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对门的晨光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老妈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好像我是一个故意迟到的怪物。
“人家那是万年不变的好学生,咱比不了。”
“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怪怪的?”老妈摸摸鼻子说道,她疑惑的时候总是会这样,这个习惯持续了很多年。
“你应该高兴我终于变正常了。”可不是,早早起床跟在他身后,每天都是第一个到班上的学生,也不过是个跟屁虫。
“你赶紧给我起来,积极点,你爸就要回来了,我可不想让他说我没把你教好。”
“他给你打电话了?有没有给我买礼物?”
“你还敢想礼物?赶紧给我上学去!”
“妈,”我眨眨眼问:“你和爸这么恩爱的秘诀是什么?”
“撒娇、撒娇,无尽地撒娇外加死皮赖脸。”
唉,有这么不要脸的娘,我怎么就没遗传到分毫?
南国的初秋仍是绿意盎然,没有一点秋天的影子,就连空气中也没有一丝凉意,春秋两季无明显季节变化,是这个城市的特色之一,宽宽的马路尽是骑着自行车吃力爬行的学生,我的学校就在这长长的坡道顶上,又称N市最高学府,当然,是地势最高。
我慢悠悠的走到学校,居然还没迟到,真是可惜。
班上异常热闹,因为是文科班,女生占了多数,有位智者曾经说过,三个女人一条街。这班上得有多少条热闹的街啊,堵车、追尾、车毁人亡都是常有的事。
你看,这不……萧何尖叫着往门口追去,被追的那个人是大姚,她举起右手挥舞着一张写满字的信纸,那信纸跟校门口小卖部卖的样式一样,粉色的桃心充满了暧昧的味道。
大姚脸上挂着得意地怪笑,看见我就朝我奔来。
萧何趁着机会逮住她,拉扯间,那张信签纸摇曳地飘到我脚边,我看见信的开头:你好,严晨光,我是04(二)班的萧何。
我弯腰把信纸捡起来,递给萧何,她面色不豫地冲大姚冷哼:“看在白微的面子上,便宜你了!”
这事到底是大姚不对,只好息事宁人,我叫住大姚:“跟我回去。”
大姚委屈的坐在座位上,扯扯我的衣角:“我不过是想帮你,你怎么不高兴?”
“这件事情跟我有关系吗?”
“可是你明明……”被我瞪了一眼,大姚就不敢往下说了。
“以后没事别惹萧何,你明知她泼辣。”
“哼。她以为全世界就她最美呢,大家都喜欢她,都得让着她。”
说起萧何,大姚总是藏不住眼角的厉色。 这俩人一向不对盘,明明是邻居,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学,两人之间却像是竖起无数道坚固地围墙,陌生又彼此厌恶。
“她就是被宠坏的大小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你还不知道呢,前些天我妈做了几件新衣服,大家都说很不错,料子又好,一点不输大牌货。我妈拿去她家推销,她妈妈居然不要。他们家那么有钱,保姆都请好几个,好歹邻居十几年了,一件衣服还不够萧何一天的零花钱呢!居然这么小气不肯帮衬!那么好的衣服,她凭什么不要啊?”事情过去好几天了,现在想起来,她还是有些忿忿不平。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能清楚表达我的意思,又不至于让她难堪。这其实就跟穷人对富豪说,你那么有钱,放在银行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借我花花是一个道理。
大姚其实人不坏,同桌快两年,除了在对待萧何的态度上有些颠倒三观,只敢背后说人,其他时候还算是耿直、善良的,就是嘴有点笨,不太会说话,常常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所以大家都不喜欢她。
她之所以这么维护我,是因为我从未嫌弃过她。我一直以为,在并非故意伤害他人的情况下说错一些话,是可以原谅的,我不会计较。也正因为我不计较的个性跟她一拍即合,自然成了朋友。
课间十分钟。
学生们为这片刻的休闲时光争分夺秒着,朝气蓬勃,消耗着永远过剩的精力。我和大姚走在球场边上,茂密、浓荫的大树把我们和球场分隔开了,球场上闲散的脚步声,偶尔一个篮球砸到篮板上的声音,男生们的体力总是令人叹为观止。
我隐约听到严晨光的声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越走越近。
“今天怎么有空陪我打球,你那亲梅竹马的好妹妹呢?”是陈文希的声音,陈文茜的双胞胎哥哥。
他俩长得很像,个性却截然不同,如果说陈文茜的热情是一团火。那么陈文希就是一座冰山。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即使话语里充满了戏谑,却给人冷冷的、如同坠入冰窖的感觉。
“妹妹变成了大灰狼。”严晨光居然丧气地说。
“与狼斗,其乐无穷,况且她明明是只小绵羊。”
严晨光停顿了一下,才慢悠悠地说:“不,她是只倔强的小猫,两眼睛一闪一闪的,黑亮得吓人。”
陈文希笑起来,就连笑声都是冰冷的,完全感觉不到暖意:“那也是只可爱的小猫啊!”
“她是不一样的。”
那天他用清冷的声音说,我一直把你当作妹妹。这才是他所谓的不一样吧。
妹妹?我像是缺哥哥的样子吗?!
我兴致缺缺拉拉大姚的衣角,示意她赶紧走,快上课了,她的眼睛却在看不见的球场上流连。
大姚喜欢陈文希,从高一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了。我不解,曾问过她很多很多次为什么,喜欢那样浑身冰冷的人,难道仅仅因为他有一副好皮相?她却说她喜欢他了然于胸的自信。我想,大姚对陈文希或许是崇拜更多一些吧,因为她缺少的,正是这样的自信。
回到教室,我拿出梁羽生的《云海玉弓缘》,带上耳塞,把所有呱噪的声音阻挡在外,海阔天高任我行。
我一直在想金世遗到底爱不爱厉胜男,她如烟火为了最美的那一刻,燃尽一生的等待,绚烂过后却满目苍凉,永远印在他心中,却未必是因为爱,也有可能是因为抱歉。
我遨游在梁羽生刻画的刀光剑影、铁骨柔情中,有一只修长、柔软的手将我的书抽走,我抬眸看着少女明媚的笑容,眼睛刺痛得想流泪。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午后,陈文茜满面娇羞地对他说,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哪怕她知道我也喜欢他,亦不曾犹豫半分。
我曾跟她分享过幼时我仰仗的严晨光,严晨光的糗事,甚至严晨光的许多只有我知晓的小秘密,却是引狼入室了。
“今晚下了晚自习一起去书店淘点书吧,严晨光和我哥也去。”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好似我们从未有过间隙。
“不去了,今晚我爸回来,我要早点回家。”
“啊,”她失望地看着我说:“严晨光还说想给你选几本书当作生日礼物呢,去嘛去嘛。”
如果我没有遇见过那个午后,我想我会禁不住她的耍赖撒娇。可我们之间的友情早在后来我对严晨光说我一直爱你之后,消失殆尽。
“真不去了,我爸常年在外出差,难得回来一趟。”
“微微,你最近怎么了?”陈文茜狐疑的看着我,那目光里审视逼人。
“最近严晨光跟那团支书打得火热,你也不管?”
这是她的试探?呵。
“他充其量不就是我一个邻居、或者校友。我管他做什么?”
陈文茜错愕地看着我,嘴唇微张,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爸爸回来的时候按照惯例给老妈买了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老妈捧着花踮起脚含笑亲了爸爸的脸颊,这画面温暖得令我几乎抓狂:“你们俩能不能回房间再亲热?别把我当透明人啊!”
“死丫头,看你的书去!”
“爸,你看老妈对我的态度有多差?!”
“好啦好啦,也有礼物给我的宝贝女儿。”爸爸给了我一个拥抱,把礼物放在我手中。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又说道:“对了,我回来的时候在楼下碰到对门家的小子,说有事找你。”
我心下一沉,在父母面前不能表现出跟他闹翻的样子,只好皱着眉头走下楼。
�路灯下,少年低着头借着微弱的灯光翻动手上的书本,他额头的刘海细碎的垂在眼帘,嘴唇微抿,一副很苦恼的样子。片刻间,又轻轻地舒展眉心。我站在楼梯口看着眼前的严晨光,他眉目俊朗,身上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即使是黑夜,也掩不住他的光芒,与平日里在人前痞痞的总是挂着坏坏的笑容的形象完全不一样,认真的他,总是让我仰望。�
“你找我,什么事。”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我,已隐去前一刻的涌动。
“喏,给你买的书。”�
我看着那三本书名,脸色微变,黄冈题库、优秀作文,尖子生学案?敢情他刚才是黄冈题库看入迷了?还有比这更扯的生日礼物吗?他明知道我数学烂到不行,非要拿这个刺激我?
�我压抑着内心的狂躁,淡声问,声音里隐藏的颤抖不经意泄漏:“你这是,要我死心?”
�他看着我,声音有些慌乱:“文茜说这是你一直想买的书。”�
“谢谢。”我不想再多说,拿着书欲走。�
“我……我和那个余芊芊没什么,真没什么!”他拦着我,有些欲盖弥彰的解释。�
我反问:“余芊芊是谁?”
�“就是……就是那个团支书。”�
“为什么要跟我解释,”我看着他,禁不住提高音量:“你不是一直把我当妹妹吗?”�
“我,”严晨光尴尬地撇过头:“我不是怕你认错嫂子么?”
�我气急,把书本砸给他:“严晨光,你这个混蛋!” �
索性青春没有回头,它在它该在的地方。就算有皱褶,时间也会将它抚平。抚平了就像在房间的小角落摆放一台老式的功放机,偶尔才出现几个画面。抚不平的,何须记起,就当它从未发生。
所以严晨光,不知道哪一天,我也会把你放在青春的回忆里, 当回忆成堆,你也会被时光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