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学的时候，因为我爸工作经常调动的关系，我们搬家到了三四个不同的地方，每一次转学对我而言都是新奇的，因为可以认识很多小伙伴。

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友情的珍贵，很多年以后翻看每个不同的学校里仅有的一张照片，好多人都不记得了，也是无限感伤。

小学一年级到三年级期间，我们搬到了其中一个小城镇，我爸单位分配的房子是一处林场，就是离街道很偏远的一处地方，林场就是用来堆放很多很多木头的，这些木材一般都是运往各个城市做建筑材料使用。

林场很大很大，只有一栋房子，三层楼，一楼是仓库，二楼住着一户人家，我们家住三楼，因为离学校远，所以我每天都需要很早起床，或者走路，或者坐我爸自行车后边去上学。

林场背后是一片山，各种山间小溪水流潺潺，还有各种野果跟鸟儿，因为林场太大了，我妈于是开辟了一片菜园子，养鸡养鸭，种了一堆蔬菜，外加几棵葡萄藤跟向日葵，对了，还有一堆灯盏草跟黄花菜，其实黄花菜没晒干的时候真的很漂亮，很像一株株百合。

二楼的黄阿姨搭建了一个猪圈，养了十几头猪，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一群猪饿起来的时候是怎么发疯的，那简直，要把猪圈的木头都给拱烂了。

也是那个时候，家里开始养了一只狗跟一只猫，它们很听话，每天跟着我哥和我的屁股后面跑，我把猫当成玩具一般，每天帮它梳理毛发，以至于我每次放学回家，刚抱起小猫，它就是条件反射一副很享受的表情，眯眼等着我的按摩服务了，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很傲娇的卖萌中。

小狗跟小猫长成了大狗跟大猫，它们都是母的，大狗怀孕了，生了五只小狗，很肥很毛茸茸，不久后，母猫生了五只小猫，湿哒哒的还在不停地发抖。

我妈去集市上买了瓶装的新鲜牛奶，外加一个奶瓶，我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拿着奶瓶去喂小猫咪，它们就这样争前恐后的吮啊吮，一阵阵满足。

小狗长得很快，没几天就毛发浓密了，大眼睛的各种溜溜转，小猫咪还是在窝里躺着睡着，因为大猫很疲惫，就一直跟小猫一起躺着。

对了，狗狗跟猫猫的窝都是放在一个房间里的，因为大狗跟大猫小时候就是住在一个屋子里的，所以相处得也很习惯。

有天晚上，它们住的屋里半夜传来各种打闹声，但是过了一阵也就消失了。

早上起来我吃早餐后准备上学，走进它们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滩血迹！！

我赶紧把我妈喊过来，我妈仔细看了，说，有两只小猫死了，估计是被大狗咬的，可能是怕自己的小狗被欺负吧，就先发动攻击了。

那一瞬间我很难过，但是因为急着要去上去，就很快出门了。

晚上放学的时候，我回到家去看小猫，我妈说死掉那两只小猫她已经扔了。

我问扔哪里了？

我妈说扔房子后面的水沟里了。

我跑到水沟看，一堆脏水跟泥巴，根本就看不见小猫的踪影。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就坐在地上，小声地抽泣了起来。

我哥放学回来了，他过来找我，我跟他说了小猫的事，我哥想了一会，然后回家里去了。

过了一会，他扛着一把锄头，还有一把铲子，就是铲水泥的那种大工具。

我哥卷起裤腿，然后拿锄头把水沟里的垃圾挖出来，然后用棍子不停地捞啊捞，终于捞出了一只小猫的尸体。

我哥继续铲污泥，但是始终捞不到第二只小猫。

我急啊，就一边看着一边不停的掉眼泪。

我哥干脆把水沟的垃圾跟脏泥全挖上来了，最后在水沟底，终于找到了第二只小猫的尸体。

那一年我读一年级，我哥读三年级，小小的身子，他满身都是大汗。

我妈在厨房做饭，忽然她在楼上大喊：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挖水沟？臭死了！你们赶紧停手！

我跟我哥捡起旁边的一个塑料袋，把两只猫咪装好，赶紧逃跑。

我哥带我去到房子后面的山林里，那里有几片农田，是别人家的地，秋天的季节已经收割完毕了，田里只剩下一堆稻草。

因为年纪太小，我们走不了多远，走到几个田垅之后，我们找了一片角落，我哥开始挖泥，不到一会就挖了一个小坑。

我们在坑底铺了一层稻草，摘了几片树叶，然后把两只小猫的尸体放进去，上面再铺上一层树叶，外加一层稻草。

我哥再把泥土重新铺上去。

嗯，我们把两只小猫给埋了。

我跟我哥都对着坑拜了一下，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我哥问，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我想了想，找来一片树叶，外加一根树枝，我在树叶上划了几个字：小猫之墓。

因为不会写「墓」字，于是我就写了一个「mu」。

叶子插在地上，歪歪地立着，然后我就跟我哥回家了。

三年后，我爸单位又有调动了，我们家又搬迁到另一个城市，离开小镇，于是狗狗一家跟猫猫一家我们都送人了。

2

大三那一年暑假，学院提供了一些资源让我们到北京的媒体实习，我们十个男生女生找了传媒大学附近的一套房子，租了几个月，白天出去跑新闻，晚上回来一起吃饭聊天耍无聊人生。

一天晚上在那条小吃街的时候，看见路边摆着一个箱子，里面有几只小狗，纸牌上写着「免费领养」，小狗很可爱，摇曳着尾巴，楚楚可怜，有同学提出要抱一只回去，可是有另一同学提出，我们都自己都是暂时漂在这北京几个月的人，怎么养啊？

于是我们离开了。

隔了几分钟，一个男生提出说，还是抱一只回来吧，多可爱。

周围同学还是反对，觉得各种不合适。

突然在那一刻，我拉起那个男生的胳膊就往回跑，冲回那个地方的时候，小狗只剩一只了，而且有一只眼睛有点受伤，不是很漂亮，我说了一句，也是缘分，于是男生就马上抱起小狗就往回走了。

小狗就住在客厅的角落里，我们找了一个旧枕头，还铺了几张报纸，简易的窝就这么弄好了。

经过无数天争论，我们终于帮小狗起了名字，叫闹闹。

后来我们就后悔死了，闹闹真的是要闹翻天了，客厅里男生的鞋子全部被咬坏了，每次被吼的时候，闹闹就鼓着大大的眼睛，泪眼朦胧地看着我们。

哎，哪里还舍得生气。

我们买回了一些狗粮，结果闹闹不喜欢吃，于是我就买回一个小电饭锅，放一把米，上面铺一层鸡肉，浇上一点生抽，最上面铺一层生菜，然后焖熟。

每次鸡肉出锅，闹闹都会扑过来，等着我把肉撕成一小条一小条给它。

每次出门，闹闹都会在门口黏很久，怎么赶都关不上门，即使我们留足了水跟食物，但是每次下班采访完成回到家，闹闹都会像饿了三天三夜一样扑过来。

实习结束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们一直想着该怎么处理闹闹，送人担心找不到好的主人，带回武汉学校来更不知道怎么处理。

担心了好久。

我们学院早一年的师兄有天来我们住的房子玩，他在北京找到了工作，房子就租在大兴，我们提出，要不闹闹送你吧。

师兄同意了。

接下来几天，我把闹闹的生活喜好列了一个清单，然后挑了一个下午，等着师兄过来。

因为地铁不能带动物，师兄叫了一辆出租车，我们拿一块毛巾把闹闹包好，装进宠物篮里，递给了师兄。

不敢送得太远，就隔着马路让师兄抱过去了。

车水马龙，听不见闹闹的叫唤声，也没那么揪心。

那一夜，我辗转反侧，一刻都没有睡着。

实习结束，我们去师兄家吃了饭，闹闹已经适应新家了，但是见到我们还是上串下跳很是开心。

我终于安心离开北京，回学校写论文找工作了。

3

大四最后一年，已经没有课要上了，我闲着很是无聊，我提出想养一只小狗，跟宿舍的姑娘商量了一下，她们同意了。

我去学校门口的小吃街逛啊逛，所有的宠物店都走了一遍，好几天后，终于在一家店遇上了一只等待被领养的小狗。

是一只黑色小柴犬，眼睛不大，也不好看，舍友说要不再等等把，这只一点也不可爱。

我反驳说，要是连我们都不要它了，那谁还要它呢？

舍友不说话了。

打了疫苗，我们抱着一个箱子就回去了，小黑狗在箱子里一颤一颤地发抖。

回到宿舍，我找了一堆旧床单，铺在我书桌的下面角落，还买了一个很漂亮的狗盆。

一天，隔壁宿舍女生龙儿来我们宿舍，发现了小黑狗，吓了一跳，大喊一声，妈呀吓死我了，我这刚买的西瓜差点就掉了。

然后床上的小花就笑，西瓜来啦，要不小黑狗就叫西瓜吧。

我们同意了。

西瓜每天都要出去散步，但是一点都不怕生人，见到宿舍院子的女生就扑上去，我于是买了一根小小的狗绳。

西瓜也不吃干粮，我就每天去学校门口的摊上炒两个菜，一个肉，一个素，打包回来，西瓜吃肉，我吃青菜。

宿管员是一对老夫妻，一开始很担心他们不同意我们养西瓜这件事情，于是我们总是把西瓜关在宿舍房间里，出去散步的时候就悄悄用个包包装起来溜出去。

几天后我们中午回到宿舍，发现西瓜自己跑到了宿舍阳台，因为我们宿舍在一楼，宿管大叔正隔着宿舍阳台的栅栏，给西瓜喂吃的。

我问大叔，你都喂它吃什么了呀，搞得现在西瓜都不吃我们买回来的菜了。

大叔说，我用油煎了几块猪肝，配上一点芝麻油，香的很。

大叔还说，我昨天喂的是骨头汤，熬好的骨头外加好大一块肉，我以前的宠物小狗圆圆也不爱吃狗粮，我们做饭吃什么就给它喂什么。

啧啧，幸福的西瓜。

转眼要毕业了，西瓜要被送人了，按照以往的做法，宿管大叔建议我们送给低年级的小师妹，大叔说他也会照顾好西瓜的。

于是我们在宿舍门口的黑板上写了领养启示。

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小师妹看西瓜。

我依旧每天带西瓜出去散步，湖边还有草地上，遇上别的大狗西瓜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冲上去，感觉要战斗一番，可傲气了呢。

我跟我男朋友说，我怕它不幸福。

男朋友说，不就一只狗嘛。

我说不是这样的。

我失眠了几天，第二天找我男朋友，说，想个办法吧，要么带到深圳去，要么带到深圳去。

男朋友说你这哪是选择，分明就是个死命题。

想了很久，我男朋友做了个决定，说，要不我带回老家吧。

男朋友家是湖北的一个小镇上的，离武汉也近。

我拿出了自己用的那块很厚的浴巾，洗干净，晒干，然后拿给我男朋友，说给西瓜铺这个，比较软。

因为火车不能坐，我男朋友去了汽车站，跟大巴司机说了很久，大巴司机说，你给我保证，要是它一闹你就得给我下车，不然其他客人会有意见的。

我男朋友说好。

我目送他们走了，忐忑不安，却不敢在人来人往的车站掉眼泪。

第二天我给男朋友打电话，他说十多个小时的车程，西瓜就静静地躺在他的大腿上，不闹也不叫，就是吐了几次，感觉昏昏沉沉的。

男朋友回到老家，把西瓜带去了外公家，听说到了外公家，西瓜就活蹦乱跳了，农村的地方很宽敞，都是鸡鸭各种狗跟猫，西瓜跟它们打成一片。

几年过去了，男朋友每次回家，都会去外公家看西瓜。

男朋友说，西瓜已经长成了一只大土狗了，每天帮外公看家，遇到陌生人就吠个不停，每天都好吃好喝的，又肥又黑。

我问，要是哪天我去你们家了，你说西瓜还会记得我嘛？

男朋友说，可能吧，动物也是通人性的呢。

4

去年我男朋友开始创业，没日没夜的奔波。

我一个人做饭、吃饭、睡觉、看电影、逛街，还有发呆。

男朋友说，要不给你领养只小狗吧，我说好啊。

隔天我回话说，还是不领养了，我每天要上班，晚上加班很晚，没有人溜它出去玩，而且租来的房子，也很不方便，说不定房东会有意见的，还有啊，要是我们以后工作有变动，也是各种不方便......

其实，我是害怕它一个人在家，心疼。

前阵子，隔壁宿舍龙儿收到我们宿舍小花的QQ留言，说是有急事，需要借几百块钱。

小花下意识觉得是骗子，于是回复龙儿：你到底是谁？

龙儿说我是龙儿啊。

小花说，我不信，你怎么证明呢？

龙儿说，那你问我个问题吧。

小花于是问：大学的时候，我们宿舍达达令养的那条狗叫什么名字？

龙儿马上回复：西瓜呀西瓜！

那天晚上在朋友圈看到龙儿发的状态，说的就是这个段子。

我评论了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

第二天我整理自己校内网就是人人网的照片，翻到了以前大学宿舍的照片，我一张一张的看，然后翻到一张照片，我正在缝一个枕头套，因为枕头的棉花太多了，我拆了一部分出来，然后再缝好。

嗯，那是给西瓜冬天过冬用的。

照片里的西瓜，正抬起一双脚，趴在我的膝盖上，吐着舌头，哈着气跟我做鬼脸。

嗯，还是那双小眼睛，皮肤黑黑的一片，只有额头上的毛发是黄色的，颇有山寨大王的风范，那时候我就在想，西瓜长大了也一定是个凶悍的主。

想着想着，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自己是想念大学时光，还是想念这一只小动物，我说不上来。

有天我读村上春树的书，他写到，世界上有什么不会失去的东西吗？

嗯，我没有公主病，我有一大缸子的少女心。

而且，永远不会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