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浓雾渐渐散开,朦胧中有一个透明的圆球在雾气里浮浮沉沉。圆球的浮动很有规律,那节奏像是人的呼吸,一呼一吸之间,圆球会一上一下的在雾气里摆动。
远处的天空忽然现出一点殷红,在这将散未散的雾光中,依然醒目。开始只是一个极淡的点,慢慢的,那红点越来越大,越来越艳。看着像是很慢,但其实不过是一两息时间,就是一大片遮天避日的殷红。那红极诡异,像血瀑被泼洒到天空一样,柔软荡漾,飘飘洒洒而来。
那红色的血瀑飘到山顶处,停在了圆球的上方。说来也怪,那山雾像是极害怕这红色一样,红影所到之处,雾气即刻消散,不过片刻时间,山顶处就是一片乾坤朗朗,再无半丝雾气。
圆球没有雾气的烘托,已然跌落在山顶地面的平台上。那红影也随着圆球降落到地面。红瀑渐渐收缩,慢慢显现出一个人影。
极艳的大红袍子,垂坠在地面上。极黑的长发散在背后,没有着鞋的玉足停在离地十几工分的距离,面向透明圆球虚站着。
随着雾气的散去,那透明圆球却没有如之前那样随雾气消散。里面躺着的人影也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那着红袍的人,正全神贯注的注视着沉睡中的人儿。如果你能走进看,会发现,躺着的人和和站着的人竟然长的有七八分相像!
不同的是,那红衣人皮肤雪白苍茫,毫无血色。在红衣的包裹下,面容也显的飘飘渺渺。而沉睡中的人,皮肤莹润光泽,透过皮肤,可以看到浓郁的灵气在经脉里游走。勃勃的生机流淌,很诱人。
红衣人将右手置于左胸前,像在捏一个法决,又像是握着 个什么东西。左手轻轻一挥,那透明的圆珠像水泡一样,“啵”的一声消失不见了。在圆珠破开的刹那,红衣人的右手动了。电闪之间,只见一颗红色的物体射在了之前在透明圆球里的人,迅速的没入了他的左胸。
突然间被惊醒过来了,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经历,感觉体内还有一些灵力没有消化完。然眼前的艳丽红色人影让我更加意外。这个空间一直如一副水墨画卷,轻柔的白雾,黛色的山峦,朦朦胧胧的再无其它色彩。连白泽跟着菠萝走了,我都以为他爱上的是那一抹明艳的黄,虽然那喜着黄色纱裙的姑娘很是明艳娇俏,可我依然认为吸引白泽的是那种好看的颜色。
前胸的位置突然一紧,铺天盖地的悲凉情绪包围着我。这陌生的感觉让我不知所措。过去经年,我是从来没有这些情绪的。爷爷偶有一次提过,我是个没有心的人。
因为没有心,所以不懂伤悲,不懂离别,不懂人情不知冷暖,也不懂爱与恨。我的过去与白纸一样干净。虽然见过很多人,也能记住他们的特征,却不懂得人和人与我有些什么不同。亲密如白泽,他的离开也只是让我有些遗憾。若爷爷哪一天不在了,我想我也不会难过,只会觉得生活里少了点什么。
可如今不同,这浓烈的情绪让我体内那股神秘力量完全失控,像野马一样在体内乱窜。我感觉整个身体像是要爆裂开,难受的抱头大叫,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可这样依然不能让那力量平息,我起足狂奔,想要摆脱这种力量。慌不择路间,没能控制好方向,身体直直的向山峰撞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我竟然用身体把山体撞了一个大坑,巨大的冲击力把我反弹到百余米外,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嘴角有液体流出,我顾不得去擦拭,我急着想站起身来,几次努力,也没能成功。我的身体受伤了,四肢完全使不出力气。
绝望的看着眼前的那红影。我不管是倒地哀嚎,还是起足狂奔,他始终在我的右前方,连目光停留的位置都不曾变过。他始终望着我的左边胸口,那里有他挥手间射入的物体,现在正在我的胸腔里有力的跳动着。
红衣人飘到我面前,抬手虚扶,我感到有一股力量托着我,不由自主的站起来了。红衣人伸出右手,抚摸我的左胸,他的手,竟然并没 实质,看着她贴在胸前手在感受着我的心跳,我却感觉不到她手的存在。
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我的身体完全不受我自己的控制。我惊恐的看着他,他忽然抬头,看着我的眼睛,那眼神悠远而又苍茫,那深不见底的厚重如漩涡般迷幻,让人慢慢的沉沦。。
眼里忽现一片白什么都看不见了。识海里却清晰的响起一个人的声音:“师兄太过执着了。你这不染半点红尘的心,我如今还给你了,你那纯净的灵魂,我也不要了。出去后烦你转告师兄:谢谢他为我所做的一切,然世间万物,自有平衡,人也好,神也罢,命数自有定论。我都放下了,他又何必执着。如今简书大陆,一片杀伐,连上古秘籍都祭出了。他趁着这种乱世,各种巧取豪夺的收刮着简书大陆各方气数,如今已能造出此方天地了。又经多方算计,终于也找到了你这个没有经过世俗浸染的灵体。他把用他精魄浸养的无垢之心拿给我,再把你这副纯净的灵体供养在我的识海,是要让我收了你,然后自己复活吗?”
“他或许不在意这个天下纷争,不在意天下人的死活。他总以为是这个天下负了我,所以他要这天下人的命,来让我复活,他觉得是他们欠我的。可是他却忘了,我本是这片大陆的守护之神。”
“生生死死与我而言,已没有太大意义了。爱恨情仇也早已放下了,如今心境澄清,是时候回归混沌。我守护的这片土地,自有它自己的气数,没有我,还会有其它神灵会为他守护的。代我问一句师兄,可愿随我一起?如愿,我在混沌那头等他,若不愿,我在你身上留下的神魄,自可护他周全。”
醒来后,我已身在12号当铺,爷爷紧张的盯着我,看我睁开眼睛,先是狂喜,激动的浑身颤抖,连话都说不出来。然而我坐起身,叫了一声“爷爷”后,他的脸又迅速衰败,一片凄楚,他同样说不出话来,这次,是因为失望。
清清楚禁感受到爷爷悲切的心境,我竟然同他一般难受。这个看透人世间所有悲喜的老人,有着最执着的深情。
我转述了红衣人的话,也描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他那干瘦的脸上已然是一片平静了。浑浊的眼睛看向了门外的风雨。
“我都不记得多少年了,大约是很久很久了。那时候我的小师妹,最爱穿一袭红衣,他喜欢捉弄人,却也不让人生气,因为她善良的天性,让所有人都喜欢她。”
爷爷陷入了回忆,脸上有着柔和的表情,大约回忆起很美好的往事了。
“她被派来守护简书大陆的时候,还是我送她来这片土地的。师傅已经算到了她在这里会有一个劫难,我们都没有太当真,修真的人,渡劫本也是一种成长的方式。可谁曾想,她竟陨落在此地。
她不该爱上那简公子。当恶龙卷着滔天洪水而来的时候,她已有身孕几近临产。她太善良,为了这片大陆上的生灵,为了那简公子的王朝,不顾自己的安危与那恶龙殊死博斗。最后,她用自己的神力封印了恶龙,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她以为,自己爱的人会护自己和孩儿的周全。可是那可恶的简公子竟然听信谗言,把师妹当成不详之人,在她生产的时候,连同她和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的孩子一起送进了火海。。。”
“我如何能不恨!我赶来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在这个世间了。我解开恶龙的封印,也才收回她一魂一魄的神识,我将养千百年,好不容易给她一个可以活过来的机会,她竟然不要……”爷爷苍老的无声音里有着无限的悲凉。
问世间,情为何物。对于有情的人,情是信任,是关怀,是牵挂,也是执念。与无情的人而言,情是最好的杀人利器。爷爷放不下,因为他有情,红衣神仙放下了,也是因为有情。有情总被无情误。
爷爷走了,他进了12号当铺我常去休养的格子后面,再也没有出来过。而我也再进不去那里。爷爷走的时候给了我一面琉璃镜,让我守好12号当铺。并让我记住,这世间,动什么都可以,千万不要动情。
一个人守着12号当铺的时候,很无聊。我常常看着门外的风雨发呆。我依然没有跨出过12号当铺的门楣,我有一个很奇怪的感觉,如果我走出了这里,大约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个凄风苦雨的午后,当铺里来了一个不普通的人。他身上有我熟悉的亲切感,那清新的木灵之力和勃勃的生机,立马让我知道了来人是谁。
“木心公子!”
他不是祭了上古秘籍了吗?我看向他的时候,又是一惊,这人……
那个翩翩美少年呢?怎么在我眼前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彪形大汉?他似乎情绪很低落,看着我在柜台后面,先是习惯性的一挑眉毛,问:“你认得我?老爷子呢?”
“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也以为我这次死定了,没成想我身具洪荒之力,生机又旺,大战结束之后,我竟然在临冬城醒了过来,只是我之前的那具身体已被损,只好借了这个完好的躯体。老爷子呢?我找他。”
“他已经不在了,你有什么事找我,现在这里只有我。”
他犹豫了一会儿,问我:“我牺牲的消息传到无戒岛后,这里有什么变化?”
“没什么变化,爷爷觉得挺可惜的。哦,你有一个叫菠萝的师妹,听闻你死了,哭的死去活来的,誓死要去找专三千替你报仇。后来她的守护神兽白泽觉得她灵力太低,替她去找专三千,可是白泽一走大半年也没回,菠萝上个月自己乘船去找你们了。”
仔细的回想了一遍,我知道的好像真 只有这些。那木心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然后转身就准备走,“我去找他们。”
“你这个样子,菠萝认得出你吗?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靠灵力来认人的。!”我好心的提醒着他。
“你有办法?”他转身,疑惑的看着我,我知道他此次来找爷爷,大约也是想要回之前的面目。见爷爷不再,他也不见得信任我,就没提。
我有意无意的晃了下手上的琉璃镜子,然后说:“当然,只要你付得起代价。”
“什么代价?”他沉静的问。
“接手12号当铺。”我毫不迟疑的说。
"保重,告辞!”他竟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又留我一人在这里。一连几个月,好生无聊。终于,在一个没有下雨的午后。我见到了娇俏的菠萝姑娘。
她是一个人回来,神情很是落寞。我好奇的问她:“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白泽呢?木心呢?”
“我赶去专三千的阵营,好容易混了进去,却没找到白泽。向别人打听,竟然没有人见过他也没有人听说过他。然后听说情话师兄(木心公子)没死,我又去梅公子那里找他。他,已经和一个叫清心的姑娘一起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看着菠萝忧桑的样子,我决定用我的琉璃镜帮他找一找白泽。云开雾散之后,我竟然看到木心和一个姑娘一起缓缓前行的画面。这不是我要找的呀?
我思索片刻,便找出了白泽在爷爷那里交换的故事,只见上面苍劲的大字写着:“白泽化身清心,以红颜之身接近专三千行刺杀之事。成!
然后下面竟然还有一行小字:数月后临冬城遇木心公子,逐结伴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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