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醒来时家里空无一人,我跳上飘窗扯开帘子,有阳光漏了进来,暖洋洋打在身上,舒服得只想瘫成一个大饼。
昨夜的大雪已慢慢消融于晨光里,这里很快就要迎来新一季的春暖花开。
我是一只猫,一只活了很久很久很久的猫,遗憾的是活了这么久,除了能听懂各种生物的语言,我却没能进化成一只神通广大的猫精。
我曾遇到过一只修练成精的狐狸,她擅飞天遁地之术,亦能幻化成人。
我向它请教。
“修练是勤奋和机缘缺一不可,你们橘猫啊,生来就流着懒惰的血液,要修练不容易不容易呐。”她摇头晃脑的样子不免令我灰心丧气。
“你去人间玩一趟吧,说不定就有了修练的机缘了。”她给我提了一个小建议。
我听从狐狸的建议从遥远的崇吾山来到热闹的凡世,在她手把手的指导下成功碰瓷,为自己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
然而我换了数任铲屎官,却始终感悟不到狐狸说的茅塞顿开的开窍感。
许是我生来就没有顿悟的机缘,我想,做一只混吃等死的长命猫,不也挺好的。
如果不是我的前任铲屎官在某次出行归来后,抱着我看了一大堆照片,我或许会选择呆着他身边,直到他老死我再离去。
他告诉我照片上的东西是雪,北方的雪。
我心生向往,于是在某天夜里吃光所有存粮不告而别,从极南极南的地界不远千里一路跋山涉水而来,却差点冻死在北方的大雪纷飞里。
作为一只活了很久很久的猫,我尚未看破生死,并不想这么早就歇菜。
二
幸好庄培风把奄奄一息的我带回家,用爱、哦不,用小鱼干和罐头拯救了我。
庄培风是我现任铲屎官,女,一个漂亮的钢琴老师,目前独居,之前林锦还住在这里,近几个月以工作地点太远的理由搬了出去,只是偶尔会回来住上一些日子。
林锦是庄培风的恋人,女,长相是与庄培风截然不同的风格。
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就是,丑得一批。
我记得庄爸爸庄妈妈有次劝说无效,气极说出了:“你真喜欢女的也找个好看点的啊。”这样的话,然后被庄培风客气地请出门。
庄培风为了这段感情与父母抗争了有五六年,父母从最开始的暴怒、不理解、苦苦哀求到而今的理解包容,其间的艰苦卓绝,也大约与我的修练之路般颇为坎坷。
狐狸却表示不看好这段恋情。我问她为什么,因为脸和性别吗。
“庄培风生长在文明开化的大都市,她父母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勉强接受这个事实,林锦这种闭塞落后小地方出来的人,你觉得她家人能接受自己女儿是个同性恋吗,你是话本看多了还真以为世界大同呐?。”
我记得之前林锦搬出去时,庄培风有提过一起搬到林锦公司附近却被拒绝了。
狐狸真的是个乌鸦嘴。
林锦过来的时间越来越少,偶尔过来也会顺便把原来留下的的东西提走一些。
不久后我就听见她们的争吵。
林锦说她父母老了她得回到他们身边去,她说不希望父母因为她而生活在别人异样的指指点点里,她说她年纪渐长也想要回归结婚生子的正常生活。
我记得他们甜情蜜意时林锦可不是这么说,她跟庄培风说要存钱移民去芬兰领证,去那边买套大房子定居,去拉普兰看极光,寻觅圣诞老人和驯鹿的踪迹。
我要是会说人话,我一定跳起来给她一爪子:“我去你妈的。”
林锦说:“我们就这样吧,好聚好散。”
我没见过庄培风掉眼泪,却在这段时间看过她无数次在深夜泪流到崩溃。
她带着我回她爸爸妈妈家里住了一个月,家人的爱与关怀似乎让她慢慢恢复了一点好心情。
只是似乎,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清楚了。
我想起了电视剧和话本上的故事,问狐狸:“你们狐狸不也老是喜欢搞些情情爱爱的事吗,你没有经历过吗?”
狐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没有。”
下一秒凭空出现的一盆水将我淋成一只落汤猫。
三
再回来时春天已经来了,气候暖和起来,庄培风时不时会带着我出去踏青。
有年轻的父母牵着小孩子在散步,被关了一冬的很多猫猫狗狗在草坪上疯狂地撒欢。
而我不同,我是一只活了很久很久很久的老猫了,已经没有任何动力去嬉闹,庄培风也任由我瘫成一个大饼晒太阳。
“嗨,胖子你好啊,挪个位让我也晒晒。”晒到昏昏欲睡有个猫窜到我面前打招呼,然后使劲往我身边挤也瘫成一个大饼。
“那么多地方你非往我这里挤!”我很生气,瞪了它一眼,一爪子想甩过去时那个猫却被绳子那端的主人给拎了起来。
“阿肥你怎么这懒,医生说你要减肥了怎么老是要躺着。”
我抬起脑袋,是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嘴里斥责着肥猫,眼神和笑容却是满满的宠爱。
我突然有些伤心了。
我也曾经遇到过一个可爱的小铲屎官,是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叫婷婷。
婷婷家只有她一个小孩子,备受宠爱,即使家庭不富裕也基本是有求必应。
而弟弟的降生改变了我们两个的生活,婷婷的地位一落千丈。
所以爱都被倾注到小屁孩身上,新玩具新衣服都跟婷婷没什么关系了,稍有不慎就被百般斥责。
我也成了炮灰,男人开始嫌弃我毛多,嫌弃我又脏又懒又肥,又总担心我会咬伤他的宝贝儿子, 还曾揪起我甩在地上。
我克制了想咬死他的冲动。
人类真是奇怪,明明都是自己的骨血,却能如此区别对待。
我跟狐狸说起这事时,狐狸说:“你这胖猫见识太少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我以前还见过大把一出生就被溺死的女婴呢。”
弟弟出生后婷婷在夜里无数次偷偷哭泣,我除了陪陪她什么也做不了。
留着也只是徒增彼此的烦恼。
我离去前在男人的公文包上撒了泡尿,挠花了庁里的真皮沙发。然后潜进婷婷的房间,吻了吻她。
她眼里有泪,抱了抱我默默不说话,却没有阻止最后跳窗离去的我。
几年后狐狸带来了婷婷的死讯。
吵着要吃泡面的弟弟,在婷婷将滚烫的水注入碗中时调皮推她,冲撞间热水泼到弟弟身上。弟弟进了医院,婷婷也住院了。
被毒打到住院。
小姑娘想不开,某天夜里投河了。
人狠起心来,比崇吾山的恶兽可怕太多了。
四
夏天来临的时候,狐狸来与我告别:“我要闭关渡劫去了,要是成功我就能成仙了。”
“如果失败了呢?”
“可能会被打回原型,也可能灰飞烟灭,鬼知道呢。”狐狸耸耸肩,摸摸我的脑袋继续说:“我要是成仙了,我就带上你这个胖子享福去,反正我看你靠自己肯定是修练不成的了。”
我说好啊。
狐狸其实陪了我很久,虽然她总是在游历,却会不时回来探望我,我问狐狸为什么总能找到我,她吹嘘自己神通广大有什么办不到的。
她还告诉我林锦要结婚了,
狐狸走后没多久庄培风下班归家,她给我空空的食碗里添置了新的粮食和水,然后冲了杯咖啡坐到小阳台看月亮,我着实不明白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从古至今不都一个样。
但我还是慢慢地挪进她怀里,静静陪她将这轮明月看了下去。
我想,在狐狸回来找我之前,我就呆着庄培风身边。
到我或者到她死去的那一天。
想写这篇小故事很久很久很久了,拖了这么久终于憋了出来,
emmmmmmmmm有原型的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