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有点乱了。其实我早就乱了方寸,辞工,躲在家里,什麽人也不想见,因为不想说话,你知道一旦走出房门见了谁就总得开口说话,至少也要打一声招呼。
人能不能在领口挂个名牌,不写名字,写一个「免打扰」,「肚子饿别提吃的」或者「牙痛不想跟人说话」,不用摆著一张别靠近我的臭脸,摆臭脸很累的,通常我摆臭脸工作的那一天,回到家都会很累不想写小说,倒头大睡。
就这样等我颓废完后,才发现之前辞工的茶室已经请了人,才发现这鬼日子才只是过了一个星期,才发现世界还是一样什麽都没变,我也没变,还是那个没路用的我。
我想离开这个地方,到一个没人知道我是没路用的人的地方,待在这里我会觉得难受,这个地方是我和我男朋友的,我们一起搬过来,我们一起出去买牙膏、买被单,我们一起出去吃鸡腿饭,他总喜欢蘸著辣椒酱吃,他晚上总会出去给我买我喜欢的咖啡冰。
这个地方我一个人,不知道怎麽过。我继续躲在电脑桌下,我家没有衣橱,而那里感觉最像衣橱。
死神之章 二
「哒哒哒——」
死神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听说,死神走路是没有声音的,像鬼一样在飘的,无声无息,休一下,你就没命了。
而他,确实是走路没有声音的。
「请问要喝什麽?」他突然就出声,两个刚坐下的女学生吓了一跳。
「可乐。」
「咖啡冰。」
他轻飘飘——不对,他休的一下就回去冰箱拎可乐,「咖啡冰一杯!」
「死神走路都是没声音的吗?」我问他。
「我认识一个女的死神。」他倚在茶水间外的牆角,「她不喜欢上来,但因为能上来的死神太少——基本上就只有我和她,还有一个当了死神很久的老家伙,不过太老了常常漏掉一些鬼魂忘记带回去,所以她就要帮他善后。」
我很认真在听,但是他一溜烟去了送茶水,于是我很认真等,但这时候餐厅最忙,连我都要当义工帮忙把客人离开后的杯子收回来。
结果到我离开,他还在忙。
隔天我等不及放学,起个大清早,「妈,今天我自己搭公车去学校!」穿着校服跑去死神工作的餐厅。
「见鬼,真早啊你!」,天还没亮,四周没人死神刚好在开门,旧铁门「刷」的一声特别响。
「昨天的事,你还没说完。」
「昨天?说什么?」
「你说有个死神,女的。」
「之前我工作时要穿一种鞋头要装铁的鞋子,走起来很沉重,刚开始还真不习惯。」
「嗯。」我不知道为什麽他说到自己的铁头鞋去了……
「在这里很少见的她,就在隔一条大马路的的地方看著我工作,她身后还有一个脖子在流血的鬼魂,那时刚好是吃午饭的时间,我就趁机走过去。
『有事不打电话给我?』我说。
『号码太久没用了,都停号了。』她说,她身后的那只鬼还一直用手按著脖子,但还是止不住血。『你这是什么鞋子?脚步声很好听。』
从那时候,她上来都穿著铁头鞋。」
「嗯。」所以?
「可是她怎麽也穿不惯铁头鞋,没穿了,但是每天就有一个看不见身影的脚步声跟在我后面,是她的高跟鞋,哒哒哒的。
后来我换了工作,换了一双走路没有声音的鞋子,就再也没有听到后面高跟鞋的声音了。」
我听完,默默不说话。
「真少见,你每次听完都会问一堆问题的。」死神微笑,是他平时面对客人时那种假笑。
「给我咖啡冰,要带走的。」我很识趣,他可不想跟不买东西的客人聊那麽多。
然后他一脸坏笑去准备,还早,茶水间的人都还没来,他泡的咖啡,我喝过一次,特别苦,但却特别香。
「也许她不是喜欢铁头鞋的声音,是喜欢跟著你。」我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
他停下了工作,抬头,「上一次,你说,那个女的死神是因为喜欢一个人,才会连他的脚步声也迷上了。」
我有点搞不懂死神的话,不过却想起来了,我其实没喝过他泡的咖啡,没喝过又怎麽知道咖啡很苦。
这时,身后传来了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我猛地转身。
「今天有豆沙包吗?」一个化浓妆的上班族快步走进来,看来是这里的常客。
我呼了一口气,这才发现我刚才是一直憋著气的。
他把咖啡包装好,递给我,依然微笑着,「放心,我才是你的死神,是不会有脚步声的。」
躲在电脑桌下其实很方便的。心情不好时有三种情况,一、睡觉,二、写杀人的小说,或者乱写一通。
而躲在电脑桌下是最近才开始。男朋友在家的话,这样做会被当成白痴的 ,不过他人都不在这里了,没人会管我躲在厕所还是水沟里。
「你在那边做什么鬼!」
没人的房间静静的,我静得好好的,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声音,我的身体自然反应闪了一下,一头撞上电脑桌。
又是头发像中毒一样的这个家伙。
咦,不是……
「你怎麽进来的?!」我单手爬起来,剩下的手按著头撞伤的地方。
「你又没锁门。」
「你有开门吗?」我没听到开老爷门时的吱呀声。
「没有。」
原来死神不止没有脚步声,连开门声都没有的——这个不能这样写,他又没开门。
「那麽你是来带我走的吗?」我望了电脑桌上的时钟,2210终点,鬼魂有没有脚步声?
该死,连要死了都还在想这写小说的事。
骗子阿实没有回答我,视线停在我电脑上的小说——今天总算写好的「死神的脚步声」,我想,至少在死之前要再写一次。
然后,他踢掉挡在前面的椅子,把身子凑向电脑萤幕。
「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喊出声音了,我抢回自己的手提电脑,紧抱在胸前,但是但是但是
他他他已经把我写的所有所有的小说全删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