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

可能很多人认为,在MIT就读的学生——“别人家的孩子的终极版本”,是极其幸运和快乐的。进入MIT,等于保证了未来的成功,等于证明了自己身为“精英中的精英”。这是何等羡煞旁人的成就。是的,这些话都是对的,但事实并没有那么简单。下面这篇文章出自一位MIT的大二女生之手。她也是“别人家的孩子”的其中一员,自然,她也拥有过人的能力和成就,但在这份光鲜下面,却承受着一些更为沉重的压力。她通过这文章发泄在MIT的痛苦和压抑,但同时也包含了她对自身处境的思考。文章一出来,就在美国的顶尖高校的学生里炸开了锅。许多人都说她写出来了他们自进入大学后一直感受到,但却未能表达出来的感情。在我看来,她的这种情况,其实就是现在顶尖高等教育的一种缩影。我希望通过这篇文章,能让更多人注意到这一点。

OCT 29, 2012

接下来的一个半星期将会风驰电掣,我们正处在一个即将到来的史诗级飓风的边缘,一场总统大选,以及史上最令人失望或震撼的万圣节。但现在我想谈谈我自己,麻省理工学院,以及为什么我在一个月内没有跟你们说话。

9月底的时候我变得异常焦虑。我停止与人们交谈,停止清洁我的房间,以及感觉非常孤独。直到与我的生物学教授就课堂演讲进行了一个良性会晤后,我才终于爆发,并以长达一小时之久的大哭大闹的形式。

“Cory,” 我对我的男朋友说,“没人爱我”。

“瞎说”,他安慰我,“我爱你”。

“我想回家”,我说,“我妈妈爱我”。

然后我看了一集全美超级模特儿新秀大赛,感觉好点了。 全美超级模特儿新秀大赛总会使一切都更好。

“我是否一直都如此疯狂?” 我问Cory。

“呃...”他说,“其实你一直都有点疯狂,但只是最近你已经变得全然疯狂了”。

那天下午我去了S ^ 3。 “我想我已经疯了”,我说。(S^3是MIT的学生心理咨询机构)

我在S ^ 3有一个梦幻般的院长。去年,我有段时间也感到不知所措。我们花了半个小时来讨论个人基因组学,当我离开时,感觉好多了。这一次,他花了大约三分钟的时间来确认出一种我正在用,但有时会导致情绪不稳定的药物。两天后,我在麻省理工学院做了一个替换药物的手术。这是我经受过的最痛苦的经历。它持续了四小时,并且使我整个人在接下来的三天几乎处于“机能关闭”的状态,然后它就这样结束了。

下星期是我这学期的主要地狱周。这一周的工作量是上一周的加倍,因此我除了学习以外,基本就没做什么了。我经历了大量的小睡,到头来严重睡眠不足,并且吃了很多的冷冻食品。我停止与其他人交谈,停止清理我的房间,并且错过了我宿舍一年一度的苹果采摘活动。我变得非常孤独,并开始疑神疑鬼——我是否还能够保持足够的神智清醒,以维持和这个世界的沟通。

结束了噩梦般的熬夜生活后,我终于可以休息了,但却被徘徊在我宿舍窗外的小巷里的人所吵醒。我情绪失控,怒不可遏地咒骂他们。然后,我去了实验室,和我的导师谈了关于研究生学历和成绩以及我在实验室的未来,之后我像掉了魂似的,边哭,边淋着雨步行回家。等到家后,我崩溃了。我变成了一个歇斯底里尖叫哭喊的怪物,这完全吓坏了我那可怜的男朋友。之后等我平静下来后,我喝了一些冷水,然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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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晚上,我去探访了我就读于塔夫茨大学的高中朋友埃里克。

爸爸告诉我,当他和妈妈在莫斯科物理技术研究所的时候,每到周末他总会外出到莫斯科,就只是为了看到“不同的面孔”。每天看着同样的“面孔”令人不安,因为他们拥有相同的问题,在这样的环境下,你会看着自己的问题对自己生活的各个方面造成伤害。而探访埃里克仿佛让我紧绷的生活缓了一口气。

在埃里克那里,我所遇见的人们都很漂亮。他们很放松,很快乐,在他们的眼睛里,你看不到任何精神上的负担,但却能看到火花一般的热情,自由感,以及年轻和谐的活力。他们会在星期五开始进行烘焙活动或跳爵士舞,就这样玩至凌晨时分——我没有看到任何人在读书。他们在享受他们的时光,但丝毫没有感到愧疚,因为他们看起来不像是推迟了他们的功课。在这样的情境中,我看到了一种全新的,令人期待的可能性:或许我们可以烘焙,可以跳舞,可以不穿外衣跳进严寒的冬天狂奔——管他呢,反正我们是自由的。这一切让我觉得,与全然陌生的人交谈很好,再次成为书呆子也感觉很好。

我跟埃里克缓缓走过广阔的草坪,灌木丛和散落的,带有白色的柱子的红砖房子。 这些建筑看起来很温馨且自然。 第一次,我冒出一个想法——我不想要成为“怪异”的一个人。 冷风穿过我的毛衣,给我带来一股刺痛感——好久没有这种深刻的感觉了!

“你为什么不转学?”埃里克问。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停在图书馆的顶部,看看远处的波士顿天际线。 屋顶上能看到与图书馆并排高的树木以及远处一座白色的拱门。夜晚很安静,除了头顶偶尔飞过的飞机带来些许聒噪。 我远眺,想知道是否可以在远处找出Green Building。

“我想我明白你,”埃里克说,“我明白你的优先事项。”

“我的优先事项是什么?”

“你希望能够维持你的心理健康,以帮助你成为一个好的生物学家。 你希望保持快乐,以帮助你成为一名好的生物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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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晚上回到家的时候,Cory和我坐在他的床上。我们谈了我们两个人的痛苦。有一些事情需要改变了,不管哪是什么。之后,我们决定分手。 半小时后,他来到我的房间收集他的乐高指环王玩具(Legos)。

“你忘了你的蜘蛛”,我说,指着Shelob(一个蜘蛛玩具)。它被一根绳子绑着,挂在我的床架上。

他将Shelob取下,小心翼翼的折着它的脚,一只又一只地。

“我在试着将它变的更紧致”,边说边把绑在Shelob身上地绳子卷绕起来。

“剩下的部分在我书桌的架子上”,我坐在我的书桌前,把他那一部分取出来,然后递给他,以及放在我化妆台上他的运动裤。

他仔细包裹好他的Legos,用他的运动裤,然后从椅子上起来。他慢慢地环视房间,并故意避开我的目光,然后慢慢走到门口。我们相互看着对方几分钟,没有眼神交流。

“我并不认为我想这样”,他最后说。

“我也是”,我回答说。

然后我们最后没有分手。

明天早上我跑到在中心广场的Artist and Craftsman 店,买了一个新的卷笔刀,遮盖液,三块橡皮,画纸,和三个小刷子。然后在 Shaw’s ,我买了一些苹果。在削尖了我所有的彩色铅笔后,我花了一天剩下的所有时间来画画。

没有解围的神会出现:不是手术,不是塔夫茨大学,不是铅笔,不是苹果,不是Legos,不是男朋友,或者其他一些东西我没提到的。生活依旧。我在学业测验中仅取得了一个平均值上下的分数,我的导师,很直率地告诉我需要“跟上”我原本的生活计划,甚至他打印了一份交给我,但我依然不在状态。

我在试着慢慢解决我的问题,一天一天地,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我更频繁地打电话给我的家人,时不时看一下电视,并尽量不错过任何一个能外出玩耍的机会。我努力保证每天自己能有九小时的睡眠,即使依然有工作在身。

我不认为人们理解我们的意思,当我们说麻省理工学院是“艰难的“。这不仅仅是指工作量。

这是一种无论你多努力,你都可以变得更好,但只要你还有变好的空间,就意味着“你还不够好”的感觉。你感觉你是个懒鬼,你极其愚蠢,不相信?麻省理工学院36号楼的第二层地下室里(作者工作的地方)就是满满的证据。这里充满焦虑感,羞愧感,不安全感。有时你能够感到希望,以及幸福感。但更多的是,压倒性的孤独感。

有时你觉得能自己能抓住一切,但时常希望落空。在这样的旅途中,最终我们走进一个深入了解自身的领域,并发展出一种宽容——对我们曾经的失败,以及那熬过的无数个深夜。并在这样的前进中,你会在心中重新燃起对自己,对人本身的新的期望。总有一天,我们会回首大学这四年,并会发现,这是我们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也是与朋友的友谊的基础,而这种友谊往往只能从苦难中磨练而来。但现在,I Hate This eFfing Place,有时你会感觉,MIT将你的自尊不留情面地碾压一地,并拼命撕扯你的快乐,你的精神健康,和曾经将你带到此大学的热情和动力,像对待一条残旧的橡皮圈。

我爱这个地方。我爱我见过的那些了不起的人,我喜欢看着自己成长为一名科学家和一名作家,我热爱自己被因亲眼目睹科学进步而引发的激情所吞噬的兴奋感。在那些时刻,我感觉自己是属于自己的。但同时,有时我很痛苦。I Hate This eFfing Place 的感觉来自于学期的中期——当看到从极长的走廊到休息厅都睡满了累垮的学生的时候,当我除了去实验室或上课,否则从不离开宿舍的时候,当我因为自己的崩溃,没有去参加摘苹果运动时,以及,每天从别人的面孔里看到自己的焦虑时。但同时,I Have Truly Found Paradise 的感觉也伴随着我——当我玩命学习,将自己糟糕的成绩提上去时,当我为我的测验分数哭泣时,以及自己为一个菜鸟新生补课,才发现自己已经变的究竟有多好的时候。


注:I Have Truly Found Paradise,原文中原作者写为:IHTFP,I Hate This eFfing Place 也是这样

更多链接:http://commonhealth.legacy.wbur.org/2012/11/mit-meltdown-blog-stressed-stud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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