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冬天,一个孩子坐在冰车上大声喊着、笑着。这喊声穿透了结满白雪的柳树,这笑声旋转着向上直击长空,这是有关童年的记忆,这是我与父亲在一起最快乐的时光。
1999年的雪还没降下之前,父亲选择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开始翻箱倒柜。虽然他的动作很轻,但还是让正在午睡的我听到了异样的响动。
彼时的父亲正在家门口摆弄着几张长方形木板,手中的卷尺利索的在木板周围闪转腾挪。他的脚边放着钉子和锤头,那锤头的木把可能因为年纪大了,已经无法再生出新的年轮。它安静的躺在那里,仿佛等待着主人将它唤醒。我悄悄的站在父亲身后,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背影,生怕自己弄出动静会影响了父亲的思路。
1999年树叶还没完全变黄的一个中午,阳光暖洋洋的洒在我的身上。窗台上摆放着好多木制正方体积木和塑料制成的“小兵”,我一边欣赏着自己建立起的城堡,一边念念有词的对“下属”们发号施令。父亲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推开门的手很重。在孩子的感知里是分辨不出大人动作背后是隐藏何种情绪的,在孩子眼里更是读不出大人脸上的喜怒哀愁。
“爸爸,我同学的家长给他做了一个冰车可漂亮了….我也想…”
“啥你都想要,我可没时间给你做。”
这应该是那年夏天我最后一次主动和父亲说话,这应该是我童年记忆中最难过的夏天。
1999年,当雪还没有完全融化之前。我看着窗外的父亲拉着孩子正在结成薄冰的路面上尽情奔跑,眼神里应该充满了羡慕。
“喜欢的话,今年爸也给你做一个。”父亲应该读懂了我的目光吧,这句话让整个春天都充满了希望。
大人对孩子说过的话也许就是一带而过,但在孩子心里,可能就是因为一句话就撑起了他童年的整片天空。我清楚记得父亲说没有时间给我做冰车时,自己体内的血液和心跳犹如静止。那种失望和失落感已经忘记了孩子拥有的特权——流泪,就这样,我和父亲的关系开始疏远。
斗转星移,又度过了无数个相似的日夜。
此时父亲穿的很厚,他呼出的粗气在清冷的空气中缓缓向上飘着,就像吸烟人吐出的一口烟雾。父亲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岁月留下的痕迹,只是一层薄霜盖在了眉毛上,给那英俊的面庞平添了几分沧桑。
父亲在前面奋力的奔跑着,手中的麻绳被扯的瑟瑟发抖,积雪在我的冰车两侧被推开,翻出的白雪像是船行驶在海面上被激起的朵朵浪花。我紧紧的抓着冰车两侧保持着身体平衡。突然,冰车一歪,我被巨大的惯性甩了出去,身体顺着力道让我不停的翻滚着,粘在脸上的雪温温的,透着一股清凉味儿。父亲在我身后大声的笑着,可能是看我躺了好久没起来,他慌忙向我跑来。沉重的脚步踩着积雪发出吱吱的声音。
当父亲把我抱起来的那刻,我将手里握好的雪团按向了他那冒着热气的脸上。父亲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猝不及防,我逃开他的怀抱一边笑一边握着雪团继续进攻。这时不知谁家放的烟花突然升空,伴随着咚咚响声,一颗颗并不耀眼的火种极力跳跃。沉默一秒之后,巨大的花朵在天空中散开,在布满星光的黑色荧幕映衬下犹如落下了一片片花瓣。
鞭炮声逐渐密集起来,这是临近午夜的信号。我蹲在父亲身边,我们一起看着、听者。空荡荡的街道枕石旁上是一长一短的两个影子重叠着。这一刻,我好像和父亲融为了一体。
“走了儿子,回家吃饺子去”
“爸爸你坐在冰车上,我拉你回去”我终于开口和父亲说话了。
父亲拍了拍身上的雪,好像十分听话似的服从了我的安排。借着微微下坡的雪路,我并不费力的拉着。
当年幼小的我应该不会想到,二十年后的自己已经打定主意,就像杰伦那首歌词写的:“世界这样大,而我只是只小蚂蚁。但我要尽全力,尽全力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