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姝等女儿娇娇睡着,帮她整理明天出游要带的东西。她坐在沙发上发呆,回顾娇娇生下来后,自己又当爹又当妈,女儿从小就是她一人带大的,单位里又是业务骨干,家里、单位两头要顾,真是疲于奔命。她环顾这个家,还是当年她单位分的一个小户型,让她在这个寸金寸土的大城市有了立足之地,虽然小但是很温馨,谁会想到当年那个骄傲的系花最后屈尊下嫁给了没钱没房的姜?她看中的不过是姜身上那股于连式的拼命,现在看来真是自己看对了,姜果然成了这个行业的翘楚。去年姜在原单位干得不开心,调回来后一家人终于聚在一起,现在也算是父慈子孝妻贤。
差就差换个大房子,把父母接过来住。对,姜回来后就商量商量到哪里去买个大房子,把父母接过来。现在的房价啊,真是一天一个价,再不换房估计就换不起了。她要那种有大落地窗、有小花园种满植物和鲜花的房子,最好有个小阁楼,斜坡顶上开一个天窗,晚上躺在床上就可以看到满天星辰。“我只能给你一间小小的阁楼,一扇朝北的窗,让你望见星斗”这是当年姜唱给她的歌曲,弹着吉他,打动了她。
她看看时间,已是十二点,姜应该要到了。他说只买到末班车。估计又会喝了酒,她起身泡了杯蜂蜜茶,等他回来喝。
她问了小蒋,都哪些人参加。小蒋说,嫂子,你还不知道吗?文化公司的李姐,传媒的小陆,就是原来几个团队的人,还有陈和她的朋友,那个陈,你见过的。
陈,哦。姝放了心。一年前姜提到这个陈,她心里不知为什么一动,倒是想见一见。她本来还紧绷的神情在见到陈的那一瞬间,放松了。她看到姜伸开双臂跟陈大大方方拥抱了一下,两个人热情地打着招呼,说好久不见了好久不见了。陈,中高身材,没有化妆,中长直发,有点壮,方正的脸,眼角已经有了不少细纹。陈端起酒杯,毕恭毕敬站起来,一口一个姜老师,一口一个姝老师,一口一个感谢,并且把姜跟她合作的情况、义气帮忙的情况又夸了一遍,然后发动众人说,你们是不是跟我一起敬敬姜老师夫妻两个?一群人就轰起来,齐刷刷地站起来围成了圈。姝看到姜站起来,手很自然地搭在陈的肩上,大家集体喝了一个酒。吃完饭走的时候,陈又是很客气地给她们拉好了车门,礼貌地挥挥手,嘴里还不时地感谢。她仔细地观察了一个晚上,陈说话做事都很爽快,有点男人婆。
有这么一个万人迷老公,姝真是需要敏感些。她生完孩子后腰粗了,脸上长了些雀斑,每天忙前忙后,完全变糙了。认识姜是在一个文艺骨干培训班上,那时各自都有伴,但是这个皮肤黝黑、眼睛黑亮、笑起来有两个深深酒窝的男孩子让她印象很深。他业务不错,人又长得帅,非常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大家都愿意围着他转,而他总是温和地笑,有求必应,很有礼貌。两年后,凑巧两人又被抽调到一个活动组,这时很凑巧,两个人都单身了,更凑巧的是组办方发现两个人生日只相差一天,大家给他们张罗了一场热闹的生日宴,那年她25岁了,他也是。在大家的撺掇下,两人都觉得有缘了,内心里就有了点动静。
那天,年轻人都喝了点酒,他弹了一首老狼的歌,一直笑盈盈地盯着她唱,声音磁性而温暖,她被其它人推着去给他伴舞,每一步都是咏叹调,每一个动作都涨满了情绪。他唱着唱着,她舞着舞着,眉眼里就都明确地有了意思。散场后,他约她去散步,清亮的月色里,两个颀长的影子越走越近,慢慢拧成了一个影子。姜主动揽的她,他温和的笑容和温和的手,让她觉得温暖踏实。
结婚十年,聚少离多,各自生长,终于成了众人眼里的珠联璧合。
然而,这中年危机就猝不及防地来了吗?她现在不禁每次要追问他的动向,甚至要不自主地跟他出席活动,她跟他的那帮狐朋狗友关系处得很好,有时甚至要动向这些眼线。距离多危险,听了太多故事,电视里的,身边的那些故事,她不管姜以前多么优秀现在变得多么更优秀,她必须明察秋毫,周密掌控。
姜在敲门,她开门。姜进来,拿起桌上的蜂蜜水咕嘟咕嘟地喝,说你怎么还不睡?娇娇睡着了?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可能还不睡,她想到明天你陪她去玩,高兴呢。快洗洗睡吧,说着她拎起姜换下来的T恤,不经意地观看了一番,没有口红没有长发。
听到姜打开浴室的门,开水,水哗啦啦地响,她翻开他放在桌上的手机,打开微信,读到陈客气致谢的话语,又放了心。她不是没看到过有些个暧昧的话语,然而,她相信姜自会有自己的尺度,哪个男人不喜欢别人的恭维和紧贴呢,姜的微信和QQ上总少不了各色美女,那些个妖艳货色,都不会长久的。于连式的姜,风筝线的那一头永远牵在自己手里。
关灭了灯,姝听到姜打开女儿的睡房,过了一息又蹑手蹑脚回到自己的房间。姜的手从背后搂过来,温暖而踏实。姜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她眯上了眼,安静地进入了梦乡。她梦到坐在阁楼落地纱窗的地板上,风轻轻地吹着,娇娇在屋里咯咯地笑着,姜在一边弹着吉他,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