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大嫂!这儿,我在这儿!”这一声呼唤治愈了伤痛,又重生的力量。见到亲人的陈国强,心里充满了亲切和欣慰,他庆幸此时自己已能够成为家人的依靠,能为大哥分担责任了。
“娘,大嫂,坐好几个小时的火车,累了吧?”陈国强赶紧接过大嫂手里的大包小包。
“累么呀,不累,看么都新鲜。”国强娘笑呵呵的,看上去很兴奋。
“对了,娘,大嫂,佩佩最近学校正好有个课题赶任务,不好意思跟导师请假,这些天我陪着你们啊。”
“没事啊,知道你们忙,就怕耽误你们的正事,娘说么也不来,是我硬拉着娘来的,你说火车票都买好了又不能退票,这票钱不就浪费了吗?”兰心说着冲国强使了个眼色,两人会心的笑了笑。
“就是啊,票钱咱可不能白扔了,是吧,娘。”陈国强说笑着感觉自己又找回了那种久违的轻松感,这种轻松是不设防,是没顾虑,是在至亲面前的那种,我就是我啊。
一进屋门,国强娘径直走向沙发,一屁股坐了下去,“这北京的高楼真是多呀,这桥的样式也多。这车这人,喃娘呀,看的眼花缭乱的。还有你们住的这楼啊,都长得一个样,我就纳闷儿,怎么还都走不错门尼?”
陈国强已经笑不拢嘴了,“娘,大嫂,换双拖鞋放松放松,晚上再冲个热水澡,舒服舒服。”
“换么耶,不用换。在家不上炕不脱鞋,换来换去多麻烦。”陈国强一瞬间似乎突然就感受到了章子佩不想让娘和大嫂住在家里的原因。
兰心的心思一向是细腻的,她先自己换好了鞋,又给婆婆拿了一双,“娘,你得好好的享受一下大城市的生活,这是你二儿子的孝心,你得收着照做。”兰心边说边给婆婆脱了鞋,换上拖鞋。
“没事儿大嫂,娘不习惯就算了。”本来陈国强还有半句话“反正佩佩也没在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真要说出来可就把人都得罪了,幸好没说那半句傻话,男人有的时候真的是思维简单,直来直去,相信他们没有坏心思的人就再别挑他们的理了吧。
“国强啊,这些花生大枣是给佩佩爸妈带的,咱老家也没么好东西,就是点心意,等我们走了你再送过去啊。我们来之前就商量了,娘这病也不知是么情况,还老是咳嗽,佩佩爸妈知道了,肯定又得客气着吃饭么的,也不方便,别麻烦人家了啊。还有这床蚕丝被,是你香兰姐送给我的,她说这是桑蚕丝的,又轻又柔又保暖,可好可好的了,我没舍得用,等佩佩回来你拿给她,她保准会喜欢。家里新房专门给你们留了一间屋子,里面的东西全都是新的,你哥老觉得没给你们在家办婚礼亏待了你们,嘱咐我给你们备的东西都得用好的。”
陈国强听着大嫂聊家常似的说着,心里眼里都热乎乎的。这是小时候给自己拍去身上尘土的兰心姐,是黑夜里陪自己奔丧的兰心姐,是这么多年来给自己备吃备穿的大嫂,她现在已经成了一家人的主心骨。
“好的,大嫂,都听你的。这几天我带你跟娘好好玩玩,也尝尝北京的美食,赏赏北京的美景,呵呵。”
“咱不急着玩儿啊,你请两天假给娘看看病就行了,别耽误太多工作。家里也好多事,出来时间长了也不放心,看完病喃们就走。一会儿你给国威打个电话,他要是有时间就过来看看娘,快五一了,我给他买了几件薄衣裳,要是学业忙就别过来了,等你有时间给他拿学校去。”兰心边收拾着东西边说着话,就像在家里干活时的样子一样。
“夕阳河边走举目望苍穹,袅袅炊烟飘来了思乡愁…”陈国强的手机铃声响起,“呵,说曹操,曹操到,国威来电话了。”
“二哥,接到娘跟大嫂了没?”
“接到了,已经到家了,正说你呢。你…”
“太好了,太好了,一会儿我带肖敏一块过去啊,晚上我请客,咱吃大餐。”
“呵,你小子口气不小啊,你哪来那么多钱请客吃大餐啊,你现在还是学生,要以学习为主,我跟大哥给你的钱不够花你就说话,不要总想着挣钱,记住没有?还有,你自己考虑清楚,考虑好了,你跟肖敏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现在带人家见家长合不合适,你自己心里有点数。”陈国强苦口婆心的对着手机念叨着。
“哎呀,行了二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上大学的时候不也勤工俭学吗,有挣钱的机会干嘛不挣啊,我跟肖敏同心同德一起挣钱,二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耽误学习的,您放一百个心,我跟肖敏除了大哥嘱咐不让干的事没干,其他都干了,我俩认准这辈子就是彼此了!”陈国威俨然一副我已经长大成人的语气。
“行了行了,见面再聊吧,我赶紧订个包间,二哥在能让你花钱吗?”
虽然见肖敏这件事有点意外,有些仓促,但这顿饭还是吃的其乐融融的。肖敏这孩子不但人长得漂亮,大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地透着灵气,性格也爽快大方,跟陈家人一见面就特投缘,不论这缘分是不是天注定的,但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
接下来是在医院的各种检查,让国强娘大呼受不了。“这医院里的人怎么比家里赶大集的人还多,看得眼花缭乱,走得头都晕了。”老人家只嚷嚷着要回家。
中间等结果的日子,陈国强还是去上班忙工作了。婆媳俩在家里倒也没闲着,兰心就近买了些肉和菜,想着多包些饺子给二弟和弟妹冻在冰箱里,吃着方便。
“娘,你先歇着,等我把面和馅都弄好了,咱俩一块儿包啊。”
“嗯喃,行。”国强娘一边应着,一边在屋里溜达。一转身,无意中看到儿子媳妇卧室的柜门里夹着一块布,想着是件衣服没放好,于是过去想看个究竟,再帮着放好了。衣柜门打开一扇,一件漂亮的淡蓝色的蕾丝连衣裙,闪亮亮的呈现在国强娘的面前。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样的布料,这么漂亮的裙子。她哪能想得到这件连衣裙是章子佩花了2000多块钱买下来的最爱,时不时的就会拿出来比量比量,就盼着夏天早点来好快点儿美美的穿上这件新衣裳。国强娘的心里就先想到了她的大儿媳妇,想让兰心看看也买一件。于是国强娘摘下这件裙子,拿着就直奔了厨房,边走边喊着。
“兰心,兰心呀,你快看快看。”兰心在厨房里刚和好了馅,正端在手上。听婆婆叫她,一回身,婆婆正好一大步走到跟前,娘俩俩差点撞个满怀。人倒是没事,可裙子正好被馅盆边蹭到。些许的油,星星点点的馅,还有隐隐约约的面粉,留在新裙子上,一条极为刺眼的痕迹。
“哎呀,娘,你怎么把裙子拿到这来了?不跟你说了吗,咱别动人佩佩的东西。你看这…”
看兰心着了急,婆婆也有点不自在了,强稳住神:“我这不是看着好看,想让你试试也买一件吗。这…这脏了,洗洗不就行了吗?”
“哎呀,娘,洗了不就成旧衣服了吗,这衣服一看就没穿过呢。”
婆婆像个好心办坏事的孩子似的,站在那儿低头瞅着手里的裙子,有点不知所措。兰心看婆婆的样子,赶紧收了埋怨又安慰起来。“娘,也不用犯难,等国强回来问问在哪儿买的,咱再去给佩佩重新买一条就行了,赶紧洗手,咱包饺子了,国强最爱吃你包的饺子。”
话刚说完,兰心的手机就响了。“嫂子,你躲开娘点,我跟你说件事。”兰心听着国强的声音,异常的严肃,心不禁提了起来。“娘去厕所了,我小点声,你说吧。是不是体检结果不太好,是不是肺有大问题?”
“嫂子”国强停了片刻,他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心绪,“娘是乳腺癌晚期,癌细胞已经转移了。”
兰心像被电击了一样,怔在那儿,眼里已经满了泪。她想起帮婆婆擦身子的时候,看腋下是有一个硬块,婆婆说好几年了,不疼也不痒的不碍事。最近婆婆又提起右侧乳房有一块皮肤变色变粗糙了,是不是得了皮肤病。兰心怎么也没想到婆婆会得了乳腺癌啊。
卫生间里的水哗哗的响着,婆婆正在拿洗那件蓝衣裳。兰心的心啊,像被拳头攥着,又紧又疼。
“嫂子,咱们都控制好情绪,跟大哥商量商量要不要给娘做手术,要不要跟她说实话。”
婆婆出来见兰心赶紧把电话挂了,还像哭了的,就问:“这是怎么了,还哭了尼,谁打的电话呀?”
“没么事,娘,家里打来的,我听大虎小虎叫妈妈,就想孩子了。”
“那可不,从小都没离开过这么多天,能不想吗。等国强回来快问问,这又检查又问医生的,折腾了快一星期了,咱快回去吧,喃在这儿待的可是够够的了。坐那马桶上,喃都结不出大手来。城里人怎么这么懒,能坐着就不蹲着啊。”
要是接电话之前听到婆婆这样说,兰心一定会笑的停不下来的,可现在一想到婆婆的病,心里就酸酸的。“娘,不习惯咱就回去。”
国强下班时借口让大嫂下楼帮着拎东西,两个人在车库说话,这样娘就听不到了。
“国强,我想了这大半天了。娘不一定能接受手术啊。以前在村子里听说有人把奶割掉了,娘的反应就很大,还说要是换成是她自己,说么也不会同意的。娘自己说过,这身子是从娘胎带来的,又帮她喂养了仨儿子,她宁可全可着死,也不能让人把身子给割了。她要是知道自己得了这种病……”兰心说着又开始抹眼泪了。
陈国强的内心五味杂陈,想起父亲去世时,在校园里,大嫂安慰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抹着眼泪。
“嫂子,别哭了,一会儿回去娘该看出来了,我给大哥打过电话了,估计大哥也是心里难受,说想想再回话。”
“国强,给我和娘买票吧,喃们先回去,商量好了再给你回话。娘在这儿住着也不习惯,今天还闹着要回家呢。”
陈国强原本想着这次娘和大嫂来北京,检查完身体,要带她们好好玩玩,尽尽自己的孝心。可一方面因为工作太忙,身不由己,实在是请不了太多的假;另一方面,哪怕体检前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的,可真成了现实,仍旧是难以接受,哪还有心情游玩呢。虽然他已经成家立业了,他已经有能力来照顾家人了,可此时陈国强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更加的孤苦了。
国强娘边收拾着东西边嘱咐着儿子:“强儿,饺子跟炸的鸡蛋面咸菜都放冰箱里了,你天天得好好吃饭啊,人是铁饭是钢,身体可是本钱。人咱老家在机关上班的,都说天天看看报纸,喝喝茶水可清闲呢。看你这可好,一大早就赶着出门,大老晚的才回来,电话不断还老加班。”老人家边说着边摇着头,“我看你这奏是驴粪球子表面光。”陈国强笑着听着,他的笑是酸涩的,他并不在意娘说着什么,有娘在身边唠叨着,对陈国强来说就是一种久违的难得的享受。兰心悄悄的在枕头下面放了一千块钱,她还惦记着那条被水洗过的蓝裙子,她知道有些好衣服是要干洗的,但她怎么也想不到那条裙子一千块钱是买不到的。虽然国强说了就是一条裙子弄脏了而已,但兰心心里总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陈国强大包小包的给家里买了很多东西,娘仨拎着准备出门去火车站了,一开门,门外站着正要举手敲门的岳父岳母。章教授老两口看着这出门的场景很是意外,反映了一会儿才开口,“哎呀,是大姐来了啊,这要走了吗,佩佩不在家吗?”老两口想着小两口有两周的时间没过去了,电话也没打过一个,就想着周末出门顺路过来瞧瞧,看样子亲家母是要走了,为什么大周末的佩佩却不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