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八月，C市的桂花香味溢满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博士李强又约会了一个女孩，近来奶奶不断地打电话来说，她离大去之期不远，希望他能带个女朋友回家，他是奶奶养大的，现在已经三十岁，更重要的是八月末了，他期待着桂兰寄来的桂花还没来，心想，已经两年了，她早已杳无音讯，便不再有期待。

要放下这种期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大一到他博士毕业，桂兰每个八月都会用精致透明的玻璃罐，送一瓶桂花给他，大一大二的时候是亲自送来的，之后便是邮寄，有的年份寄来花还很亮，有些年花寄来时已经暗黑了，但日子久了这些花都会变黑，这些花到李强的手中都不会超过下旬，他们约定过，不管她走到哪儿，每年她都会送给他她所见到的第一棵桂花树开的花。

去年李强往学校的收发室跑了好几回，没有等到，他想也许是她生活的地方没有桂花了吧，不安但还能自安，今年还是没有，他的心凉了下来，对满城的桂花香也毫无知觉。

正在和李博士约会的女孩也是博士，他有桂兰一样的眼睛，桂兰一样的头发，桂兰一样苗条的身材，但她不是桂兰。李强对她没有感觉，女博士对李强也没有感觉，两个人在空空的餐厅坐了好久，女博士才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八月的桂花好香。”

李强喝了一口水，看着女孩和桂兰一般空灵眼睛，狠狠地点了一个头。

女博士说：“你是和我话不投机，还是不爱说话。”

“不是，你知道学理科的，不会说话。”

“你是工程师？”

“对，电脑工程师。”

和前几次约会过的女孩一样，他们的约会像谈判，相互交代了工作、岁数、工资和未来住在哪里，两个人有哪些爱好什么的，一切都是朝着是否适合结婚去的，没有一点爱情和温情，就像两个靠得很近的齿轮，无法自主的滚动着，这是富有理想的他曾厌恶的生活。

吃完饭，他们乘公交车回学校时，已经是十点，深秋透着些凉意，门窗开着，一阵花香掠过的时候，女孩开了口对李强说：“你挺好的，我愿意和你交往。”紧接着又说：“不过你得能包容我妈，我前几个男友和我分手很大成度上是因为她。”李强笑着说：“也许你前男友是不爱你，他如果爱你，怎么会和因为你妈和你分手呢？”

女博士停了一下说：“看样子，你很单纯，生活比你想象的复杂，你呢，你有过女朋友吗？”

“有。”

“还爱她吗？”

“爱”

“骗人，那为什么不去找她，来和我约会，如果我前男友，来找我并说爱我的话，我一定会答应的。”

李强的声音有些低了，一种极难控制的情绪涌上他的心头，他强忍着说：“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女博士又问：“既然那么爱她，为什么会分呢？”

李强说：“你知道，hailstonesequence吗？”

“知道，冰雹序列，是一个数学命题。”

“分手就是因为这个问题，我女朋友成绩不好，高中毕业就辍学了，我读大学的时候她是个工人，有次她来找我，我因为和同学讨论这个问题而忽略了她，她生气了，她说，她和我之间不光只是这一个数学问题，我们的思维有了区别，她跟不上我的节奏。”

看着有些激动的李强，女博士没有说话

“也怪我，非要劝她，多读书，她那么累，我为什么一定要她做她不喜欢的事呢，她不知道hailstonesequence的结果是再复杂的数，通过这个运算，最后都会变成一开始的一，我知道，可我不理解，等我理解的时候，已经晚了。”

说完他终于控制不自己，流出了泪，这个三十而立的男博士在C市的公交车上哭成了一个孩子，他闭上眼睛，眼泪流出来的时候，才感觉夹着桂花香味的风携带着陈年的苦涩在他脑海里排山倒海。

等他的站到时，女博士已经下了车，他拿出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内容是：“祝好！”李强收起手机，看着远去的公交车，感到了深不见底的迷惘。

二

他又想起了学校的那条桂花路，大一那年，桂兰照着他的指示，找到了那条路，高兴的把自己投在他的怀里，眼角里还流了泪，他们在那棵桂花树下就能过一个下午，一个秋天，大二的时候，桂兰在那棵桂花树下和她分手，也是那年桂兰答应，不管走到哪儿，每年都会给他一瓶秋天开的桂花，他也曾经以为这是他们爱情最好的结局，直到多年以后，才发现曾经不曾抓住的东西是有多么的宝贝。

他又走到了那条桂花路上，他想她了，他没有她的照片，也没有她的电话，唯一有可能就是他好多年前，曾存封的QQ号，他在桂花路旁边的路上坐下来，登上了自己好几年前就遗弃的号码，希望在空间或日志里找到一段话，一张照片，一丝慰藉。

在搜索栏里输入八月的桂花的时候出现的是一个用她曾经送给他的还新鲜的桂花罐的灰色头像，下面滚动着一行字，说：“走了，带着我的挚爱”字后面接着的是漫长的省略号。这是她的签名，网名是李强给她取的，就叫八月的桂花，那是她给李强做的第一个礼物。

李强认识桂兰的时候十六岁，他们在同一所中学读书，作为山区里的孩子，高中都是寄宿的，每个周末都会背着一大包米和腌菜走一两个小时的路去上学，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在一个隘口上，隘口下面是连绵的山和成片的水稻，隘口下，两边住着不同的人家，山下的人要去学校就会在这个隘口上合成一道，在隘口的正中间长着一棵很大很大的桂花树，路过这里的人，都会在这里歇一歇。

李强第一次见到桂兰的时候是八月，桂兰站在桂花下，双手打开，头上扬，散落的头发划破了夕阳，空气中夹着花香的味道，原本准备爬上隘口休息的李强，带着极度剧烈的心跳穿过桂花树，走了好远，再偷偷望回看，那个女孩穿着漂亮的校服，背着书包走在蜿蜒的山路上，也走进了他的心里。

以后的每次放学和上学，他都会跟在桂兰的后面，因为桂兰喜欢站在隘口上眺望，好长的日子里桂兰的发丝都在他的心里飘漾。每次学校早操，他都偷偷的调动位置和她站在一排趁大家都在用心做早操的时候偷偷地看她一眼。

知道她叫桂兰是在高二时的歌唱比赛上，桂兰用甜美清澈的声音唱了一首《星语心愿》听着那声音，李强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于是原本学习就不错的他便更加的努力起来，他想让自己成为学校最优秀的男生。

第一次和桂兰说话的时候是他十七岁的八月，在心里经过无数次的预演后，他偷偷的藏在隘口下面，等桂兰在桂花树下站着的时候就走出来，然后脸红着朝她说：“桂兰，你家也住这边啊!”他想让桂兰以为，他们的相见就是一次偶然的邂逅。

桂兰听了，笑着对她说：“果然是书呆子，我早就知道了。”

他慌了，忙说：“你怎么知道的啊！”脸上泛开一片晕红。

桂兰说：“你成绩那么好，村里的人都在议论你呢，我怎么能不知道你呢？”

他连忙掩饰自己，转移话题说：“八月的桂花，真香。”

桂兰也说她可喜欢这个地方了，看得远，花又香，又空旷。

那一年他们便经常一起回家，一起在桂花树下乘凉，两个人对对方都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李强的生活里只有奶奶，奶奶和他说话的内容除了让他好好学习，还是让她好好学习，他因为没有父母，家里也极度的贫寒和班里的同学也聊不来，为了证明自己，找到自信他只有成天扎在书堆里练习，用在成绩上的优秀来充实自己，这样的日子是极苦的，那时他每天的期待就是周末和上学在那颗桂花树下遇到桂兰，只有桂兰听他说话，对他笑，和他谈理想。高三的时候学习紧张，比学习更紧张的是他和桂兰相处的日子，他想在毕业前对桂兰说自己喜欢她，可是他一只开不了口，一个偶然的机会看见班上一个女孩戴了很漂亮的发夹，于是便想着给桂兰买个发夹，用每个星期买一个发夹的行动来代替他想说的话。他记得最浪漫的事就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在那棵桂花树下给桂兰带上一个细小的像桂花一样细小的发夹，他闻到桂兰的头发上，有桂花的气息，红彤彤的夕阳挂在天边，红色淹没了一切，也包括他的脸，之后他们就坐在隘口，桂兰从怀里掏出一个细小精致的瓶子，里面装着刚开的桂花，递给他，然后很高兴的把自己的头靠在了他的左肩，轻轻的对他说：“这罐八月的桂花是我送出的第一份礼物，我答应你以后不管我到哪儿，我都会把我看见的第一束八月的桂花送给你。”

三

桂兰的空间设了权限，这个问题是专为李强而设的，题目就是：“我送出去的第一个礼物是什么？”

看到这个问题李强心里无限唏嘘，他带着无限眷恋的情绪输了五个字：八月的桂花。

空间里一片空白，可以看见的就是一个两年前写的标题叫：给我亲爱的李强

李强的心紧了一下，慌乱的点下题目，一长片密麻的文字在手机里铺开。

亲爱的李强，我病了，一种难以启齿的病，这样也好，病也是一种解脱，我终于不那么忙碌，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在孩子的陪伴和母亲的照顾下安静的度过，只有现在我才感觉自己离家那么近，也有遗憾，现在是八月，隘口上的桂花树又该开了，我好想再去闻一闻花香，收集一罐桂花寄给你，可医生说我去不了那么远，那么我就只好在这里，把我心里的你记下来，QQ上你的那个叫心语心愿的头像还暗着，有时候我多希望它亮起来，和你打个招呼也好，但我知道，你说过高级知识分子是不会在QQ这种东西上浪费时间的，我还是希望，你有天想我的时候来看看这些话，在我渺小的人生，你是我唯一的痕迹，唯有在你身上，我才能感觉我爱的存在，美的存在，就算这些文字如你我一般的结局一样，无声消弭，我也希望它们能像我一样静静的你之外的世界，默默地祝福你。

其实高一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期末的时候，每次你都是第一个用轻快的步子，穿着微旧但很干净的衣服走上讲台从老师手里接过的奖状，所以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领奖台上，我们的距离也在领奖台上，你知道，我学习很不好的，尽管因为你我曾尽了很大的努力，我知道我们在一座山的两边，村里人都说你一个孤儿，跟奶奶长大，还那么优秀，但你最打动我的是你在台上和众人的掌声中的那种冷静和谦逊，还有你那细小的眼睛里路出的神采和坚定，第一次见到你之后，我抬头看到的都是你

也是在高一的时候，我发现你每次都会路过那个隘口，于是每次我都早早的顶着太阳爬到那个隘口，直到看见你路过我才继续上学，每次你要靠近的时候我都会在桂花树下站起来抬起头，双手打开，直到你快快地通过，你不知道我的心跳那时比你跑得还快，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的劲儿，爬了那么久，还有力气跑，后来你说因为紧张，我暗笑，我那时没有告诉你，其实我和你一样紧张，现在想想我已经好久没有那样紧张的感觉了，也许命运注定，人的这一生中，那样的感觉，有且仅有一次。

你说你是听到我唱《心语星愿》才知道我交叫桂兰的，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我多气愤我的爸妈给我取了那么土的名字，让我都没有勇气告诉你我自己的名字，发现你也偷偷喜欢着我的时候我整晚整晚地睡不着，一开始就有同学提醒我，做体操的时候你在后面偷偷看我，开始的时候我不敢相信，可有好几次我都看见你在看我，我们眼光相遇的时候你就转头，过一会儿又掉头，我是班上比较矮的的女生，你是们班男生中长得比较高的，有好几次我都看见你等老师检查过之后站在前面来，我回头看你，发现你在人群中显得好突兀，不知你是否发现，从那以后我每次都会尽力的往后面站，你看着我时我都朝你笑着，那段时间我好想和你表白或者我也好希望你能向我表白，可是我们都举棋不定，但我越来越希望做体操、上学和放学了，那样我就能看到你，能看到你就好，哪怕是匆匆一瞥。

四

学校要举办歌唱比赛了，这是让我好高兴的事，终于有了我们这层差班生的舞台，更重要的是，我有一首歌想要唱给你听，就是《心语星愿》，那时我要对你说的话是前面几句，现在我要对你说的是后面部分的歌词。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忍不住会疼，会不平静。你不知道，为了那首歌我练习了好多遍，上台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台下的你，我看见你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旋律响起的时候心里就想你，想你做操的时候对我笑，想你匆匆的在隘口边路过，想我对你的期待，想我没有勇气，眼睁睁地看着你……，后来我得了第一名。

发奖的时候换我站在台上，你在台下了，我在人群中寻找你的眼睛，看见你在对我微笑，我都痴迷了，都不知道主持人喊我下台，旁边的同学拉我也拉不走，直到台下都笑了，我才醒来，像梦一样，你不知道对于已经喜欢了你很久的我，对于因为自己在差班而自卑而不敢靠近你的我，能站在台上看着你是一件多么美的事，那是我和你相处的过程中，能感觉到的最平等的时候。

你终于行动了，在我好几次感觉你每次上放学都在跟着我的时候，你终于在八月的下午，桂花开的最香的季节喊我的名字，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我也看见你的脸红了，我的脸其实也红了，我心里也很紧张。

你很绅士，每次放学坚持帮我扛东西，每次上学你都会先绕一大段路陪我一起登上那个隘口，停留在那个隘口，我们无所不谈，但我很小心，我不说你父母的事，你也很小心，你在我面前从来不炫耀你的成绩，就算拿了奖回家，你都绝口不提，其实我心里好紧张的，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可你没有说过，你成绩那么好，高考完是要去上大学的，可是我很难，家里又那么穷，毕业就送我出去打工，这样的话爸爸已经对我说了好几次，每次一听我都感觉心里像被针扎一样。

你肯定还记得高三开始的时候，我有几次和你一起回家都我哭了，也生气了，我说是因为成绩不好学习压力大，爸妈逼的紧，其实是因为你，你迟迟不对我表白，我又经常做关于我和你的莫名奇妙的梦。

有一次我梦见考完了，我和你都上了大学，而且是同一所大学，我们一起去了海边，在海风的吹拂下，你抱着我，吻我。我醒来先是笑，后来接着就哭了，妈妈说过梦都是反的。

有一次我做梦，梦见考完了，我没有考上，你考上了，你说为了我你放弃了大学，然后我们就私奔了，一起坐上了走出大山的汽车。醒来我也笑了，接着又是哭，且不说梦是反的，就算是真的我也不忍心啊，你那么努力，为的不就是一个好的大学么。

后来我对自己说不要太贪心了，能和你在一起上学放学，做体操，能看见你对我笑就行了，同时我也是很矛盾的，我希望你能给我更多，那怕是一点都好。

你也没有让我失望，你给我买了一个紫色的发夹，你是那么细心，发现我就适合那种，你还连续买了好几个，有像桂花那么细的，也有像桂花叶那么粗的款式，其实我也没有闲着，我也想着是什么时候，我也给你一个礼物，我记得，每次桂花开的时候，你都会说要是这些香味能留住就好了，我那时就想着用一个很漂亮的罐子，把八月的桂花装在瓶子里送给你，我在学校旁边的一个小店子买了好多的瓶子，我想以后每年都送一瓶八月的桂花给你。

还有一个星期就要高考了，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路过那个栽有桂花树的隘口，桂花的叶子永远那么绿，隘口也永远是那个隘口，可是我们是要长大的孩子，你不知道我心里是有多么的不舍得，我都悄悄地哭了好几回，那天你亲手给我戴了发夹，还把我拥入怀中，你还吻了我，在那个风轻云淡的下午，我感觉你的嘴唇有些热，就那么一下我就融化了，我不敢持续太久，推开你，送给你那瓶我老早就准备好的八月的桂花，然后就下了隘口，回家的路上，我泪流满面，你说你也在那里坐了好久，直到太阳下山，月亮和星星都出来，我最遗憾的是，你吻了我都没有说爱我，我失望的是你没有说要带我私奔，我当然不会让你带我私奔啊，可是你说了让我拒绝你也好啊，可我也不知道，你如果说了我还舍不舍得拒绝。我永远都记得那个隘口，隘口上的那棵桂花，我十四岁在那里遇见你，十八岁在那里和你吻别，虽然痛苦，也是我最快乐，最幸运的时光，用沈从文先生的话来说就是在最好的年纪遇见最好的你，我特别谢谢我的爸妈，没有让我早出生，也没有让我晚出生，就让我和你一般大。

五

后来你考上了C市的大学，你来信说大学很美，里面有成排成排的桂花，你要我在你所在的城市去，说你会在桂花路上等我，我从学校里取的信，在我们经常停留的隘口上读完的，你说你在大学经历不一样的生活，老师们开阔了你的眼睛，你发现除了考试之外还有更多有意思的内容，比如哲学、计算机、独立的思想和大城市的繁华，你说你发现故乡是多么的落后。你能在信里让我去你那里我很高兴，可是我还是有点担忧，因为信里面的词汇有好多我都不能理解了。我感觉我们的距离是那么的远。但那时我有很大的勇气，爱你让我很勇敢，爸妈让我和一个男人订婚了去广州，我想都没有想就带着给你做好的桂花罐子，一个人走出大山踏上了你所在的城市。

天啊！你果然在桂花树下等我，这里桂花九月末了都还留着香味，我奋不顾身的就奔向你的怀里，你抱我很紧，之后我送你我收集的隘口的那棵桂花八月开的花，你的反应让我失望，你没有像我预期的那么高兴，随手就把它塞进包里了，我以为你会先亲一下它再亲一下我的，可是你没有。后来我生气了，你才亲了我，但我还是失望，因为你解释说见得多了，就不觉得它稀奇了，可在我心里，那棵隘口上的桂花树是独一无二的。

我在那里找到了工作，每天下班了我都会来学校里找你，刚开始你很热情，有时候你还在我下班的时候等我，我的工友们都羡慕我，因为有你在我都觉得工作都不累，渐渐的我们的关系越来越近，我和你都一起住进了你们学校旁边的小旅馆，你知道么，曾经一度我以为我就属于你了，你也属于我了，可是我不知幸福的接近也是痛苦的开始。

我们的差别越来越大，我和你去岳阳楼，门票要150元就算你是学生半价两个人加起来也要225元，那是我两天连续工作十多个小时的工资啊，我不想进去，觉得看看江景就好了，你很生气，你说我没有文化，来岳阳就是要看岳阳楼的，最后的结果是你去了，我没有去，你去了好久，我就心痛了好久，你回来还冲我发脾气，我们不欢而散。

虽说你跟我道了歉，道完歉你还是补充了说去岳阳本来就该去看岳阳楼的，也许是太害怕失去你，我也向你道了歉。我们表面上和好了，可我的心里还是感觉好不舒服。以后的你也可能一样，我们见得少了，开始的时候我们一天见一次，后来你说你要好好学习，我们便一周一次，再后来一个月两次，中途有次我实在想你了就去找你，你先是很高兴，送我离开的时候又对我说下次不许这样了，我说我想你了怎么办，你说我们要为将来打算，你说你只有努力学习将来才能找好工作，才能照顾我。可是在回来的车上我却哭了，我感觉到我们也许没有将来了。

我决定彻底离开你是因为你们大二开始时的班级聚会，那天晚上你带我去了，我们先是喝了酒，后来去了KTV，你开始喝了很多，还吐了，送到KTV时我先是把你吐的东西打扫干净，再去洗手间，整理好我自己，回来的时候我听到了你和同学的对话。

你同学说：“强，你真幸福，有那么好的女朋友？”

你说：“是，可又怎么样了，将来也不定在一起？”

你还说女朋友是累赘，你告诫你的同学想要走得远，大学就不要谈恋爱，谈恋爱了顾虑多，你说你虽然成绩好，毕业了能保研，也不能读了，你说你要对我负责，你没有说你是因为爱我，听起来你很不情愿。

我当即就流泪了，但我没有出声，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我，我告诉自己，你还是要我的，我也要你，能够和你在一起比什么都好，我那时已经退而求次了，但我明白在我们两的恋爱中我必须做妥协的一方，因为一开始，我就是仰望你的角色。

可后来发生的事让我绝望了，你和你们班一个书读得很多的女孩聊了起来，她比我还漂亮，你们坐在一起讨论黑格尔、形而上学，我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你们，为了让你能看见我、重新关注我，我点了唯一会的一首歌《心语星愿》，你说你就是通过这首歌知道我的名字的，我好想早点唱歌，把你的注意力抢过来，可是前面唱歌的人好多，我没有勇气和他们抢，我一边看着我那首歌的次序，一边看着和你别的女生聊得酣畅，心里像刀绞一样。

终于轮到我了，我一开唱别人都在鼓掌，唯有你没有，我其实只要你给我鼓掌就好了，可你还继续和那个女生聊，用手机比划计算着，时而脸上露出好久不见的让我嫉妒的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的笑，我哽咽了，流了泪，终于唱到副歌“眼睁睁的看着你”的时候，断了下来，所有人都安静了，而你的嘴里还吼着hailstonesequence。我终于承受不住跑出了那个包厢。

你在后面追我，你抱着我，我没有感觉，可我分明是在乎你的，我觉得自己真怪。

后来我想了想，我还是离开你吧，我把你约在了当初你等我的那条桂花路，送你我准备好的桂花罐，我说我会信守承诺，每年都会把见到的第一棵桂花的桂花寄给你，我记得你也有说过不要走之类的话。但你说得没精打采的，我感觉不到要留下的力量，就算我心里是那么的爱你。我走的时候你也拉着我的手说要我不要闹了。可你不知道我不是闹，是认真的，我发现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再能跨越了，我挣脱你的手就走了，你站在原地。

后来我无数次的想，你要是那时给我一个发夹，或者你跑到校门外边拉住我，把我拽在怀里我就不走了，可是谁知道呢，不走又能怎样的呢，人又不是隘口上八月常青的桂花树。

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后来的事你就不知道了。

六

离开你没有过多久我就发现我怀孕了，孩子是你的，一同做工的同事们劝我告诉你或者去打掉，我首先就排除了要告诉你，我不想牵累你，我更害怕的是，你会和工友们一样劝我去打掉，你不知道当我知道自己怀了你的孩子时候，我的心里是高兴的，那毕竟是我们那段感情的结果，仿佛爱情会在他身上又开始了一样，可我还是犹豫着要不要把他生下来，开始的时候我决定打掉，到医院要进手术室的时候我反悔了，我辞了工，带着我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回家了，回家之前我去了你们学校的的那条桂花路，一个人在那里站了好久，我才发现校园真的很美，后悔当初我怎么不努力，可一切都晚了，回到家里不管我爸妈怎么逼我说这个孩子是谁的，我都没有说，我以自杀作为威胁的条件恐吓我爸妈，保住了孩子。临近七月的时候，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眼睛眉毛都像极了你，两个月后我带着孩子爬到了我们以前一起呆过的隘口，桂花树还是那么青，那么茂盛，八月的桂花还是那么香，我抱着孩子，先是笑，然后是哭，最后给你装了一罐八月的桂花，坐在那里想着我们的从前，直到夜色暗下来，直到月亮和星星都出来，我看着天空想着让你知道我名字的那首《心语星愿》里的那句叫：“就让星星告诉你，让你知道我爱你。”的歌词，然后眼睛变得和夜色一样朦胧。

有一件事我实在难以承受，孩子越长越像你，看着他我就想到你，他很聪明，一岁就会叫妈妈了，两岁的时候就能走了，他那么小走起路的样子都是那么的像你，在我们的爱情里，你永远是强势的一方，连生的孩子都像你多一些，他会叫妈妈、会爬和会走的的时候，我的钱已经花光了。家里的日子越来越艰难，于是我又不得不把他留在家里，我又来了你的城市。

我去了桂花路，去了你们寝室，但没有看见你，后来才试探性的打了你的电话，我一出声你就听出是我了，你说的断断续续的，没过多久我又见到了你，你成熟多了，少年时的稚气没了，愈发的稳重，我把装着八月的桂花罐递给你时，你仔细的看了一眼，还对我说了句这些年谢谢，我发现你眼睛是晶莹的，我以为再见你我会哭得稀里哗啦的，可是我没有，我心里出奇的冷静，我是想哭想抱你来着，可是我就是下不了手，仿佛所有的东西，包括我的爱都被岁月偷走了似的。

我们去了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小旅馆，老板娘已经换了。但很明显新老板认识你的，我在你刷身份证的时候听到老板对你说又来了，我有看见你脸红，和你第一次对我打招呼时一样红，可是我分明就不难过，我也不知道我什么。

你还记得吗？那晚我们什么也没有做，我什么也没有说，你说了三句话。一句是你说我们分开后你谈了恋爱又分了，一句是我送你的八月的桂花你都留着，还有一句是你保研了。天刚发白我们就都走了，我觉得不叫走，叫逃离，逃离我们的爱情，原谅我那时候拒绝你的暗示，我实在无法忍受，你再用给过我爱和拥抱的手抱过别人后，再来抱我，我很矛盾，其实我的心里是很依赖你的。

离开后我就去工地上了，我还要养孩子，你一定不相信，我一边在工地上劳动一边看书，看你以前要我看的《安娜卡列琳娜》，看的《简爱》，看的《平凡的世界》。看很多很多书，那两年很忙，我总是东奔西跑，但我记得看书，记得每年给你寄一瓶八月的桂花，过年我没有回家，钱出了寄回去我还留下一些去了一次岳阳楼，这次我很慷慨的付了门票，我一点感觉也没有，游人如织，好多东西都是新修，也没那么好，墙上那些文人骚客写的字就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感觉我们几年前的那次争吵好不值的，但我还是想第一个告诉你我去了岳阳楼，我发现你再我心里总挥之不去，我是彻底中了你的毒，去找你之前我照了一次镜子，我发现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了，苦力让我全身黝黑，脸上也起了色斑，我终究还是放弃了找你，只在我曾奔向你的桂花树下站会儿就走了，这次走的时候我哭的很伤心，我恨我没有简爱那样的勇气，我的眼泪像雨点似的落。

七

我和包头结婚了，他人好，也勤劳，我们聊得来，也合得来，我没有告诉他我和你的事，也没有告诉他我有过你的孩子，结婚是在十月，我又去了那条桂花路给了装了一罐八月的桂花，那是我给你的最后一罐桂花，你给我回了信，问我还好吗？我没有回。只是结婚的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亲手毁了有你电话的那张卡，然后用你教会我用的QQ发了一句话：“全是所有都知道我结婚了，就你不知道，我也不想你知道。”我新婚第一夜做的梦竟然是关于你的，和高考前的一样：我梦见高考完了，我和你都上了大学，而且是同一所大学，我们一起去了海边，在带有八月的桂花香味的海风的吹拂下，你抱着我，吻我。醒时我哭了，一旁的包头问我怎么了，我说我是感动，我终于结婚了。包头吻了我，承诺他会照顾我，对我好，我多希望对我说这句话的是你，我枕边是你。

包头是很喜欢我的，这么多年我也想有个依靠，我们就在一起了，他对我很热情，可我的热情和爱好像都在你身上透支了似得，感觉怎么都不来，我时常都梦着你在我人生的某个时候把我带走。可你没有来，我的人生也就停下了。

我们结婚后很快有了小孩，包头看见我经常寄钱回家，在夜里叫你的名字，他就问我你是谁，我以为有了孩子，我就可以和他坦诚的谈，我心里也特别希望我能和他一起跨过你这个坎，当我跟他说时，他只说了三个字，凭什么，他说我欺骗了他，我也确实骗了他，也没有能跨过你这个坎，我们离婚了，他给了我一笔我打二十年工也挣不到的钱，我没有要那个孩子，我本来也不喜欢那个孩子，拿着钱我就回到了家里，回到了孩子身边。回到了孩子的身边就是回到了你身边。

我好想知道你过着怎样的生活，家里人说你考了博士，我爸妈和往常一样，说起你就竖大拇指，还要我们的孩子将来像你一样。这给我留了极大的想象空间，回家没有过多久我就患了一种病，医生说是绝症，没有多少日子了。

听到这些话时，爸妈和孩子都伤心，而我去感到了解脱，对你的爱终于可以结束了。

生病的时候，我偶尔也进你的空间，你的签名竟然是“hailstonesequence”我百度了一下这个我当年没有听动的词，百度说这是一种运算，所有的整数通过它都会变成初始的一，这多么像我们的爱情，我的命运。

强，我走了，带着我所有挚爱……

省略号是留给孩子的，你看见这些话，我希望你认他，不然他就和你一样成了孤儿了。我也希望你能带着他在我的坟前栽下一棵桂花，让我在每年都能闻到八月的桂花香，那样我们就算在一起了。如果你没看到，也没关系，我给他留了足够的钱，他会过得很好。

强，最后还要交代的是，你送我的发夹我都留着，他们虽然旧了，但始终是我最喜欢的，即使我后来买过许多。

强，我在弥留之际还在做高考前常做的那两个梦。

强，我没和你在一起，我不甘心，我不怪你，也不知道怪谁，这是让我痛苦的地方。

再见了，强，那个奖台上的男孩，隘口上的男孩，还有那八月的桂花。

八

读完这篇两年前的日志，夜已经很深了，桂花还香着，李强连夜坐上了去车站的出租车，车里的广播里放着那首名叫《心语星愿》的老歌，歌声依旧轻柔漫长，他回想起当初自己回过头去追桂兰的时候，桂兰已经走了，此时的窗外和那时一样满城都是霓虹，天空中已不见星星和月亮，唯有八月的桂花香，随着风浸入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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