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箱行李

今年搬家,竟然运了一皮卡的行李,想起刚来南昌的时候,第一次搬家仅有床铺和洗刷用品,后来买的书变多了,衣服、家居用品也变得越来越多,忽然觉得漂泊在外的游子的心都被这些行李捆绑住了。

高中那会,因为住校的缘故,每次回家我的行李仅有一个小纸箱,用自行车带着风里来雨里去,经过岁月的冲刷,这个小箱子却越来越在我眼前明亮起来,因为那里面装满了母亲的爱。

我在一个小镇上读高中,学习任务颇为紧张,每个月骑自行车回家一趟,10千米的路程骑行一个小时也不觉得累,我在这条路上穿梭往来,见过路边的野草从荣转枯,见过夏季的小麦、秋季的玉米。每次回到家,妈妈总会给我炖一碗乌鱼汤,临回校那天早上会去集市上买几斤煎饼,几斤水果,下午我走的时候,妈妈再给我带一盒咸菜炒肉,或者咸鱼干、油炸土豆,这几样都是我喜欢的食物,满满一箱子收拾好后就帮我捆在自行车上。由于常年劳作,母亲的手粗糙没有光泽,除了那箱行李之外,这双手是让我记忆最深刻的画面。三年高中,36个月,回家36次,我就在那一箱箱带回学校的行李中体会母亲无言的关爱。

高考成绩下来后,我已经预料到结果不理想,去县城复读成了唯一的选择。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的行李才多一点,无非是一些铺盖和书籍。在县城下车后,我们乘坐了一辆小三轮到学校去,不想半路上被交警查扣,我们只得下来,母亲身上背着我沉重的铺盖,右手拎着其他物品,只把一个书包给了我。她弓着腰,抬着头,迈着步子艰难地往前走。我说:“妈,你累了吧,我来背会。”“不累,孩子,只要你能考上大学,妈做啥都值得。”这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那些行李多像是岁月给予的负担,母亲愿意一力帮我承担。

上了大学,回家的次数变得很少,但每次回学校,我的行李箱总是被母亲塞得满满的。工作以后,公司发的一些物品、奖品我总会装在行李箱里带回家,装不下我就通过快递寄出去,算是我的一些孝心,但回来的时候我的行李箱依旧是满满当当。妈妈知道我喜欢吃花生,就在后面的田地里种了一些,收获以后晾干,拣些颗粒饱满的出来专门给我留着。临来前,她恨不得把菜园子都搬给我带来,每次我都拉下脸来说带不了,太沉了,她才作罢。妈妈的菜园子里种了生菜、秋葵、韭菜、白菜、萝卜、土豆、花生,芋头、辣椒,有十几样之多,每到夏季,一片绿意袭来。爷爷常说“人勤地不懒”,妈妈算是做到了。

我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无数的平凡人之一,却也是这个世界上无数伟大的母亲之一,她是那样传统,有着强大的韧力和耐力,才能从艰苦的岁月中生活过来,丝毫不怀忧怨恨。他们那一代人的生活目标非常单纯,只是顾着家庭、照护儿女,几乎从没想过自己的存在,在我的记忆中,母亲的忧病是因我而起,她的快乐也是因我而起。我很早就懂得这一点,所以,我努力让她放心,极少做出不当和莽撞的举动。

大抵天下母亲对孩子的关心都是无微不至的,早晨去店里吃早饭的时候,看到一对母子,母亲对老板说:“先来碗瓦罐汤,把汤倒在大碗里,在瓦罐里太烫了。”老板把汤放在桌上,母亲顺手往孩子跟前推了推说,“别急着喝,小心烫,拿勺子吹一吹”,然后又对孩子说:“待会把手机带上,省的补习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你”,男孩八九岁的样子,不耐烦的说“哎呦,没事的,不用带”,“还是带上吧,万一找不到你怎么办,我回家给你拿去”,男孩忽然来了一句“你烦不烦啊”,我听到后心头一震,然后又不禁莞尔,我知道小男孩说出这句话并没有恶意,他只是觉得他长大了,能摆平一切事情。其实,在父母面前,我们哪有长大的时候呢?

生活中充满了太多的变动,那只行李箱也跟着我在这动荡的岁月里来来回回,每次我打开它的时候,好像有一股温暖流出,那里发酵了太多的爱,无言地温暖了我在异地孤寂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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