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整理旧书籍,发现一本软皮笔记本,这种当年十分流行笔记本在现在已经难觅其踪迹。封皮破旧,毫无光彩。我努力地搜寻关于它的记忆,唯有印有当时流行的电视剧剧照的已无光泽的橘黄色提醒我,这里锁着青春的记忆。翻开第一页才想起这是好友小樊送给我的,纸张已经陈旧泛黄,隐隐闻到一股潮湿的味道。里面摘抄的是汪国真的诗词,字迹有些许模糊,但仍不乏清新秀丽之感,宛如一婀娜的少女跃然纸上。那些年轻时曾倒背如流的文字又撞击了我的灵魂“是否,你已把我遗忘,不然为何杳无音信,天各一方……”忽然有些伤感,不是我们失去联系,而是我们彼此选择了遗忘。
樊是我初中时的好友,在我的前座,她长得很漂亮,匀称的身材,白皙的皮肤,不施粉黛而清纯甜美,当今的话叫素颜美女。在满校园女孩子都穿白色旅游鞋的年代,她喜欢穿一种特文艺的小靴子,显得很有范儿。那时的我恋上了汪国真的诗,任凭老师在讲台上精彩绝伦的讲着几何函数、磁场电路、化学反应……我却花费大段大段的宝贵时间躲在高高垒起的课本后面偷偷地抄写着那些诗句,编一段段支离破碎的故事。小樊也同样对汪国真痴迷,正是如此,我们有空的时候喜欢在一起。我们曾经那么要好,喜欢一起到校门口吃拉面,喜欢一起聊天,喜欢一起滑旱冰,她和她的初恋看电影的时候喜欢把我带上掩人耳目。那时的我是一个五讲四美文、单纯而感性的小小少年,只知道单纯的和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聊聊天、扯扯淡、吃吃饭而已,并无他念。
毕业后,小樊去了工厂打工,她的老板送她去学习了一段时间会计回来后给他担任出纳,后来小樊跟随他的老板到广东发展去了,我也进入大学。那时互联网正方兴未艾,而小樊却不上网,我特地申请好了送给他的QQ号始终不见闪亮过。我们一直是通过书信来往的, 一笔一画地写,一字一句地读,见字如面,在想象中完成交流,那份质朴,那阵纸香,翻卷着怀念的潮水。两年后,我寄出的信都被盖上“查无此人”的印章后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直到2006年的一天,毕业后的我在科室值班,同事告诉我有人找我,我抬头看到小樊的那一刻,又惊又喜,我唠唠叨叨地问她这几年多去哪了?为什么不给我写信?然而她避开我的问话说她算错了一笔钱,把积蓄全赔上了,现在回来重新找工作但身上没有钱了,我当时毫不犹豫把刚领到的三个月工资整整2800块钱给了她。
这一别整整又过了一年,当小樊拿三千块钱来还给我时,我差点认不出她,曾经清纯丽人的她打扮得很时髦,笔直的长发染成了刺眼的金黄色,曾经稚嫩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深邃的眼眸,泛着不一样的色泽,那彩漂过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妩媚。和她一起来的竟然是她原来的老板,那是一个近四十岁已经结了婚的男人,看得出这个男人对小樊疼爱无比,我看到他一直拉着小樊的手不放,时不时的又紧紧搂过她的腰,小樊告诉我她要结婚了,新郎就是他的老板。那个年代,纯真如我,我无法接受我的纯真年代的异性好友嫁给眼前这个瘦小的结过婚的男人。然而他们还是结婚了,我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婚礼举办的盛大而隆重,据说花了十多万,高价聘请了省话剧团的一级主持。小樊还朗诵了一首汪国真的诗“当我走向你的时候,我原想捧起一簇浪花,你却给了我整个海洋……”新郎一直紧紧拉着小樊的手,在主持人的煽情下,把台下一堆又一堆男女羡慕的死去活来,感动的泪水始终在我的眼眶中打转,那一刻,我似乎理解了什么是“真爱”。我还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孩穿着小礼服也在现场,同桌的人告诉我,他是新郎的儿子。
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我再也没有去找小樊,也许她正过上幸福的生活,多了我或少了我这样的朋友她不是一样幸福吗?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最后还是和小樊在医院里偶遇了,那是2009年底,我在医院门诊忽然就看到了小樊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此时的她面容憔悴,一袭青衫宛如经历一场沙尘暴,包括鞋子和头发都裹上了一层薄薄的黄尘。我听到了她和医生的对话,这时候才知道她是来流产的,而我以为这两年小樊早已经做了妈妈,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在一往情深的日子里 谁能说得清什么是甜 什么是苦”,当小樊她孤单的身影走出来的时候我叫住了她,身边没有了婚礼上那个紧紧握着她的手的男人,她看着我怔了半天不说话,沉默是无声的召唤,她留了我的手机号码,说有空一定打我的电话,然而这一别我的儿子出生到现在已经整整七年了再也没见过她。
一次聚会上,听同学提起过小樊。有说她老公染上了毒瘾,最终两人以离婚收场;有说她老公又找了一个更年轻貌美的女人;也有说他们大部分钱投入股市在2007年那场风暴中血本无归、债台高筑,再无翻身之力;还有的说他老公欠下的高额赌债后不知所踪……我没有追问。
重读了汪国真《年轻的潮》,眼睛竟然湿润了起来,心有些微微的疼痛,我们曾拥有那么美丽的青春和梦想,不停地随风去追逐,却忽略了时光的匆忙,这些遗憾哪里只是和爱情相关。
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