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每天读点故事。首发ID:墨染_。文责自负。
门开了。
狭窄厨房的暗黄灯光下,血溅了一地。
电磁炉上热气沸腾,锅里喷射着阵阵刺鼻的肉香。
陈芸芸正无助地按着砧板的一颗人头。
见我开门进来,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
喜极而泣地对我说:“小宇,我已经按照你说的方法,将他杀死分尸毁尸灭迹了……可这头……我敲不碎,也煮不烂!”
1
夜幕将繁华大道掩埋,也遮住了人们看向光明的眼。短暂隔绝了他们心中所谓的道德,与这个世界应有的联系。
城市中某处高低错落的楼房,造就了几堵拥挤扭曲的围墙。
墙与墙对峙僵持,在黑暗中挤出了一条条狭窄而又崎岖的街巷。
巷子尽头,闪烁的霓虹灯光有些刺目,彩色光华在暗夜中迸发着致命的诱惑。
我在灯光够不到的黑暗中已经藏了很久。
我在等一个人。
漫长的等待中,我看到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人影,正在偷偷钻进黑暗。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进漆黑巷子,猥琐着在黑暗中佝偻身躯后,又大大方方地融入了霓虹灯的光照里。
霓虹灯牌下,一位位穿着暴露、美艳性感的堕落灵魂,正在浸着烟霾的柔光中,竭力展现着自己妖娆的身姿。
当佝偻身躯的人,遇上了妩媚堕落的魂……仅一瞬间,娇嗔声里就混杂着急切的气息,一场钱与皮肉的交易,三言两语就达成了共识。
“兰姐,又有客人了?你还真是生意兴隆啊!”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声响起,粗糙嗓门中夹杂着幼稚的轻佻。
我要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我握着刀的手一紧,死死盯着那个在霓虹灯下缓步前行的男人。
随着这个男人的出现,原本面带笑容的女人们,瞬间就把脸上的娇媚,换作了鄙夷。
男人讪笑着低头,只是在低头的瞬间,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化作了狠厉。
“呸!一群婊子,拽什么拽?”
男人骂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将自己的身躯与灯光剥离开来。
他逐渐融入黑暗,走向了我藏身的地方。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我将新买的菜刀从纸壳里拔了出来。
垃圾池里恶臭扑鼻,老鼠正在欢快地啃食着残食腐肉。时不时从我的脚上、脸上爬过。
男人走着走着,就哼起了小曲儿。
原本猖獗的老鼠听到动静后,矫健的小小身躯忽然僵硬安静了下来,趴在我的身上一动不动。
一步、一步、又一步,男人越来越近。
我扬起了刀。
我相信只要我现在扑上前去,朝着他的脑袋,或者他的脖子砍下去,他一定会死。
如果我不小心,只是砍断了他的手,或者他的腿,那他一定会生不如死。
他口中的小曲越来越悠然自得,脚步声踩出的旋律,也引起了我心脏的共鸣。
我很紧张,也很激动。
我在犹豫,也在克制。
我眯着眼睛感受着他带动的风,那风贴着我的身躯划过。
不多时,他就轻车熟路地摸索着,踏上了我身旁的楼道。
我松了一口气。
楼道上方撒下微弱的灯光,在阶梯上拉扯出了一道扭曲丑陋的影子。
我看着他的身影在楼道转角处消失后,才捻手捻脚地再次跟了上去。
2
旧城区菜市场北面的出租屋里,居住着许多生活在社会底层,碌碌无为的青年。
以及一些韵味十足,努力工作的成熟妇女。
三巷57号的202租户,是一个名叫陈芸芸的美丽女人。
此刻,一个高瘦的男人满意地打开了202房门,脸上带着一丝疲累的满足。
陈芸芸面色潮红地紧跟其后,她握着门把手,侧出了半个身子。
肩带滑落,陈芸芸蓬松的内衣下,晃动着两团若隐若现的白。
她对着正在下楼的高瘦男人娇声道:“哥,下次来还找我啊!”
这句话给这一段欢愉的相识,正式画上了一个句话。
“好嘞!”高瘦男人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随着高瘦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202的门后响起一道粗糙的声音:
“我来拿这个月的生活费。”
陈芸芸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皱了皱眉:“今天才十五号,一号不是才给了你五千了吗?”
男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狠厉:“反正就是用完了,你要是不给的话,你的宝贝女儿就得饿肚子!”
“李长云,你到底是人还是畜生?那也是你的女儿啊!”
“呵!”李长云讽刺道:“种地的人多了,谁知道最后地里长出来的是谁留下的种?”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陈芸芸拉了拉内衣的肩带,破口大骂道:“你真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李长云皱了皱眉,一把推开陈芸芸,欺身闯进了202室。
不多时,屋内就传出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那混杂声中夹着女人疯狂,却又无能为力的大骂声,然后是大哭声。
这场持续了近半小时的大戏,由一声无情唾骂推向了高潮,又以一个清脆的耳光收尾。
确认李长云离开后,我打开了201的房门。
对面202房门大开,我的女邻居陈芸芸,正瘫坐在一片狼藉中间。
我提着菜刀走进202,一边用脚推开一条路,一边将刀递给陈芸芸。
我说:“芸姐,这是你昨天托我买的刀……”
陈芸芸泪痕密布,正对着我的左边脸颊有些微红,也有些微肿。
听到我的声音,她涣散的瞳孔中凝聚出来一丝神采。
陈芸芸抹了抹眼泪,伸手接过菜刀,惨然一笑:“……又让你看笑话了。”
我摇了摇头。
“这刀好重!”刚接过菜刀的陈芸芸手臂一沉,惊呼了一声。
我解释道:“这是店里刚到的新品,切砍一体的,所以重一些。”
“这样啊,多少钱?我拿给你。”陈芸芸起身,然后又瘫坐回来,她说:“可能得明天了,钱……都被那个畜生抢走了!”
看着陈芸芸又流出了泪,我故作心疼地蹲下身子,生涩而又怜惜地擦拭着她眼中不断涌出的水珠。
我的身体紧绷着,手却颤抖着。
在我的手和她脸颊接触的瞬间,目光呆滞的她忽然扔下菜刀,不顾一切地扑向我,抱紧了我。
“小宇,你说,为什么女人要这么苦啊!”陈芸芸大哭着,把我抱得更紧了。
我嫌弃而又坚决地回应着她,我抱紧了她,用手轻轻拍着她光滑冰凉的背。
每一下,我都觉得无比恶心。
但似乎这样的行为,却让陈芸芸觉得非常安心。
她哭着哭着,就在我怀里睡了过去。
……
伴随着菜场里几声绝望低沉的鸡鸣,陈芸芸从睡梦中缓缓醒了过来。
我艰难地舒展着僵硬的身子,陈芸芸露出了一丝愧疚的表情。
她显得很惊讶,“你就这样抱着我睡了一夜?”
“嗯。”
——“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怕把你弄醒了!”
我和她一起出声,然后一起发笑,最后一起沉默。
安静一会儿后,陈芸芸从满地的狼藉中捡起了一件外衣,她随意地将它披在身上,开口道:
“小宇,你好像才搬来两个星期吧……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其他和你一样年纪的年轻人,对我这样的人可是避之不及的。”
陈芸芸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除了需要我的时候。”
“因为……”我挠了挠头,神色落寞地回应道:“我以前也有一个姐姐,她和你一样温柔漂亮……所以一看到你,我就会想起她。”
恢复理智的女人,总会随时展现出一种令人惊诧的敏锐。所以陈芸芸准确地揪出了我语气中的问题。
她疑惑地说:“……为什么是以前,现在呢?她离开了你?”
“她死了!”我说。
“……对不起。”陈芸芸说。
“没事。”我说
这时天快亮了。
在冰冷的黎明前好不容易凝聚出的温度,随着几句简单的对话,再次消失得没了踪迹。
我从地上起身,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说道:“芸姐,我……回去躺会儿,待会儿还得上班。”
“小宇!”陈芸芸叫住了我。
“明天……哦不……下周一,不嫌弃的话你来我这,姐想请你吃顿饭!”
我顿了顿,答道:“好,谢谢芸姐。”
关上202的房门,我回到了201室,拨动开关,出租屋微黄的灯光瞬间撕破了黑暗。
原本狭窄的一室一厅显得无比空旷。
我径直回到卧室,盯向床头墙上的三张照片。
我对着第一张照片上的女人,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姐姐,我就快能为你报仇了。
我对着第二张照片上的女人,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原来逐渐被人依赖,是这样的感觉。
我对着第三张照片上的男人,露出一个残忍的笑。
——别急,你就快要死了。
3
周一这天,我如约而至。
陈芸芸做了满满的一桌菜,为防止有旧“客”上门。她将啤酒搬进屋子后,就在202门上挂了一块“有事外出”的牌子。
“小宇,上次的事,谢谢你!”陈芸芸倒了一杯酒。
我伸手去挡:“芸姐……我,我不会喝酒。”
“但你以后总得会的。”陈芸芸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抓住我的手,水波荡漾的眸子泛着烨烨神采。
我只看了几秒,就败下阵来,我尴尬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才对嘛!”陈芸芸赞叹一声,然后说:“不过姐敬你的酒,你应该和姐一起喝的,怎么提前就喝了?来,再来一杯。”
“……”
“你看,你这杯撒了多少?不行,得再罚一杯!”
“……”
一杯、一杯,又一杯。
看着地上东倒西歪的酒瓶,我知道前奏铺垫得差不多了,该是将氛围上推一个层次,以达到自己目的的时候了。
所以我带着三分醉意的脸上,也在此时,不自觉地流出了泪。
“小宇,你怎么哭了?”陈芸芸微醺脸上的笑容一僵。
“……我,我想我姐了!”我推翻陈芸芸手中的酒杯,将她紧紧抱住。
陈芸芸身体一颤,作势就要推我。
“姐姐,不要离开我!”我语带哭腔,坚决而又更加用力地抱住了陈芸芸。
陈芸芸听着我悲恸的声音,也跟着流下了泪,她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哄我。
她说:“小宇别哭,姐姐不走……姐姐不走……”
听到陈芸芸的声音,我似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问题。
我一边将陈芸芸推出怀里,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芸姐……我,我喝多了……所以……所以……”
“……所以酒壮怂人胆了?”陈芸芸噗嗤一笑,醉意中翻涌出一丝好奇,她语气复杂地问道:“你姐,怎么死的?”
我无地自容的身体忽然僵住,我抬起了头,憧憬又痛苦,表情复杂地回答道:
“我姐高三那年,谈了一个对象,那个男的是她们学校附近的一个混混。”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和那种人相识的,只知道后来她被那男的骗上了床,还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
而在得知她怀孕后,那个男的却跑了。”
情窦初开时以为的爱情,让我姐愿意为之付出一切。所以冲动的后果,也只有她一个人在承受。”
一夜之间,她成为了整个学校的笑话。”
迫于令人畏惧的人言,与父母的方面的压力,她只得离开学校,暂时休学去把孩子打了……”
陈芸芸听得入神,我自顾着又开了一瓶啤酒,“从那天开始,姐姐把自己关进屋子里,再没有出来过。”
那天放学后,我和往常一样往我姐屋子里送饭。”
……我还记得,那天我姐对着我露出了一个笑容,一个苍白悔恨,又带着释然的笑容。”
笑完后,她翻身从卧室的窗口一跃而下。”
陈芸芸捂着嘴,我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继续道:“那时我家住在五楼,楼下小区里正在施工,钢筋,碎石,摆了一地。”
“我从窗户看下去,只能看到碎石上原本应该洁白的睡衣上,绽放着朵朵刺目猩红的花……”
我将脑袋中沉睡的记忆扒了出来,泪流满面地陈芸芸说:“那年,我才十三岁,所以我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
一个女人的悲惨遭遇,总会很容易让另一个女人引起情感上的共鸣。
陈芸芸早已捂住了嘴,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流。
我喝了一杯啤酒,又倒了一杯,递给陈芸芸。
我看着陈芸芸刚刚复原的脸颊,认真中带着几分讥讽:“可我今年二十一岁了,却依旧想不明白!”
陈芸芸伸手摸了摸被我目光刺痛的脸,自嘲道:“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出卖身体,去养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4
我没有接陈芸芸的话。
我咬牙切齿地对陈芸芸说:“如果让我遇到那个男的,我会杀死他,我要杀死他全家,我要让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我今年三十岁了,经历的男人……不少。所以大话听得也不少。”陈芸芸嘲讽道:
“杀人?你知道往哪里下刀吗?你知道为之承受怎样的后果吗?”
我借着酒劲冷笑一声,晃晃悠悠起身,越过陈芸芸,走到她家的厨房里。
我拿起那把我给她买的,切砍一体的重菜刀。
我幼稚地挥舞着刀,从她家冰箱里拿出了一条排骨。
——嘭!
一刀,排骨断成两截。
“杀人,和砍排骨有什么区别?”我捡起地上的排骨对陈芸芸说:
“至于后果,如果我把这些排骨炖烂,把它剁碎,把它冲进下水道,谁又会知道?”
陈芸芸被我的举动以及言语,吓得目瞪口呆。
我适可而止。
我自嘲道:“可惜,我连那个男人都没有见过。”
我在心里说:
——还好,我知道那个男人的左手手背上,纹着一朵蓝色的玫瑰。
我悲愤道:“可恨,我连那个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在心里说:
——还好,我在姐姐的遗物里,找到了一封恶心的情书,看到了落款处那两个丑陋的字。
陈芸芸松了一口气,她只当我是年轻气盛,为姐姐的死感到愤怒,并不会真的去杀人。
见我放下手中的刀,泄气般地瘫坐在厨房里,她起身朝着厨房走来,给了我一个拥抱以示安慰。
她身上的香味虽然掩盖了酒味,但却掩盖不了她这身体上的肮脏。
我恶心得想吐,却还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带着目的的醉意,让我被迫表现出意乱情迷。
我的手不自觉覆上了她胸前的柔软。
“……不行。”陈芸芸抗拒地推开我。
我紧跟其后,嘴贴上了她的唇。我故作沉迷,故作贪婪。我拥紧她,索取她,祈求她。
略微挣扎过后,陈芸芸便化挣扎为迎合,化被动为主动,狂热地回应着我。
——呵,像你这样的女人,能有什么不行?
我在心里冷笑。
……
凌晨五点,天欲明未明。
陈芸芸叫醒了我,有些急切地道:“小宇,小宇,天快亮了,你该离开了!”
“啊……我不……”我揉了揉眼,昏昏沉沉地说:“我要再睡会儿……”
“不行!”陈芸芸推搡着我,“他可能会回来的……”
我佯装的睡意瞬间褪去,不确定地问道:“你老公?”
陈芸芸点了点头。
“怕什么,他不是本来就知道你……”我适时停住,尴尬地低下了头。
“知道我在卖是吧?”陈芸芸却不在意,她说:“但我从不留人过夜的,因为他看到会很生气……而且他每次都把时间卡得很准,喜欢在天刚亮的时候回来。”
“呵呵……”我冷笑一声。
陈芸芸同样冷笑:“确实挺可笑的,一边心安理得地用着自己女人出卖肉体换来的钱。一边却可笑地维护着自己那丝身为人夫,却不配为人的可怜尊严!”
我不解地道:“可是芸姐!你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
陈芸芸摇了摇头。
我盯着她苍白的脸,无情地摧毁了她心中的,最后一丝可笑的幻想。
我说:“你不会以为他对你,还有一点点,一丝丝好笑的感情吧?”
“你醒醒吧!”我抓紧她的双肩,残忍地摇着她,“天亮就回来,不是因为他看不得别的男人躺在你床上。而是因为通宵赌博的人,恰好在那个时候散场。”
我嘲讽道:“至于生气……或许只是因为赌输了钱。”
陈芸芸一脸平静,见我停下来后,才开口问道:“可我能怎么办呢?”
“我知道我很可笑,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可以死,可以和李长云拼命,可我的女儿呢?她才八岁啊!”
5
我沉默地看着冷漠沉静地陈芸芸,以一种局外人的冷漠口吻,述说着自己可笑的一生。
“我是二十岁那年认识李长云的,农村人嘛,背井离乡来到所谓的大城市务工挣钱,很正常……”
陈芸芸说:“李长云和我同龄,人脉却比我宽广很多,在他的帮助下,我很快就找到了工作……而后,顺其自然地和他展开了恋爱。”
刚开始时,他对我关怀备至。涉世未深的我,很快就放下了所有戒心,全身心的相信他,依赖他。”
所以,和他在一起三个月后,我怀了他的孩子……”
我原本是想在他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的。可那天我喝得很醉,醉得人事不知……醒来后,才知道……他竟带着一群陌生的男人,侵犯了我。”
陈芸芸的语气异常平静,仿佛在述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就连眼里的泪,好像也正式流干了般。
“他们拍了很多照片,还录了影像来威胁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那群人,一直用这样的方式,来威逼利诱女人下海,去替他们挣钱。”
他们说我要是不听话,就把那些照片录像什么散发出去……我很绝望,但绝望过后,却又不怕这些了。因为我的家人不在这边,这个城市没有几个认识我的人。”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城市里,一个籍籍无名的女人,被一个陌生的人看光,和被十个人看光,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后来他们把我关了起来,用绳子将我捆住,每天只喂我一顿饭。我在黑暗里艰难地活着,意识越来越消沉,就连……就连怀孕这件事,也忘了说了。”
“……很可笑吧!等我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我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我错过了堕胎的时间,如果强行堕胎,我可能会死……我不怕他们,但我却怕死……更何况,我连自杀都做不到。”
“我只能先答应他们的要求,但前提是,要等我把孩子生下来……”
陈芸芸后面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因为我的脑海里早已一片空白。
我看着陈芸芸,心里一阵绞痛。
因为我想起了我姐,因为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些东西……陈芸芸说她不怕威胁,那是因为她的家人、她的熟人,都没在这个城市里。
可姐姐……可姐姐她,就生在这个城市啊!
“啊!畜生!”我大叫一声,吓了陈芸芸一跳。
她以为我的愤怒是因为她,所以她停止了述说,温柔地安抚着我。
“小宇,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我已经……习惯了,也认命了。”
我抬头看向陈芸芸。
习惯?认命?这两种东西,果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陈芸芸咧嘴笑着说:“我现在只想让我的女儿平安快乐的长大,然后……”
然后她强挤出来的笑容僵住了……
因为陈芸芸也不知道,然后应该怎么办。
有李长云这种父亲,她的女儿真的能平安快乐的长大成人吗?
况且……女儿?
她可能还不知道,她的女儿,早就死了。
我神色复杂地看了陈芸芸一眼,清楚现在还不是让她知道真相的时候。
于是,我问她:“然后,跟你一样吗?”
说完后,我起身离开陈芸芸,穿上了自己的衣裳。
在离开202之前,我准备在陈芸芸的心中,埋下了一粒计划中的,叫做希望的种子。
我对着一脸呆滞的陈芸芸说:“芸姐,或许你可以考虑一下,给女儿换一个父亲的。”
6
那天我知晓了陈芸芸的很多秘密,和她有了肉体上的纠葛,关系也正式达到了我计划中暧昧。
很多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一天,一天,又一天。
一月,一月,又一月。
我和她不停地缠绵、相拥、交融,互道衷肠。
我将我所有的关怀,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
却唯独不给她承诺。
她将自己所有的秘密,所有的信任都给了我,却换不来我的一句保证。
我每次都在天亮前离开,在她最温暖的时候离开。
我不断得寸进尺,在我的祈求下,她逐渐减少工作的次数。
因为收入变得越来越少,所以和李长云的矛盾,就变得越来越多。
她一边害怕着李长云的突然到来,一边又舍不得离开我温柔的关怀。
原来一个深埋黑暗的人,只要心中种了下了一粒能让自己重见光明的种子,她就会时刻想着冲破黑暗。
重重的摔门声再次响起,李长云落荒而逃的同时,还不忘扔下狠话:“你个臭婊子,现在长本事了,竟然敢打老子了!老子现在回去就饿你女儿三天!”
开门声接憧而来,陈芸芸指着李长云骂道:“骂老娘婊子?那你就是婊子养的!敢亏着我女儿,老娘以后一分钱也不会给你!”
回音在走廊上缓缓停歇。
我适时打开了201的房门,一手提着消肿止痛的药,一手温柔地把陈芸芸挽回了202屋内。
大厅里一片狼藉。
无处下脚,我就把陈芸芸抱了起来,向着卧室走去。
现在的陈芸芸,头发散乱,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的,丑陋极了,形同恶鬼。
我看向陈芸芸,看到她黝黑的眼圈内藏着一双深陷着的,毫无神采的眼睛。
我能感受到,她连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这种发现,让我生出了一种扭曲的成就感。
“小宇,你会对我和彤彤好的,对不对?”陈芸芸突然抓住我替她擦药的手,她想让自己心中的希望得到保障。
彤彤是她女儿的名字。
我看着她涣散眼球中的祈求,温柔而又无可奈何地说:“可是……只要李长云还活着一天,我连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都不能。”
陈芸芸眼中的祈求,随着我的这句话,燃起一丝希望,一丝决绝。然后她泄气道:“我逃不出他的手心的。”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我轻轻推开她的手,替她擦拭着额角的伤口:“杀人,其实很简单的,和力量无关。”
我轻轻将她拥入怀中,犹如恶魔般,在她的耳边低语诱惑。
我温柔地把我这几个月有意无意透露给她的,杀人毁尸灭迹的方法,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给她听。
我说:“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得到安生。”
“你不为我们想,也得为彤彤想,她跟着李长云这样的父亲,以后只能过你这样的日子!”
见陈芸芸有所意动。
我决定再添一把火。
“对了……芸姐。”我温柔问道:“你已经很久没见过彤彤了吧?”
提到陈芸芸心爱的女儿,她的脸上多了一丝柔色。
彤彤今年八岁,陈芸芸在彤彤三岁的时候,就把她交给了李长云独自抚养。
因为自己的职业不是很光彩,所以陈芸芸偶尔去看彤彤,也只敢远远的,偷偷地看一眼。
“嗯,这次差不多有五个月了。”陈芸芸点了点头。
“有机会,你让李长云带她过来……”我说:“我给她准备了礼物,我想见见她……给她留一个好一点的映像。”
“好!好!”简单的句话,让陈芸芸高兴得直点头。
我不禁在想,如果她知道李长云再也无法让她看到彤彤了,她会怎样?
是大哭,是大笑,还是在绝望中疯狂?
想想就很有意思。
替陈芸芸擦完药后,我就走出了她的卧室。
我在她感动的目光下,将202狼藉的大厅,又一次收拾得整整齐齐。
随后我走进她家的厨房,给她做了一顿饭。
切菜的过程中,我熟练地挥舞着手中的菜刀。
切、砍、剁、劈,每一下,都在向她展示着这沉重钢铁内,蕴藏的恐怖力量。
陈芸芸吃完饭后,天也快亮了。
我照常从她床头拿过安眠药,端来了温水,我说:“吃药吧芸姐,睡一觉就好了。”
7
关上202的门,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黎明苍白无力的光芒,照不亮这出租屋的阴暗走廊。
我往走廊的尽头看了一眼。
似乎人的一切阴暗记忆,都喜欢在昏暗中翻涌沸腾。所以,我不由得想起了姐姐,想起那个可怜的,刚满八岁的小女孩。
没有谁知道小女孩是怎样从八楼坠下的,毕竟她经常一个人在家。
毕竟她的父亲经常夜不归宿,毕竟她们搬来那个小区,才不到半月。
此刻的我,就像那个木讷地站在小区大门口,麻木重复着自己每天工作的小小保安一样。
点头时,要记得微笑。
低头时,却只能冷笑。
还记得小女孩搬来小区的第一天,我就被她的父亲打了一个耳光。
我到现在还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打我。
我一个看门的,明明就没有帮业主搬家的义务啊!
他那天,好像穿的是短袖。
他下手好重,我的脸很痛。
我目光如炬,狠狠盯着他的脸,盯着他的手。
我的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好像自从姐姐和爸爸死了以后。
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对我不是很友好,都在有意无意的欺负我。
怀揣着恨意,我尾随了他好几次,我想报复,想报仇,却又不敢。
是的,我就是这样一个内心阴暗,却又胆小如鼠的人。
在一次又一次的跟踪下,我知道了他常去的地方,我知道了他……还有一个老婆。
好搞笑,他的老婆居然是一个小姐。
好可笑,这样一个趾高气昂的男人,这样一个玩弄感情的男人,居然要靠婊子来养!
这个发现,让我心中升起了无数种报复他的方法。
首先,我得搬进了这个城市最污秽的地方。
我要做他老婆的邻居,我要接近他的老婆。
于是,我小心扮演着一个羞涩,不谙世事的懵懂青年……
……
六月初的太阳有些急切,天刚大亮,它就迫不及待地绽放出了光芒。
光线是从走廊另一头倾泻进来的,灼得我的后背生疼。
朝阳披身,我却浑身发冷。
我打开201的门,大厅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臭味。
我真的很不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它潮湿而又阴暗,屋里时常都在发霉。
我走进卧室,将卧室墙上的照片撕了下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走出卧室,再次确定了,我真的很不喜欢这个地方!
因为这里,即便是在白天,只要我不开灯,屋内永远是一片灰暗。
我打开大厅的灯,老式的灯泡放射出暗黄的光芒。
我再次走回卧室,从枕头下拿出了一张写满情话的纸。
这是姐姐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证明,可惜,落款却不是她的名字。
——长云。
我看着这两个丑陋而又恶心的字,摸出了裤包里的打火机。
垃圾桶里顿时火光熠熠。
不多时,就连垃圾桶也燃了起来。
所有可能威胁到我的证据,都即将化成水泥地板上的一团黑灰。
火光驱散了一些臭味,也驱散了一些阴冷,我靠着沙发,满意地睡了过去。
8
又一个深夜,阴暗的我再次与肮脏的老鼠挤在了一起。
李长云已经上楼很久了,却迟迟听不见吵闹,也不见他下楼。
楼道里安静得可怕。
空旷的黑暗里,时不时响起一道劈砍的声音,声控灯应声亮着。
劈砍的声音在走廊里来回碰撞。
我走上楼去。
202微开的门缝里盘旋着阵阵水雾。
我轻轻推了一下。
门开了。
狭窄厨房的暗黄灯光下,血溅了一地。
电磁炉上热气沸腾,锅里喷射着阵阵刺鼻的肉香。
陈芸芸正无助地按着砧板上的一颗人头。
见我开门进来,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
喜极而泣地对我说:“小宇,我已经按照你说的方法,将他杀死分尸毁尸灭迹了……可这头……我敲不碎,也煮不烂!”
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却觉得一点都不真实。
“你真把他杀了?”我有些惊讶,却并不慌张。
“他……这个畜生!”陈芸芸神经兮兮地笑道:“彤彤死了……死了好几个月了!”
“他为了继续从我这里拿钱,一直瞒着我,一直瞒着我!”
陈芸芸杂乱长发下的嘴唇,咧开了一个疯狂的弧度,她说:“小宇,你说的没错!杀人真的很简单,与力量无关!”
“我只是趁他不注意,一刀,一刀就砍断了他的脖子。”
我看了一眼像个疯子般的陈芸芸,看着她的头,看向她的脸,她的胸,她的肚子……
她的脚下血迹斑斑,还散落着许多残肢碎骨。
她的身后,灶台上的第三个电磁炉里,正煮着一只粗壮的手臂。
那手臂太长了,锅里装不下,所以宽大的手掌正在锅沿上一晃一晃。
我向前走了几步,直到能看清那只手的手背。
那手背上有一朵枯萎的玫瑰。
那原本是一朵蓝色清晰的花,可现在却变得苍白而又模糊。
“小宇,天快亮了,你快过来帮我!”
陈芸芸大汗淋漓,见我上前,癫狂的脸上露出了神经质的笑。
我看着在厨房里畅快地挥舞着菜刀的她,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恐惧。
我对她说:“是的、天快亮了,所以我该离开了!”
说完我决然转身,冲出了202室。
我将202的房门死死关住。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响起了大吼大骂的声音。
我紧紧拉着202房门的把手,将那持刀乱砍的疯子死死锁在里面。
这一刻,我激动,畅快,又害怕。
是的,我有些害怕。
哪怕这个疯子是我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制造出来的杰作,我还是很害怕。
毕竟,又有谁不怕一个敢将人分尸,敢将人煮熟剁碎,毁尸灭迹的疯子呢?
听着屋内不断传出的,菜刀劈门的声音。
我浑身颤抖着,熟练地摸出了电话。
我故作惊慌,颤抖着开口。
——“喂,是110吗?我撞见我的邻居杀死了她的丈夫,她现在……她现在要杀我灭口,求求你们快来救救我!”
——“我,我现在在旧城区菜市场北面,三巷57号的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