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若楠过得好幸福,有儿有女,与金利“热恋”中。在他的宠爱下,生活不知不觉又过了两年。
每每被同事用“热恋”这个词打趣,若楠都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她想,都多大岁数了,还用这样年轻的词形容她和金利的关系,太不恰当了。
可是不用这个词,又有什么能形容他俩的目前的关系呢?她和金利在相处时虽然比年轻人少了一些热烈和浪漫,可是却多了一份他们这个年龄该有的醇厚和无微不至的温暖。
但是即使若楠感觉到了幸福,对于金利的几次求婚,她都拒绝了。其实若楠也很纠结,在每一次的感动中,她都在心里鼓励自己:“勇敢点,若楠,再结婚吧!”
“不行,不行!再等等吧!”再婚的想法马上就被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否定了。
究竟等什么呢?若楠自己也不清楚,她只是知道未来的不可预知。
与余辉持续了六年多的婚姻后,若楠变得很悲观。她总是认为自己运气不好,目前所谓的幸福也不过昙花一现。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再遭受一次打击了。
她想:“金利是钻石王老五,想往他身上扑的年轻女孩多了去了,我李若楠何德何能,虽然目前面容娇好,可是毕竟年届不惑了。如果金利再变了心,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住。”
第一次婚姻的失败,若楠彻底丧失了安全感。
好在金利“碰壁”后没有表现出太介意的样子,他爱着若楠心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改变。
这期间收到余辉的两个电话,他都是问孩子的情况,和若楠并没有太多的寒暄。
听到余辉的声音,若楠心静如水,没有一丝涟漪。她自己都很奇怪,当年对他有过那么深的迷恋,也有过刻骨的恨意,这些情绪都去了哪里呢?
若楠是这样想,余辉可不尽然。他的语调听似平静,但内心并不淡定。
02
相比于别的有过判刑史的人,余辉出狱后看似很顺利。与曾经的名叫李强的狱友来到南非的首都开普敦,作为保镖,终日形影不离地跟着他。这份工作虽然危险,但是有的时候也很轻松。
李强虽然是老板,可是他有点崇拜余辉。他们两人经常像亲兄弟一样谈天说地,很快就互相了解了对方家里的情况。
李强的父母三十年前就移民在这里了,老两口头脑聪明又很能吃苦,靠开一家小饭店生意起家。如今事业成就规模,已在南非有了三家餐饮连锁店。
李强对余辉说,他小的时候,父母觉得南非的社会治安不好,就把他留给在国内的爷爷奶奶抚养。对他这个缺爱的“留守儿童”的补偿就是大量给他花钱。
“哦,也是个缺爱的可怜人!”余辉哀伤地想,心里觉得一阵阵的刺痛。
他又了解到,由于李强从小缺乏父母的管束,钱包又很鼓,他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老大”,再加上爷爷奶奶无原则的溺爱,李强从小就用钱买了好多“小弟”的衷心。
很快,初中都没毕业的“校园一霸”李强被学校开除后变为“社会渣子”,干过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那年赶上“A”市严打,他被很多受害人举报入狱了,被判了五年。
余辉进去的时候,李强已经服刑了三年。
03
对于坐牢这件事,李强丝毫没有忌讳,到了南非辅助父母做生意不到两个星期,就人人皆知了。余辉怀疑他是故意这么做的,也许有了这段经历,别人能对他这个生意的门外汉“敬重”一些?
当被饭店里的其他伙计问起他俩的往事时,李强大大咧咧地对余辉说:“当年这小子一进监房,我看见他阴阴的眼神讨厌。”
余辉一口干了一杯啤酒,面无表情地说:“我何尝不是呢,就看不惯你一副自称‘老大’的样子!”
李强讪讪地笑着,他拿他无可奈何,虽然被余辉狠狠地揍过,但是如果后来没有他,他李强早就死于一次仇家的买凶杀人事件中了。
“余辉,你是怎么发现那小子对我不怀好意的?”李强又在众人面前问他。
余辉知道,他又开始显摆自己作为保镖的实力了。
“你别忘了,我以前是个军人,这点雕虫小技也能瞒过我吗?”余辉也进入角色,他必须得给李强这个面子,于是言语中也有了吹嘘的成分。但是他还没忘对李强鄙视地一笑,旨在告诉他,自己早就厌倦了他的这一套。别看他受雇于李强,但是对他从不唯唯诺诺。
由于他多次回忆事情的发生时的情形,弄得事情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
04
那天,一个囚犯在午饭时神情紧张地一直总用眼睛漂着李强,并且有意无意地向他靠近,手里遮遮掩掩地拿着什么东西。
余辉起了疑心,端着餐盘装作不经意地走在那个躲躲闪闪的犯人的后边。
那个犯人在经过李强的背后时,突然抛下食物,迅速地把手里的一根又长又尖的东西扎向他的脖子。
余辉手疾眼快,也扔了盘子,纵身向他扑去,几下就制服了他。
“你救我的目的是啥?”李强总是带着酒意问他。这次也不例外,仿佛他有健忘症。
“我也是自救!要不然向你这样小气的人,不得总想着找我的麻烦吗?我打了你,也救了你,一报还一报吧!我想过,即使我不救你,任由他杀了你,可是我还得对付其他的‘老大’,还不如咱们两清了呢!”余辉也是不厌其烦地回答他。
“你小子真他妈的聪明!我喜欢!”李强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句,就又醉倒在桌子上了。
余辉叹了口气,架起他,送到休息室,把他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余辉之所以这么温和地对待他,也是觉得他俩同病相怜,李强从小缺失父母的爱,现在即使回到父母身边,感情也是淡淡的,余辉想想自己的身世,又轻叹了一声,也许自己还不如他呢……
他觉得心里很堵,却不知该向谁倾诉,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拨通了若楠的电话。听到她的 声音,余辉感觉万语千言压在胸口却说不出来,他只能掩饰,淡淡地问了问孩子们情况。
05
日子过得飞快,在随后两年的日子里,余辉多次为李强排除各种危险,李强呢?也真心对他不错,给他的待遇优厚。
可以说余辉现在真的不缺钱,但是他的心里总像是缺少某种东西,可是到底是少了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
不缺钱,难道是缺女人吗?好像不是。因为即使在灯红酒绿的场所,他左拥又抱,仍旧不能驱赶心中的落寞。
有一次两个本地人来店里持枪敲诈勒索,南非境内,居民也可以合法持枪,所以余辉也有李强给他的配枪。交火中虽然两个抢劫犯被他击成重伤,可是他自己的肩头也被子弹打中,血流不止……
住院治疗期间,李强带着其他员工来看过他几次,拿着一大把的钱,说着一大堆安慰的话,可是余辉越来越觉得悲伤。
对,就是悲伤。这时他这才知道自己缺的是什么,他缺的是家人的牵挂……
“家人?我的家在哪?”余辉落泪了……
父亲的模样他都记不清了,母亲的面容虽然在脑海里很清晰,可是余辉真心不愿意想起她。
疲惫中,他闭上眼睛睡着了。睡梦里竟然出现若楠和孩子们!他梦见自己又一次休假回家,一进楼道门就闻见饭菜的香气。他乐滋滋地掏出钥匙打开门,看见若楠系着围裙,背对他在厨房炒菜,一双儿女喊着“爸爸,爸爸”向他怀里扑来。
这时,若楠回过头端着一盘菜笑吟吟地说:“你回来了,累了吗?今天我做了你最爱吃的尖椒炒豆皮……”
余辉惊喜地伸手去接盘子,可是没接住……
“啪”的一声,他的梦被打断了,身边护士表情尴尬地用英语解释说她不小心把换药的盘子打翻了,不断地为吵醒他而道歉。
余辉咧了咧嘴,并没有说什么,可是他在心里责怪自己:“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能又想起李若楠,她是害死母亲的元凶,是她害得我没了家!”
余辉心里的本意是想唤起对若楠的强烈恨意来冲散自己的“懦弱”,可是不知为什么,恨意根本就没有产生。
“不行,天下的好事不能让她一个人独占,凭什么让她带着孩子们享福,孩子是我的,他们姓‘余’,我得向她把孩子要回来!”余辉像一个巫师,喃喃自语,继续召唤心中的邪恶想法。
余辉出院后,又给若楠打了个电话。听到她温和的“喂”了一声后,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崩溃了。简单地告诉若楠他近期要回去看望孩子们后,余辉没有耽搁,立即向李强辞职。
“为什么?”李强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兄弟,嫌工资低?咱们再商量!”
“我想家了!”余辉淡淡地笑着。
“你他妈的想什么家?你哪有家?你妈不在了,老婆跑了!我这才是你的家呢!”李强急赤白脸了。
“你没结过婚,没有孩子,懂个屁!”余辉也不多废话。转身就回了住处,开始收拾行李。
“我……”李强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却不甘心。
“你走了,我怎么办?”李强蔫蔫地跟着他,可怜巴巴地又说。
“我回国后,帮你联系孙励志!那小子,身手不在我之下。”余辉指的另外一个过去的狱友。
李强知道余辉的脾气,也没有再挽留,只是煽情地说:“兄弟,咱俩可是过命的交情,随时欢迎你回来!”
06
飞机又一次缓缓挺稳,余辉回来了。
他没有着急去找若楠谈判,而是先找了一家旅馆住了两天。他得有合适充足借口才能向若楠提出这样的要求,因为他知道孩子对若楠的重要性。
很快,余辉想出了几个他认为能说出口理由。
首先,他是余家的独生子,而且不打算再婚,把孩子带在身边合情合理,这也是为他们老余家延续香火不得已而为之的举动。
其次,若楠不到四十岁,无论再嫁给谁都可以再生孩子。况且,两个孩子也是她再嫁的累赘。
再次,他可以付给若楠一笔可观的费用作为对她的补偿。
他在宾馆里练习了好几遍,终于,当他觉得可以理直气壮地把这些借口都说出来时,余辉又敲响了若楠的家门。
“哈哈哈!”若楠听完余辉一口气说完的理由没有生气,竟然开始大笑。
笑着笑着,她竟然溢出泪来。不知是笑出的眼泪,还是笑中带有太多悲伤的成分……
“你说完了?”若楠止住了笑声后问他。
“说完了!很可笑吗?!”余辉气愤地反问。
“余辉,我当年果然看错了你,选错了人!”若楠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眼角。
“此话怎讲!李若楠,不要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现在我要和你聊的是孩子的抚养权!”余辉开始不耐烦了。
“你真是个自私得让人发指的人!”若楠随手把用过的纸巾攥城一团,扔在纸篓里,她的举动就像是扔掉对余辉最后的一丝好感一样的决绝:“就算是我同意,你想,孩子们会同意吗?”
若楠慢悠悠地接着又说:“不过,你可以亲自问问他们的意见。对了,你知道你儿子余欣今年十二岁,女儿余冉十岁吗?”
没等他回答,若楠又问:“你突然跑出来说要尽一个父亲应尽的义务,还要带他们在你的身边?我想问问你,你有什么能力抚养他们?”
“我有什么能力?!这点还需要你来操心吗?我余辉什么都没有,现在就剩下钱了!”余辉气得脸色铁青。
“你有钱,我不怀疑,可是亲情是用钱来衡量的吗?”若楠自顾自地喝了口茶:“你想要他们的抚养权?我问问你,除了你知道孩子的名字外,还对他们有什么其他的了解吗?尤其是咱们的女儿?”
余辉没有立即回答,也许他正在努力地想。
说到女儿,若楠变得温柔了,她看着余辉说:“我来告诉你,抚养权对于父母来说意味什么吧。它对于我,意味着孩子每一个成长瞬间带给我的喜悦与悲伤。”
“你听着这话陌生吗?你理解得了吗?”若楠问他。
“再具体一点,抚养权就是孩子生病发烧时,我一个人坐在床边彻夜不能合眼的心酸。”这话像是对余辉说的,又像是若楠的自言自语。因为余辉明显注意到,此时若楠眼神恍惚,仿佛又还原了当时的场景。
“我当时看着她通红的小脸,听着她难受的呻吟,你知道我多想替她生病吗?”若楠抬头看向余辉的目光中居然有了泪光。
“如果还是不够具体,我再举出几个例子。”
“余辉,你体会不到我听到孩子说出第一句话时感受的幸福吧?我当时真的觉得我可以什么都没有,我只要我的女儿。她后来大一点了,姗姗学步时,我天天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怕她摔倒,每天累得腰都快断了。这些的苦与乐,都表现在抚养权里。”
余辉定定地看着若楠,没忍心打断她。
若楠接着说:“你能想象出孩子第一天上幼儿园时,她在屋子里哭,我在教室外面哭的样子吗?”
说出这这句话的时候,若楠嘴角有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笑意,仿佛在为那天的脆弱而羞愧一样。
“还有,我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一个人陪着女儿,有时候她觉得很孤单,就总缠着我陪她玩,让我给她讲故事,直到上小学前,她晚上还一直赖在我的床上呢,因为她说自己怕黑。”
说着,若楠难过地垂下了眼睑。可是瞬间,她的眼神又明亮了,语调也欢快了起来:“余辉,她上了小学第一次参加正式的考试,居然得了两个一百分,那天她从学校里出来,举着试卷,一头就扑进了我的怀里,咯咯地笑着,我的心都被她融化了……”
听着若楠温和地叫着自己的名字,余辉心中泛起一阵难过。
“这些也是抚养权。女儿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干什么?你怎么不说你是她爸爸,对她尽一点陪伴的义务?”此时若楠像是梦醒了一样,突然犀利地质问余辉。
“我在服役,我也是迫不得已!哪个军人的家属不是这样过的?!你当初选择了我,就应该知道军嫂的生活方式!”余辉辩解道。
“够了!不要给自己找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啦!我当然知道军嫂的生活方式,可是她们至少有来自丈夫千里之外温暖的话语安慰!你呢?除了指责,你给过我什么?我想了很久才明白,我和你婚姻的失败,并不完全是婆媳的矛盾,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为你不想长大,只想打着“孝顺”的借口尽情逃避对家庭的责任!”若楠毫不留情,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委屈她今天就要一吐为快。
“你!”被看透的余辉像一只被斗败的公鸡一样说不出话来。
“余辉,不要走了你母亲的老路,“爱”不光是占为己有,还有不断地付出。”
若楠没有停顿,又问他:“余辉,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余辉悻悻地点了点头:“问吧!”
“在你母亲面前生活了那么多年,你觉得幸福吗?”
如若楠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像一记闷雷,劈在了余辉心上。因为“幸福”这个词对他来说就是个概念。
“如果你索要抚养权的心态和你母亲一样,那孩子们不会幸福!”若楠真诚地看着他。
这句话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余辉刚来时满满的斗志此刻溃不成军。
他是如何走出若楠的家门,自己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走的时候若楠的声音在背后温和地响起:“余辉,你好好生活,孩子永远都姓余。如果有一天他们心甘情愿地告诉我说,要和爸爸一起生活,那我没有意见。”
07
两个月后,余辉的餐馆开张了,名字是“欣冉西餐”,开业的第一天,若楠,金利和两个孩子都去捧场了。
余辉看见若楠手上的克拉钻戒,酸酸地又带着真心的祝福说:“李若楠,又要结婚啦,恭喜啊!但是记住你的承诺,孩子可不能改姓啊!”
若楠捂着嘴只是笑,没有说话,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为什么突然接受了金利的求婚,她想,她得感谢余辉,没有他极度的“自私”,怎么能衬托出现任老公宽广的胸怀!金利这个成熟的男人,永远把“责任”放在人生的首位。
一片笑声中,开业大吉……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