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商场里地摊边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橘子一拥而上,随处可见一片橘黄色的海洋。我总喜欢漫步其间,看看状如鹌鹑蛋的小金桔,小如汤圆的砂糖橘,大如玻璃灯泡的丑橘……偶尔也买一点回家。可我不大吃它们,只是买回来放在客厅茶几之上的果盘里,像一组默默无语的静物,看见橘子,我就会想到母亲。古人云:“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对于母亲的爱,也让我处处怜芳草。
母亲爱吃橘子。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乡下买一斤橘子对大多数家庭来说还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情。母亲把父亲从集上买回来的橘子放在卧室的窗台上,为的是每天都可以闻到橘子的清香,待橘子水分蒸发,变得干瘪粗糙母亲才肯吃一点橘子,每次总要分一些给我们姊妹,这样下来母亲也就吃不上几个了。也有例外的时候:母亲哮喘病发作,晚上不停地咳嗽,这时会吃一两个橘子,可总是一瓣一瓣慢慢地吃。吃完橘子,橘皮舍不得扔,母亲总要晒干了泡水喝,真的是物尽其用啊。那时不但是橘子,从镇上饭店买个馒头火烧都是难得的事情。父亲有时会给常年有病的母亲买点馒头火烧,我们个个嗅觉异常灵敏,那馒头的醇香火烧的香甜搅得我们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母亲像是早已看透我们的心事,一大早就分馒头和火烧给我们吃,大家欢呼雀跃,狼吞虎咽,然后一蹦三跳地去上学,全然不知母亲常常没有吃上哪怕是一口馒头或火烧。
转眼我们都长大了,也懂事了。记得去县城读高中头一次回家,我在车站特意挑选了个头最大的橘子捎回家给母亲吃。当我兴匆匆把橘子放在床头,母亲笑了,一脸的幸福。父亲见我买来了橘子,拿起一个掰开来摊在我面前。“看看看看,里面都糠了,不知放多长时间了,这钱花的,丟水里都不响!”我满心欢喜让父亲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蔫了。也难怪父亲嫌我乱花钱,那橘子与《买柑者言》中说的一模一样:剖之,如有烟扑口鼻,视其中,则干若败絮。真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这大个头的橘子,像是瘦人穿了个大袍子,里面空空荡荡,徒有其表啊!年少的我哪里能辩得清好坏呢?
晚上不知什么时候一觉醒来,听见母亲和父亲在说话。母亲说:“”孩子本来想让父母高兴,这一通批评怕是伤了孩子的心。”……不知何时眼泪滴落在枕上……
后来读大学,克莱德曼的钢琴曲风靡一时,和母亲说起有时听钢琴曲会不由自主地流泪。父亲说:“听个钢琴曲还流眼泪,那不成了傻子吗?”母亲笑着说:“孩子心情不好,听曲子的时候流泪也是很正常的。”
转眼间,母亲离开我已经有21个年头了,父亲此刻正在医院的病房里经受着病痛的折磨。我拿起果盘里的橘子,想遵从一行禅师正念的奇迹,感受牙齿咬破橘瓣,汁水喷溅而出的感觉。可那氤氲开来的汁水不经意间朦胧了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