
02
那是1998年，不满34岁时，我被交流到这个县担任部门一把手。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语言交流也不畅。
那些来谈工作、说事情的，方言太重，我听不懂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每次只能要求大家放慢语速，我结合手势、表情来理解。
我们单位是个四合院，除了东边是大会议室外，其余三边都是三层单面楼房。
我的办公室在二楼东北角那个大点的房间。
宿舍在办公室后面的一个小间里。宿舍窗户一面临街，窗外是单位的公用厕所。因为是老式的旱厕所，不能冲水，一年四季都有异味，尤其是夏天，更是难以接受。所以我在那里住宿的五年间，窗子一直都是钉死的。
当时国家还没有实行公务员统考制度，单位的工作人员基本都是本地人。每天下班后大家各自回家，晚上在机关值守的就留下门卫、几个临时工与我。
吃饭在单位食堂。说是食堂，其实就是一间房、一个灶台、一张桌、几只凳子，厨师一人。就餐的通常也只有三两人，每顿一碗面或两个小菜、一个馒头，往往是五分钟解决问题，吃完一顿饭。
03
我的家离工作的地方120公里。当时没有高速，也没有开通一级公路，每周在二级公路上奔波往返，一程就需要近两个小时。
每个周五下班后，司机送我回家。结束一周的疲惫，一路轻松愉悦。
周日晚上再返回单位。后来由于吃饭不便等原因，改成周一早上五点多出发，七点四十赶到单位。
夏天还好些，天亮得早，路上视线好。到了冬天，经常是月儿西斜我们出发，一个多小时后快要进城了，东方才露鱼肚白。
我坐在车后座，眼睛微闭，要么再打会儿盹，要么筹划着一天的工作，时不时还要提醒司机注意安全。
尽管小心谨慎，但仍难免遭遇险象。一个秋冬的大雾天，能见度五十米不到，因赶着参加一个会议，与没有任何尾灯的拉草拖拉机追尾，固定草的棍棒直插我们车辆的前玻璃，差一点要了我们的性命。
在那五年里我没有迟到过。我们规定每周一三五早上八点全员做操，周二四集体学习。只要不外出开会学习，我坚持站在第一排与大家一起做操。
04
一个人身在异地，生活难免孤寂。工作中也常常遇到无法排解的挫折和难题。
每遇烦心事，下班后司机就陪我到田间地头坐坐走走。一年一年，看得麦子青了黄了，看得桃花开了谢了。
县城有两个高中同学，寂寞无聊的时候，我常常求助他俩。他们用摩托车载着我到家里，炒两个小菜，开一瓶烧酒，三个人无所顾忌地瞎嗨神聊。
我还有一个减压秘诀，就是爬山。县城附近有一座瑶台山，筑有石阶，但并未全面开发，去登山的人不是很多。
我经常独自或约三两好友，拾阶而上。开始轻盈自如，脚步利索，尔后，坡度见陡，步履艰难。
春夏时节，上山会挥汗如雨。即便是冬季，攀爬到顶也是满头大汗。及至山顶，阵阵凉风袭身，舒服又醒脑。
站在瑶台山顶，中条山脉一望无际，绵延起伏。
回望刚才爬过的路，虽然崎岖艰险，一样被我们迈步越过。
这时，心旷神怡，身清气爽。所有的烦恼委屈便全部烟消云散。
05
虽然条件艰苦，我们工作的标准是“硬件不硬，软件不软”。
在队伍建设方面，逐步开展了五大工程，内强素质，外树形象。
为了整顿院容，振作院威，在院中心修建了国旗台，定期升旗，还在大门口安放了两只独角兽。一番布置，以前像集市一样进出往来随便的四合院庄严肃穆。
我还结合当时的工作重点与班子成员一起制定了院训：文明、公正、高效、威严。八个大字悬挂在正面二楼的扶栏上，非常醒目，时刻激励着大家。
巧合的是，没过一个月，全国行业系统提出的工作目标：文明、公正、高效、廉洁。与我们的院训仅仅有两个字的区别。同事们为了我们的思路走在前头而自豪了很久。
因为各项工作有创意、有成果，多次受到地方党委政府与行业系统的肯定。
2000年，我们获得全省行业系统人民满意的好单位、集体二等功嘉奖。我被指定作为获奖的十个单位代表发言。
首次在全省大会上发言，我竭力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发言稿字斟句酌，反复修改，力求精益求精。
担心方言太重影响效果，我让普通话最标准的同志帮我逐字标上声调，反复对照演练。
在那个春暖花开杨柳吐絮的季节里，我满面春风走上发言席，用演练后依旧蹩脚的普通话做了慷慨激昂的表态发言。此后，我刻意学练普通话，但还是一直说不好。
06
随后，全省行业系统队伍建设座谈会在我市召开，我们竞争上岗、优化组合及思想政治工作的经验也在大会上交流。
我市作为东道主要为大会准备一台欢迎晚会，我被上级领导点名准备一个独唱，我压根没有上舞台演唱的经验，人一下子懵了。但不好回绝领导，只有硬着头皮准备。
当时齐秦的《大约在冬季》很流行，因为喜欢这首歌的旋律和歌词，我选唱了这首歌。
上台演出很紧张，顾不上如何发挥，只记得顺利唱完了。
若干年以后碰到一位领导，别人介绍我，那位领导还说：我知道，你就是那个会唱歌的年轻人！
去年一位记者朋友从省城来看我。吃饭间隙，聊起往事，他轻轻哼唱起这首歌，我听得双眼泛红，两个大男人忘情地深深拥抱。
当年我在台上演唱时，他在台下拍摄报道会议。十几年后，他依然记得风华正茂的我在台上唱歌的模样。
07
轻轻的我将离开你
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漫漫长夜里 未来日子里
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
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
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
虽然迎着风 虽然下着雨
我在风雨之中念着你
没有你的日子里
我会更加珍惜自己
没有我的岁月里
你要保重你自己
你问我何时归故里
我也轻声地问自己
不是在此时 不知在何时
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一歌成谶。那次会议演唱完这首歌不久，我就作别旧日战友调回市里工作了。当年不经意间选择的一首歌，无意中成了我离别的心声：唱惜别深情，叹相会无期。
而幸运的是，虽然当时别离凄迷，但在我离开的十五年里，这些旧日同事朋友一直牵挂关注着我，从不曾离开我的生活。我感受最多的是那份永远唱不尽的真情实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