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一片竹林中传出一声凄厉惨叫,音尘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待寻到那声惨叫的来源时,只见一个黑衣女子,披头散发的站在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身边。
“救命啊,救命啊,她是鬼,是鬼!”
“你为何杀他?”
女子转过头看着音尘,原本姣好的面容此刻有些狰狞,音尘愣了愣,心中突然像是刀绞一般,脸上却无半分波澜。
“关你何事?”
“我是渡魂人音尘,你既为魂魄,我便得渡你。”
“渡我?我看你还是先渡他吧。”
女子冷笑一声,手上的指甲已触到那人的心口,音尘猛地冲过去,挡在那人面前,女子吃了一惊,急忙收回手,却还是伤了音尘,血慢慢地渗了出来。
“你故意找死?”
“你既对我手下留情,可见你并非恶鬼,放了他,不要再给自己徒增罪名了。”
“放了他,你说的轻巧,他害我全家命丧贼人之手,我不杀他,难消我心头之恨!”
“你既执迷不悟,便不要怪我了。”
音尘说完,拿出袖中的绳子,将她绑住,女子挣扎了几下,便晕了过去。
“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倒在地上的男子爬了起来,跪到音尘面前,不停地叩头。
“你起来吧,你之前作恶多端,日后自有报应,我不让她害你,是帮她,不是救你。”
他说完,小心地抱起地上的女子,向林外走去。
一
“夕照,夕照,怎么还不醒,难道是我绑的太紧了。”
女子听到声音,睁开眼睛,待眼前逐渐恢复清明,看到音尘笑着坐在她面前,她猛地坐了起来,正欲出手,却被手上的绳子限制住,冷冷说道,
“放了我。”
“放了你,你还要去杀了那个人吗?”
“不会,我会先杀了你。”
“那我就不能把你放了,毕竟我还是挺惜命的。”
夕照看到他胸前的血迹,不再说话,忽然想起什么,疑惑的看着他。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我是渡魂人,自然知道。”
夕照又不说话了,看着自己手上的绳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不用白费力气了,这是缚魂绳,你是挣不开的。”
“你难道还能一直绑着我不成。”
“等你心中怨气消散之时,也是我成功渡你之日,这绳子自然就解开了。”
“不杀了那贼人,我这怨气如何消散。”
“他的报应由天来定,不需要你去插手,给。”
音尘递给她一块干粮。
“我是鬼。”
夕照说完,肚子却叫了起来。
“在渡魂人身边,你还是以凡人之态,知渴饿饥寒。”
夕照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绳子,低头不语,音尘放开她一只手,将绳子的另一头绑到自己手上,夕照手上一用力,便掐住了他的脖子,脸上尽显凌厉之色。
“放了我,不然我就杀了你。”
音尘静静地看着她,脸色逐渐发红,额头的青筋爆出,她终是松了手。
“吃吧。”
“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
“不怕,我信你。”
夕照一愣,随即说道,
“鬼话也信?”
“信。”
夕照不语,默默的吃着手中的干粮。
“吃饱了,走吧,我们该上路了。”
“上路?黄泉路吗?”
“若是能这么轻易的将你送去黄泉路,也不需我这渡魂人了,这几日是城中花灯节,我早就想去看看了。”
“花灯节?”
“是呀,早前听我师父说过,一直没亲自去过,这次碰巧遇到就去看看。”
“你不是还要渡我吗?”
“早渡是渡,晚渡也是渡,这花灯节几年难遇一次,晚几天渡你也不碍事。”
夕照看着手上的绳子,半响,说道,
“不知是不是所有的渡魂人都像你这般......”
“像我这般风流倜傥?”
“厚颜无耻。”
音尘一路哼着小调,夕照又试着挣脱了几次,终是无果,便不再费力,回想自她死去之日算起,如今已半月有余,脑中除了报仇二字,再也想不起其他,竟连生前之事都变得模糊,往事像是被蒙住一层纱,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我生前的记忆为何越来越模糊了?”
夕照问道,见音尘不答,皱了皱眉,索性停下不走。
“你累了,那我们便在这儿歇一会儿。”
“我刚刚在问你话,为何不答?”
“你在问我?我还以为你在问枝头上的小鸟,地上的虫子,水里的鱼。”
夕照气结,顿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音尘,我问你,为何我生前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
“因为你的怨气太重,心中只剩下一口怨气,如何能容得下其它,越是重要的记忆,消散的越快,若是昨夜你将那人杀了,便会怨气缠身,完全化为厉鬼,莫说生前记忆尽散,还会嗜血为乐,永世不得超生。”
“昨夜那个人原是我家管家贺楠,因觊觎我家财产,便勾结山贼灭我全家,你说,这血海深仇,我如何放下?”
夕照说完周身便升起一股黑气,音尘将手中绳子收紧,口中默念了几句咒语,才让她渐渐的平静下来,看着她的眼睛渐渐发红,
“我刚刚怎么了?”
“没事,你看前面便是花灯节了,我们快些过去。”
“这绳子。”
“你放心,凡人是看不到的,快走吧,不然一会儿人越来越多,我们想进都进不去了。”
音尘说完,拉起夕照,向人群中走去。
“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音尘拿起一个面具戴到头上,夕照被他的样子逗笑了,身上的黑色衣服渐渐变得浅淡。
“哇塞,好大的糖人儿,给,你拿着。”
“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我以前最想要的就是这个最大的糖人儿了,今天我忍痛割爱,你居然不要。”
“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小孩子怎么了,我高兴就愿意当小孩子,反正放你手里了,你不要也得要。”
“你这人,还真是无赖。”
“是吗?以前也经常有人这么说。”
“哎,过来,过来,河里有好多花灯,我们也去放一个。”
音尘拿过一盏花灯,放到夕照手里。
“许个愿吧。”
夕照耳边一直回荡着这句话,记忆中好像也有那么一个人说过这句话,到底是谁呢,她总觉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想好了没,许的愿望不能带有戾气,这样才能有实现的机会。”
“那我还有什么愿望可许?”
“唉,愿望那还不是一抓一大把,比如说希望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嫁个好夫婿了什么的。”
“我只求安稳二字罢了。”
音尘一愣,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看着自己手中的花灯,轻声说道,
“那我愿你的愿望成真。”
他说完,将两盏花灯放到河里,夕照转头看着他,泪水逐渐滑落。
“你怎么哭了?”
夕照伸手摸到脸上的泪,微微失神,她不知道自己因何而哭,只是突然觉得伤心不已,蒙在她生前往事的那层纱越来越厚,虽没有记忆,却有感情。
“不知道,或许是风吹的沙子迷了眼睛。”
“嗯,风是挺大的,你看,我这面具上的胡子都被风吹歪了。”
夕照转头,看到他那副滑稽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二
“等你好了,我便带你去。”
“不许骗我。”
“嗯,不骗你。”
夕照醒来的时候,这几句话仿佛还在耳边。
“这是哪儿?”
“我家。”
“你家?你还有家?”
“怎么?不行啊。”
“我还以为渡魂人都是四海为家的。”
“出家人才四海为家呢。”
“我昨天怎么了,我记得我们不是在花灯节吗,怎么一睁眼就到你家了。”
“你身上怨气逐渐减少,每减少一次,便会陷入沉睡一次。”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感觉身上轻了不少。”
夕照说完,看到屋外的一片花海,微微失神。
“那是什么花?”
“蔷薇。”
“蔷薇。”
夕照口中默念,
“好像是我生前最喜爱的花。”
“我们出去看看吧。”
夕照点了点头,跟在音尘身后,傍晚的夕阳映着红色的蔷薇,她踏入蔷薇丛中,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一如昨日看花灯时,心口隐隐作痛,她闭上眼睛,记忆中的声音再次响起。
“夕照,你等我回来。”
“你要何时才能回来。”
没有声音回应她,她睁开眼睛,音尘递给她一块手帕。
“擦擦吧,今天的风比昨夜的还要大。”
她笑了,接过手帕,看到远处站着一个十二三岁样子的小姑娘,正欲开口,音尘已经带她飞到那女孩儿身边。
“你们见到我娘亲了吗?”
女孩儿见到他们,便哭了起来。
“你娘亲在哪儿,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我不知道,我睁开眼睛,娘亲就不见了,我到处找,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了。”
夕照将女孩儿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拭去她脸上的泪,抬头看着音尘,他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本书,翻了片刻,说道,
“走吧,我带你去找你娘亲。”
“真的吗?”
“嗯,我知道她在哪儿。”
他们走了半日,到了一家挂着白帆的院外停了下来,小姑娘见了跪在一口棺材旁的女人,便跑了过去。
“娘亲,娘亲,玲儿回来了。”
那个女人并未听见,抱着棺材哭泣不止,玲儿呆呆的站在旁边,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哥哥姐姐,娘亲她听不见我说话。”
“玲儿,你好好想想,在你离开你娘亲之前发生了什么?”
“我记得,记得,娘亲在喂我喝药,我从小体弱,每天都在喝药,那药好苦,娘亲一直哭,我给她擦眼泪,后来,后来我就睡着了。”
音尘没说话,走到她身边,将她领到那口棺材旁。
“她和玲儿长得一样,还是,她就是玲儿,我是死了吗?”
音尘点了点头。
“娘亲,你别哭,玲儿在这儿,你看看玲儿......”
音尘默念了几句咒语,玲儿的身形逐渐变得模糊,最后化作一阵白光,消失在他们面前。
“你将她渡走了。”
“是,她要见她娘亲的心愿已了,我们回去吧。”
音尘牵起夕照的手,慢慢的往回走,手上传来的温度让夕照有些失神。
“渡魂人便是要帮助鬼魂满足愿望的?”
“是,愿望了,尘缘结,才能再入轮回。”
“若是那日你不拦我杀了贺楠,我的愿望早就了了。”
“你那是怨,化怨为愿,才算是渡魂。”
“化怨为愿。”
“对,等你怨气尽消的那天,自然是有愿要了的。”
夕照将手从音尘手中抽出,默默的在前面走着,自己只是个怨魂罢了,她心想。她在蔷薇花丛中站了一夜,不语亦不动,音尘站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见平日的嬉笑样子。街上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夕照走了出去,见到一支迎亲队伍愣了片刻,转身直直地看着音尘。
“我心中怨气已消,现在只有一愿。”
“你说。”
“我想要一套凤冠霞帔。”
“好,我去给你找,你在这里等我。”
音尘将手上的绳子解开,向外走时,夕照叫住了他,
“音尘,像我这样麻烦的怨魂,你经常遇到吗?”
“不,你是第一个。”
音尘转身,冲她笑了笑。
“鬼魂有心吗?”
她伸手抚上自己的心口,轻声说道,又回到那片花海,一阵风过,带起一阵花香。
音尘回来的时候,夕照仍在花丛中站着。
“我找遍全城,这应该是最好看的一套了。”
“谢谢你。”
夕照从他手中接过衣服,转身回到屋内,音尘望着她的背影,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残余的夕阳映着火红的嫁衣,夕照脸上挂着他从未见过的明媚笑容,音尘伸出手,夕照将手放到他手上,
“好看吗?”
“好看。”
远处突然响起一道惊雷,黑色的云彩瞬间布满天空,一阵狂风吹来,音尘将夕照护在身后,眼睛紧紧盯着远处黑云最密集的地方。
“怎么了?”
“恶鬼出世,你在这里等我。”
夕照拉住他的手。
“我陪你一起去。”
“你信我,在这儿等我,我会回来。”
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说的和音尘是一样的话语,夕照摇了摇头,不肯放手,音尘转头看着她,拍了拍她的脑袋,轻声说道,
“乖,等我回来。”
夕照仍是不肯放手,她隐隐感觉到若是这次放了手,便再也见不到眼前的人。音尘叹了口气,又拿出那条绳子,将她绑了起来,用力将手抽出,转身走了出去,一路不曾回头。夕照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泪珠从脸上滑落,掉在蔷薇花瓣上,往事的纱慢慢掀开。
“等我回来了,我带你去看蔷薇花海。”
“不骗我?”
“嗯,不骗你。”
“那好,我等你回来,多长时间我都等。”
“等我下次回来,我不给你带糖人了。”
“那你要带给我什么?”
“一套凤冠霞帔。”
......
“音尘哥哥,你骗我,这套凤冠霞帔明明是我自己要来的。”
夕照喃喃说道,手上的绳子断成两截,她看着自己的身形越变越浅,摘下头上的凤冠,向着那片黑云飞去。
“你一个小小渡魂人,能耐我何?”
对面的恶鬼朝音尘伸出利爪,音尘躲闪不及,脸上被他划了几道。
“你若是现在悔改,我还可渡你一程。”
“你死到临头,还敢说要渡我,今天就让你尝尝被恶鬼撕碎的滋味儿。”
那恶鬼说完,便又向音尘扑了过来,音尘口中念咒,那恶鬼身上的黑气却越来越重。
“就这点儿小招数,也想渡我?”
音尘摸向怀中,想拿出缚魂绳,突然想起那绳子绑在夕照身上,苦笑一声,轻声说道,
“今日,我怕是又要负你了。”
音尘说完,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夕照已经倒在他身前。
“音尘...哥哥,以后莫要再骗我了。”
他颤抖着抱起夕照,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如决堤般在脸上横流,恶鬼的利爪刺穿了他的心脏,他看着夕照逐渐消失的身形,轻声说道,
“夕照,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黑色的云彩逐渐退却,远处的夕阳映着他手中火红的嫁衣。
三
“咱们这次去的可是一个大户人家,你一会儿可别给我丢脸。”
“知道了,师父,我什么时候给您丢过脸呀。”
“上个月刘员外家请咱们去驱邪,你在人家饭桌上,吃的多也就罢了,还吃没个吃相,不知道的以为是哪冒出来的小乞丐呢。”
“我那次不是饿了吗,刚渡完几个冤魂,好几天都没正经吃过饭,我保证,这次绝对不会了。”
“哼,臭小子,还不是你平时不好好修炼,渡几个冤魂身体就吃不消了,想当年你师父我,一天之内渡了七七四十九个冤魂,连气儿都不带喘一下的。”
“废话,您都修炼多少年了。”
音尘小声说道。
“小兔崽子,你嘟嘟囔囔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哎,师父,到了。”
“你给我稳重点儿!”
音尘吐了吐舌头,放慢了脚步,和师父一起走了进去。
“南师父,你可来了,我家最近被闹得人心惶惶的。”
“我都听说了,先让人带我这徒弟到后院看看,你再和我仔细说说你家最近发生的事情。”
“好,阿福,你带这位小师父去后院。”
“是,老爷。”
那个叫阿福的小厮带音尘来到后院,到了一间房前,音尘停了下来。
“这是谁的房间?”
“是我家小姐的。”
“我能进去看看吗?”
音尘说完,那小厮敲了敲门,
“小姐,老爷请的法师到了,想到你房里看看。”
“进来吧。”
音尘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女子正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几株蔷薇出神,见他进来了,冲他笑了笑,给他倒了杯茶。
“你就是我爹请来的法师?”
音尘被茶呛了一下。
“不是法师,我是渡魂人。”
“渡魂人?”
“人死之后化为魂魄,需重新入六道轮回,但有些魂魄,因为尘愿未了,流连人间,渡魂人便要为他们了结心愿。”
“原来是这样,那这魂魄现在可是在我房里?”
音尘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老妇人,点了点头。
“我这几日总是梦到有一个老妇人来找我说话,她说我像她早年逝世的小女儿,你说的魂魄怕就是这老妇人吧。”
“你,不怕?”
“她并非想要害我,不过是思念女儿罢了,我为何要怕,况我因病缠身,父亲又要忙于家业,整日也没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和她说话,也是慰我心中寂寥。”
“但毕竟人鬼殊途,她整日在你房里,于你也不是一件好事。”
那老妇人听了,走到女子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发,开口说道,
“你渡我走吧,我这几日舍不得走,一是因为自己太过思念我那小女儿,二是这孩子也太过孤单,我走以后,你若是有空,可否能来陪她说说话。”
音尘点了点头,口中默念了几句,那老妇人便消失不见了。
“她走了?”
“嗯,走了,你叫什么名字?”
“夕照。”
“夕照,我这人吧,话比较多,我师父整日嫌我烦,可是要让我憋着不说又心里难受,我看你这么有空,以后我便来找你说话可好?”
夕照抬起头,看到音尘涨红的脸,笑着点了点头。
“夕照,我回来了。”
音尘手里拿着一个糖人,跑到夕照面前,夕照瞪了他一眼,转身不肯说话。
“我这次和师父去的地方远了点儿,路上又遇到点事,所以回来晚了,你别生我的气。”
“说好的十天,现在都过了一个月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错了,你看,我专门把最大的糖人给你买回来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拿一根糖人就把我糊弄了。”
“自然不是,你先拿着。”
音尘将糖人放到她手上,从怀中拿出一盏荷花灯。
“你看。”
“花灯?”
“是呀,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花灯节吗,你现在病还没好,不能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就专门找人给你做了一盏一模一样的。”
夕照小心的接过花灯,叹了口气。
“不知我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快了快了,你对这花灯许个愿,这花灯可灵了,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花灯节。”
“不许骗我。”
“嗯,不骗你。”
“那我能许两个愿望吗?”
“行呀,你许几个都行。”
夕照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说道,
“好了。”
“那我也要许一个。”
“你许的什么愿?”
“我愿你的愿望成真。”
四
“你又去找夕照了?”
“是呀,对了师父,你下次出门之前告诉我个准数,之前说好的十天,结果过了一个月,我刚刚好不容易才把她哄好。”
“我今日遇到我师弟了。”
“你师弟,师父你还有师弟呢?以前没听你提过。”
“我们虽为同门,他学的是五行八卦之术,出了师门就再没见过,今天也只是偶然遇见,我便让他看了看你的命格。”
“怎么样,我以后是不是个大富大贵之人?”
“你与夕照,以后莫要来往了。”
桌上的茶溢了出来,音尘手中的茶壶却还未放下。
“你与夕照命里不合,若是逆命而为,她终会为你魂飞魄散。”
“我不信,师父你那个师弟一定是骗人的,还是你在骗我,你根本就没有师弟,你是看我经常去找夕照,不好好修炼,才故意这样说的,对不对?”
他叹了口气,将音尘手中的茶壶放到桌上,不再说话。音尘直直的盯着他,过了半响,跑了出去,他站在墙上,看到夕照坐在院中,桌上摆着那盏花灯看得出神,他知道,师父不会骗他,从小到大,师父打过他,骂过他,就是从未骗过他,可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再也不见夕照,但他却更舍得,舍不得夕照为他魂飞破散,他在墙头站了一夜,望着夕照窗前的蔷薇出神。
“音尘哥哥,你看,这朵蔷薇快开花了。”
“嗯,是呀。”
“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是不是你偷懒,又被南师父骂了?”
“是呀,师父骂的我好惨,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男子汉大丈夫,被骂几句就要哭了,不知羞。”
夕照转头,看到音尘的眼睛果真红了,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嗯,是有一件事。”
“什么事?”
音尘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昨天我偷吃了一个特别大的糖人,没给你留。”
夕照笑了起来,抬手蒙上了他的眼睛。
“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音尘愣了一下,继而点了点头。
“没事,我等你回来。”
“这次我可能要走很长时间。”
“很长时间是多久?两个月,三个月,还是一年......”
音尘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很长时间,等我回来了,我带你去看蔷薇花海。”
“不骗我?”
“嗯,不骗你。”
“那好,我等你回来,多长时间我都等。”
音尘把她的手拿了下来,握在手心里,外面有鞭炮声响起。
“是哪家在办喜事?”
“应该是吧。”
“等我下次回来,我不给你带糖人了。”
“那你要带给我什么?”
“一套凤冠霞帔。”
“师父,我想改命。”
“命岂是说改就改的!”
南师父将茶杯重重的摔在桌上,站了起来,音尘突然跪到他面前。
“求师父成全。”
他说完,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你磕吧,我看你能磕多少个,这命要是那么容易改,谁都去改了,你这是要逆天。”
音尘不说话,只是一下一下的磕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得眼前渐渐模糊,听到师父的叹气声便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师父正坐在他床边,他起身,觉得头比平时重了几倍,伸手摸了一下,疼的叫出声来。
“你还知道疼?没死便是好的了。”
“我死了,谁给师父养老送终啊。”
“哼,我指望谁,也指望不上你。你若是想改命,需得渡百个恶鬼,千个怨魂,渡走了这些,你若是还活着,这命便不再由天定。”
“我还以为要上刀山,下油锅呢,害我白白磕了这么多头。”
“你以为这容易?我修炼了几十年,渡恶鬼时,哪次不是虎口脱险,捡回条命来,况你才修炼几年,你这不是改命,是送命。”
音尘不语,从床上爬了起来,又跪到他师父面前。
“你这是跪上瘾了还是怎么着,赶紧起来。”
“师父,我只求你一件事,若是我五年未归,你便帮我告诉夕照,就说我在外面变了心,让她不要等我。”
“你,唉,养了这么多年,养了个傻徒弟。”
“师父,别怪徒儿,这次真的不能给你养老送终了。”
音尘说完,又磕了几个头,抬头看到师父发红的眼睛,想要再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你拿着这条缚魂绳,危机时,还可救你一命,你既执意如此,我便也不好说什么了,唉,一切都是命啊。”
南师父转身走到屋外,望着天空出神,音尘在他身后又磕了几个头,抹了抹眼睛,拿起的缚魂绳,站了起来。
五
又是一年蔷薇花开,夕照守在窗前,望着蔷薇发呆。
“小姐,南师父来了。”
“南师父,是不是音尘回来了?”
他看着夕照眼中的光芒,别过头去。
“音尘他,他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
“是,他已经和一个关外女子成亲了,他,变心了。”
夕照看着他,笑了起来。
“这一定是当初音尘走时教你诓我的吧。”
“我,夕照,你莫要再这样苦等了。”
“没事,南师父,我愿意等他,我虽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但既然当初答应了,就不能食言。”
“我就怕他早就......”
“他答应过我,要带我去逛花灯节,看蔷薇花海,带凤冠霞帔,我信他。”
南师父拍了拍她的肩,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音尘哥哥,你一定不会骗我的吧。”
她望着桌前的那盏花灯,喃喃说道。
“小姐,你就听老爷的,莫要等了,如今七年都过去了,音尘公子便是没变心,也恐怕早就不在了。”
夕照把桌上的嫁衣扔到门外,大声说道,
“你去和爹爹说,若是他再逼我,我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说完,拿起桌上的花灯,哭着说道,
“你骗我,你说这花灯很灵的,为何我的愿望都没实现。”
她想起那日许的两个愿望,一是愿音尘哥哥每次远行都能平安归来、二是能为他披上一身大红嫁衣。
夕照倒在血泊里时,屋外的蔷薇花已谢,她手中紧握着那盏花灯,缓缓闭上了眼睛。
尾声
“还差一个。”
音尘看着逐渐消失的白光,倒在地上。远处竹林中传来一声凄厉惨叫,音尘起身,自言自语道,
“但愿是个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