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太常丞史在德,性格狂狷,上书对朝廷及地方文武官员一一抨击,建议全部重新考试,根据成绩升迁或罢黜。执政宰相及朝士大怒,卢文纪及补阙刘涛、杨昭俭等都请求加罪。皇帝对学士马胤孙说:“朕新临天下,应该广开言路;如果朝士以言获罪,谁敢说话!卿为朕作诏书,宣示朕意。”于是下诏,其大略说:“当年魏徵请太宗奖赏皇甫德参(事见公元634年记载),如今刘涛等请朕贬黜史在德;事情相同,建议却不一样,差距怎么这么大!史在德只不过是为国家尽忠而已,怎么可以责备他!”杨昭俭,是杨嗣复的曾孙。
13、
南吴加授徐景迁为同平章事、知左右军事;徐知诰令尚书郎陈觉辅佐他,对陈觉说:“我少年时与宋齐丘论议,喜欢相互争辩,有时我丢下宋齐丘回家,有时宋齐丘拂衣而起。宋齐丘几次卷起行李,直向秦淮门,要回老家,我时常告诫守门人注意拦住他。我现在老了,还不能完全通达时事,何况景迁年少当国,所以委屈您教诲他。”
14、
夏,四月六日,后蜀任命御史中丞、龙门人毋昭裔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15、
四月十九日,加授枢密使、刑部尚书韩昭胤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四月二十七日,任命宣徽南院使刘延皓为刑部尚书,充任枢密使。刘延皓,是皇后的弟弟。
四月二十九日,任命左领军卫大将军刘延郎为本卫上将军,充任宣徽北院使,兼枢密副使。
16、
五月三日,契丹入寇新州及振武。
17、
五月十七日,赐振武节度使杨檀名杨光远。
18、
六月,南吴德胜节度使兼中书令柴再用去世。之前,史官王振曾经询问他有什么战功,柴再用曰:“鹰犬之臣,效一点微力,全靠社稷之灵,何功之有!”竟不报。
19、
契丹入寇应州。
20、
河东节度使、北面总管石敬瑭回到本镇,暗中安排自全之计。皇帝喜欢询问外间的事,常命端明殿学士李专美、翰林学士李崧、知制诰吕琦、薛文遇、翰林天文赵延乂等在中兴殿庭值班,与他们谈话到半夜。当时石敬瑭的两个儿子为内使,曹太后则是石敬瑭的岳母。石敬瑭贿赂太后左右,令他们侦查皇帝的密谋,事无巨细全都知道。石敬瑭经常在宾客面前自称瘦弱不堪为帅,冀望朝廷不猜忌他。当时契丹屡次入寇北边,禁军多在幽州、并州,石敬瑭与赵德钧请求增兵运粮的奏章朝夕相继。
六月二十一日,皇帝下诏,向河东有蓄积的人家征借粮食。
六月二十二日,皇帝下诏,命镇州运送绸缎五万匹到总管府,用于购买军粮,又征用镇州、冀州车夫、车辆一千五百乘运粮到代州;又下诏命魏博收购军粮。当时水灾旱灾相继,百姓饥饿,石敬瑭遣使催督严急,山东百姓流离失所,大动乱的征兆开始出现。
石敬瑭率大军屯驻忻州,朝廷遣使赐给军士夏衣,传诏抚谕,军士欢呼万岁四次。石敬瑭惧怕,幕僚、河内人段希尧建议诛杀领头的,石敬瑭命都押衙刘知远将挟马都将李晖等三十六人斩首示众。段希尧,是怀州人。皇帝听闻,更加怀疑石敬瑭。
21、
六月二十九日,皇帝下诏:“窃盗不计赃物多少,与纵火强盗一样,一律处以极刑。”
22、
闽国福王王继鹏与宫女李春燕私通,王继鹏向陈后请求,陈后报告闽主王延钧,把李春燕赏赐给他。
23、
秋,七月,任命枢密使刘延皓为天雄节度使。
24、
七月十三日,任命武宁节度使张敬达为北面行营副总管,将兵屯驻代州,以分石敬瑭之权。
25、
皇帝深以时事为忧,曾经从容责备卢文纪等以无所规谏,帮不上忙。七月二十五日,文纪等上言:“臣等每五日一次进宫问候陛下起居,与文物两班官员列队晋见,能跟陛下对谈,但是,周围全是侍卫,就算有一点浅见,也不敢当众陈述。前朝自上元年以来,在延英殿另开高级会议,如果宰相想要有所奏论,或者天子要垂询意见,都可以随时召对,旁无侍卫,所以每人都可以畅所欲言。希望能恢复这个安排,只留机要侍臣在侧。”
皇帝下诏说:“旧制,每五日上朝一次,百官退下后,宰相可以单独留下,如果是一般性事务,自可当众奏报。如果事情需要保密,当天不合适,可以在任何一天,到宫门前递交求见报告,朕当屏退全部侍臣,在便殿接待,何必要以延英殿的名义!”
26、
南吴润州团练使徐知谔(徐温的小儿子),狎昵小人,游宴无度,荒废公务,在牙城西建了一排店铺,亲自去做买卖。徐知诰听闻,大怒,召徐知谔左右诘责;徐知谔惧怕。有人对徐知诰说:“忠武王(徐温)最爱徐知谔,却把后事传给您。往年徐知询失去职位,论议至今未息。假使徐知谔有能力,又有声望,训兵养民,对您有什么好处?”徐知诰感悟,待徐知谔更加优厚。
27、
九月,四日,南吴大赦,改年号为天祚。
28、
九月十七日,任命宣徽南院使房暠为刑部尚书,充任枢密使;宣徽北院使刘延朗为南院使,仍兼枢密副使。于是刘延朗及枢密直学士薛文遇等居中用事,房暠与赵延寿虽为使长,但是他们的建议,能被皇帝采纳的不到十分之三四。房暠随顺时势,凡事都不争先;每次幽州、并州遣使入奏,枢密院官员环坐商议,房暠多低头打瞌睡,等他睡醒,拉伸脖颈,整理衣服,使者已经离去了。如何启奏皇帝,或者官员任免,都是刘延朗决定。诸方镇、刺史从外地入京的,必先贿赂刘延朗,再安排给朝廷的进贡。贿赂多,先送钱的,得到内地地盘;贿赂少,送钱晚的,派到边陲地区。由此诸将帅都怨愤,而皇帝一点也不知道。
29、
后蜀金州防御使全师郁入寇金州,攻拔水寨。城中兵才一千人,都监陈知隐假托其它事,将兵三百人顺流逃走。防御使马全节倾尽私财犒赏军队,出奇死战,蜀兵才退。
九月十九日,皇帝下诏,斩陈知隐。
30、
当初,闽主王延钧有一位幸臣叫归守明,能出入卧内。闽主晚年得风疾,陈后与归守明及百工院使李可殷私通,国人都厌恶,但不敢说。李可殷曾经向闵主说皇城使李倣的坏话,陈后的家人陈匡胜对福王王继鹏无礼,李倣及王继鹏都恨他。闽主病重,王继鹏面有喜色。李倣认为闽主的病一定不会好了,冬,十月十八日,指使壮士数人手持大木棒攻击李可殷,杀了他,中外震惊。
十月十九日,闽主病情稍稍好转,陈后向他投诉。闽主强撑着上朝,诘问李可殷死状,李倣恐惧,出宫,一会儿功夫,引所部兵鼓噪入宫。闽主闻变,藏匿于九龙帐下,乱兵挺枪乱刺,只好出来。闽主奄奄一息,宫人不忍心看他痛苦,帮助他早一点断气。李倣与王继鹏杀陈后、陈守恩、陈匡胜、归守明及王继鹏的弟弟王继韬,因为王继韬一向与王继鹏关系恶劣。
十月十八日,王继鹏声称奉皇太后令监国,当天,即皇帝位。更名王昶。给父亲王延钧谥号为齐肃明孝皇帝,庙号惠宗。既而自称权知福建节度事,遣使向后唐呈递奏章,在境内大赦;立李春燕为贤妃。
当初,闽惠宗王延钧娶汉主刘岩的女儿清远公主,派宦官、闽清人林延遇设置宾馆于番禺,专门负责接待两国使节。汉主赐给他大宅第,供应赏赐都十分丰厚,多次问他闽国的事。林延遇不回答,退下后,对人说:“离开闽国,就透露闽国机密;离开越国,就透露越国的机密,处于他人宫禁之中,可以这样吗!”汉主听闻,对他十分赞赏,任命他为内常侍,命他负责考核宫中各部门工作。林延遇听闻惠宗遇弑,求归,不许,素服向着闽国方向吊哭三日。
31、
荆南节度使高从诲(事实上独立的南平国),开明通达,亲礼贤士,委任梁震,以兄长之礼事奉他。梁震常称呼高从诲为郎君(门生故吏称呼主君的儿子为郎君,梁震曾事奉高从诲的父亲高季兴)。楚王马希范喜好奢靡,夸夸其谈的人都赞叹他的排场盛大,高从诲对僚佐们说:“像马王这样,可以说是大丈夫了。”孙光宪回答说:“天子诸侯,礼有等差。他一个乳臭小子,骄侈僭越,取快一时,不为远虑,危亡无日,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呢!”高从诲多了好久才醒悟,说:“您说得对。”有一天,对梁震说:“我检讨自己的生活享受,也有点已过了。”于是戒绝玩乐爱好,以经史自娱,轻刑薄赋,境内得以安定。梁震说:“先王待我,如布衣之交,把嗣王托付给我。如今嗣王能自立,不坠祖宗基业,我老了,不再事奉人了。”于是坚决请求退休隐居。高从诲留不住他,于是为他在士洲修筑房屋。梁震披着鹤氅(鸟羽制成的裘),自称荆台隐士,每次到军府,骑着黄牛到听事厅。高从诲经常去他家里,一年四季赏赐赠与非常丰厚。自此把政事全部委托给孙光宪。
司马光曰:
孙光宪见微而能谏,高从诲闻善而能改,梁震成功而能退,如果自古有国家者都能如此,哪里还会有亡国败家丧身之事呢。”
32、
南吴加授中书令徐知诰为尚父、太师、大丞相、大元帅,进封齐王,备殊礼,以升、润、宣、池、歙、常、江、饶、信、海十州为齐国;徐知诰推辞尚父、丞相,不接受特殊礼遇。
33、
闽国皇城使、判六军诸卫李倣把持朝政,暗中蓄养死士,闽主王昶与拱宸指挥使林延皓等准备铲除他。林延皓等假装亲附李倣,李倣对他们毫无怀疑。十一月二十一日,李倣入朝,林延皓等埋伏卫士数百人于内殿,将他逮捕斩首,枭下首级,在朝门示众。李倣所部兵一千余人持大木棒攻应天门,不能攻克,纵火焚烧启圣门,夺下李倣首级,逃奔吴越。
闽主下诏,宣布李倣弑君及杀王继韬等罪,告谕中外。任命建王王继严暂任六军诸卫统帅,任命六军判官永泰叶翘为内宣徽使、参政事。
叶翘博学质直,闽惠宗王延钧当年擢升他为福王友,王昶以师傅之礼待他,多所裨益,宫中称他为“国翁”。王昶嗣位之后,骄纵,不与叶翘商议国事。一天,王昶正在视朝,叶翘穿着道士服经过庭中出去,王昶将他召还,向他下拜,说:“军国事务繁忙,好久没有和您说话了,这是我的错。”叶翘顿首说:“老臣辅导无状,以致陛下即位以来无一善可称,让我退休吧。”王昶说:“先帝把我托付给您,政令不善,您应当极言进谏,为何弃我而去!”厚赐金帛,慰谕令他复位。
王昶的元妃、梁国夫人李氏,是同平章事李敏之女,王昶宠爱李春燕,待夫人甚薄。叶翘进谏说:“夫人是先帝的外甥女,正式聘娶,为什么有了新欢就抛弃她!”王昶不悦,由此疏远他。不就,又上书言事,王昶在纸尾批示说:“一叶随风落御沟。”于是放他回永泰,得以寿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