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楠源一惊,翻身去拾那把邺终成惊呼而出的“破刃”。但是,他一伸手,却捞回的是自己的一个空拳。只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芦叶儿的一个燕子翻身,停留在她的两个纤纤玉指之间,那把“破刃”稳稳地在芦叶儿举起的两个手指中闪着寒光。
汪楠源一个箭步上去,说:“快还我!”芦叶儿轻巧一笑:“会还你的啦,下回放稳妥点!”几乎没有看见动作,那把“破刃”已经回到了汪楠源的手心。
这一边花大萌叫嚷了一句:“别这么急么,我还没看清楚你这把是不是和我师傅的那把一样的。我师傅说,等我的瓯菜手艺比过他了,他就会把他那把‘破刃’传给我。这可是我们瓯越五匠中的最高技艺象征啊。不过,我倒奇怪了,你们瓯瓷汪家的这把‘破刃’怎么在小弟手上而不是在屿松哥手中呢?”汪屿松说:“大萌,这是咱瓯匠自己的事情,不可随便说话!”花大萌看了一眼身旁的甄浩驰,看见甄浩驰一脸的兴趣,这才知道自己失言了,赶紧住了嘴,说:“肖霄云,今天的江螺汤好喝吧,我可是用了今年的新酒和嫩姜丝做的底汤给你熬的,你看这青绿透亮的汤水,太寒凉,不加姜丝和新酒调,你喝下去会伤胃的。”
肖霄云说:“谢啦!知道你花大萌立志要发扬新瓯菜、创新新瓯菜,这么能研究,很快厨艺就会超过你师傅啦。明天就看你的绵菜饼了!”
瓯江两岸每年清明前家家户户要做清明饼,但是各地做法和叫法也都不同,瓯江上游一般叫青团,主要原材料是用新鲜艾草和糯米捣成面团,里面放进甜或者咸的馅料上笼屉蒸制而成。但是,瓯江下游却不一样。花家制作的清明饼,香透了瓯江支流楠溪江南北两岸。花大萌早已经掌握了师傅教他的清明饼的做法,那就是用三分糙米加七分糯米蒸熟米饭,关键一点不是用艾叶,而是采摘田间地头一种叫做“绵菜”的只有楠溪江沿岸才有的野菜,用绵菜揉进蒸熟的饭团中,放进石头捣臼捣得又糯又屉(口感细腻、粘性很强),待到绵菜完全和米团融合在一起,米团变得光滑细腻,绵菜的清香若隐若现,沁人心脾。这时候,花师父便吩咐花大萌把绵菜米团揉成长条,切成小段,擀成中间厚边上薄的皮。自己则把从山上现挖的竹笋、现做的豆腐干、家养的猪肉、水嫩的萝卜丝剁成末,加上盐、料酒、香油、姜末外加一点咸菜,撒上些许葱花,在大锅里炒熟、拌匀,放好调料。等凉干了,花大萌总能看着师傅一手托着绵菜皮子,一手放上不多不少的馅,两手捏一把,转几个圈,拿拿捏捏间,一个个胖乎乎的绵菜饼子就已成型,码好在竹屉里了。师父叫花大萌在灶头将柴爿大火烧得旺旺的,不多久,汪得出水的绵菜饼子温厚含蓄地透着独特的绵菜清香出笼了!
师父的清明棉菜饼虽然香透南西南北,但是却有一个弊病,那就是下面的屉布如果放不恰当,拿起绵菜饼的时候,常常会拿破皮,露馅儿。生意忙的时候,师父顾不上这个小弊端,因为不管破不破,清明前,花家的清明饼总会一抢而空。但是,花大萌看着那些个破了皮的绵菜饼,心里就是不对劲,他下定决心要让花家出笼的每一个绵菜饼都完美无缺。于是,他研究了很多办法,终于,有一天他成功了,他用小楠溪家家户户院子外都栽种的柚子树那光滑清香的柚子树叶做垫片,垫在做好的生的绵菜饼子上,再放入笼屉蒸,这样,蒸熟的棉菜饼不仅一个个完美无缺地“站在”柚子叶上,还在绵菜饼的香气中更添上一股柚子清香。咸陷儿的问题解决了,花大萌有开始研究甜馅儿的绵菜饼。一般甜绵菜饼是豆沙馅的,为了防止蒸熟出锅后粘连,师傅一般是用黄豆芝麻炒熟后磨成干粉洒在甜饼子上。但是,这样成本挺高。花大萌经过多次研究,居然异想天开地就地取材,采集了遍山遍野的松树枝头的松花粉焙熟了替代黄豆芝麻粉。那香味和营养价值,都远远高于师傅传统的做法。师傅虽然骂他乱来,但是,买家叫好声一声高过一声,师傅也便默许了。如此这般,花大萌就更有信心为花家的传统瓯菜做各种创新了。
这一天,天朗气清,汪楠源跟着芦叶儿第一次进了莲瑞村五峰中的北高峰——屿山。
莲瑞村是140多公里楠溪流域众多古村中的一个,整个村子被金山、昔山、屿山、阳山、和尚山等五座酷似莲花的花瓣簇拥着,因此先人建村时即叫 “莲瑞村”。阳山坐落村子阳面,天然有一个口子,莲瑞村先人在这山口建了风水墙,在墙中正阳面开了寨门。风水墙对面不远处便是清澈透亮、宽阔悠远的楠溪。楠溪流域子民自古以来耕读传世,芦叶儿大学学的是文史专业,对自己村子的渊源了如指掌:莲瑞村的先人们在唐代就依山傍水修建了这个美丽的村庄,南宋时,吏部尚书汪应辰、汪应龙两兄弟为避秦桧奸党迫害,“一薰一莸,香履抵温”。因见此处青山迭障,绿水环绕,土地肥沃,兵燹远离,遂从江西玉山迁来隐居。到如今已历三十五世,汪氏家族本固枝荣,俊士代出。这个小小的村庄,曾先后出过1名状元,8名进士,10名贡生和庠生以及新中国成立后至今层出不穷的国家高级官员。
与全村汪姓大姓不同,芦叶儿一家是村子里少有的几户外姓人,从芦叶儿记事起,就问过爷爷为什么这个村子除了汪家大姓,其他只有他们芦家还有邺、肖、南、花五家小姓。爷爷一直没有给过芦叶儿明确的回答,只是语重心长地说过这么两句话:“瓯越大地,百工传家。只有高技傍身,才能传家立业。”
此刻,汪楠源紧紧跟着芦叶儿的脚步。他前面的芦叶儿就像风中的一朵芦花,轻扬在几乎没有路的山间。汪楠源跟得有点晕头转向,芦叶儿就像一只蝴蝶轻轻停靠在满山竹林中的一棵细枝上等他。他们的后面,汪屿松带着邺终成、花大萌、肖霄云还有那个圆鼓鼓的甄皓驰一路跟上。大家总要等甄皓驰,花大萌以为他走不惯山路,说:“你好好走路吧,不要老拿手机拍照了。还老发定位干嘛?你难道要再来吗?”甄皓驰说:“这好地方啊,要记住的!”
到了竹林深处的一处山坡,芦叶儿停下了脚步,指着一处泥土地说:“大萌,挖下去!”花大萌一口吐沫往手掌心一吐,抡起锄头直接锄了下去,一棵新鲜的春笋就出了土。汪楠源惊讶地看着芦叶儿:“你身上有春笋探测仪吗?”甄皓驰就更惊讶了:“一定有一定有!”邺终成啐了一声;“两个土包子!”肖霄云说:“分明是两个洋包子!”芦叶儿也不理会他们,只是指着一个个地点让花大萌挖下去,一挖一个准,汪屿松手中的编织袋很快就装了满满一袋春笋。
忽然,花大萌一锄头下去,嘭地发出一声闷响,锄头歪向了一边,大萌起锄再挖了两下,新鲜的泥土中,露出了一棵春笋的尖儿,春笋旁边还有一个连着半个碗底的半爿瓷碗。汪楠源一伸手,就抓起了那半个瓷碗,用手擦了擦泥土,那瓷片立马恢复了淡绿泛白的颜色,在阳光下散发出耀眼的光彩。芦叶儿伸手接过残碗,眼中立刻散发出和瓷片一样的光芒。邺终成抢过残碗翻过来一看,那一半的碗底上分明刻着“旺世”两个字。汪屿松一见,脱口而出:“旺世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