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很小的时候,小到自己没有具体概念的年纪,我就总在想这个问题:
怎么死合适?
死了去哪里?
首先表明,本人很阳光,超级阳光,没有阴暗面,只是总爱乱七八糟瞎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我就开始留意。在家里那边,有人去世的话,小孩子是不可以多看的,怕脏东西,怕有不吉利。但是我还是会偷偷瞄一眼,甚至还有点儿喜欢看葬礼,看着四四方方的黑白照片摆中央,奠堂里儿孙成群落两行。
黑白照片的上的人,几乎都是老人,都是千篇一律漠然的样子,没什么意思。于是我就观察底下的人,嗯,很有意思。结伴一生的伴侣总是已经古来稀,眼已经枯了,刀刻一样的皱纹就像是数条懒散的井绳,从这口枯井里攀出来耷拉在那儿。我呆呆的盯着看,想,嗯,这是心死的人,哀莫大于心死,一生多久呢,这真是不再相逢的永恒。
还有年轻一辈的,多是儿女。女儿们在最前央哭的最伤心,你可以看到她们红的发亮的眼睛和鼻子。怕是从最开始就已经日夜哭泣,整个人都是憔悴到无以复加的样子。我会害怕上前打招呼,打扰到这么悲伤的情绪。可是我也发现了一个现象,她们总能上一秒还在嚎啕大哭,下一秒起身后,就能收起哭腔。或者现在好好的说话呢,一跪在灵堂那儿,就梨花带雨。没有丝毫的不敬,我信每个人心里的悲伤,那时候自己想的是,这真是很伤心的事啊,让每个人都可以随时随地让泪汹涌。在银屏荧幕里人们说这是演技,可在现实里,这是数十年来大山一样的依偎不在。
儿子们一般都在忙碌。其实总觉得葬礼要比婚礼更忙,更折磨人心。不像婚礼,自己和宾客们都笑脸相迎。葬礼上来来往往的人,吊唁不绝,女儿们负责守灵,儿子们自然就得忙着各项安排安顿,要顾及伤心的老父母亲,时时过去叮嘱几句。要去去灵堂,给逝去的老人及时续香。要和长辈们商量,何时出灵,有什么章程。还要应对一个个来家里的面孔,忙的脚不沾地,嘴里一直说,你坐,你坐。
有个场景,出灵的时候,女儿们会哭的最让人心碎,儿子们忙着累着却是最烦躁心急的人,生怕一点儿差错对不起相框里的人,跑来跑去,叮嘱吩咐不停。从儿女开始,后代后跪在灵前,长幼尊卑从前往后自成秩序。前面是阵阵伤心欲绝的哭号,中间的大孙儿们偷偷掉着眼泪,最后排的小孩子,有的不明所以跟着大人一起哭,有的干脆席地而坐,玩着地上的稀土和蚂蚁。
这是最耐人寻味的场景,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相框里的人,如果真上天有灵,还有神明和眼睛,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感觉?
心碎?陪自己半生的人哭到眼睛干枯。
不舍?一个个儿女孙辈齐聚,成长是此。
淡然?都好好的,都是命,都是天意。
现实都是如此,我又开始留心影视作品。
各种天灾人祸的去世,我不想,太突然了,哪怕多给我十秒,我都想不好该说什么。
赐自己一条白绫,不要了吧,一个睡觉都坚决不接受被被子捂着的人,出不上气的感觉多难受呀,何况还得难受到死。
跳楼……嗯,我不敢。我记得老家村里有条差不多一米多宽的山沟,有一房多高,小伙伴们从小学开始就一个个直接跨着跳过去,而我直到现在,都是多走几百步一个人绕过去。
那么溺水?我的天,我前年在学校游泳馆,两米的深水池,一下沉到底。什么感觉?真的,万籁俱寂。恐惧到万籁俱寂。水压压着你的胸膛不能呼吸,全方位的水逼着你不能喘气。那次之后,我学会了游泳,那次之后,我无比害怕那种感觉。更何况……溺水之后泡的白白的,胖胖的……不太好看。
安乐死不错,一觉睡到自然没,也不疼吧估计。可是万一我在梦里梦到一个很好的梦,还想醒来说给谁听呢?这他妈直接睡过去了?也太遗憾了吧,我觉得我会无比想见第二天的太阳。
我坚信自己真是一个很传统保守的人。
实话实话,我不能和排第一的答主一样,捐赠自己的身体,哪怕我留着它也没什么用了,已经老态龙钟,身体佝偻,没有年轻时候的样子。
甚至,我很抗拒火化。我总觉得推进去的时候,噼里啪啦,多疼呀!我也不信佛,也烧不出来舍利子。就一堆灰,到时候谁认识谁呀,都不好意思和下面的人打招呼。而且……头发和肉体混合燃烧,总觉得怪怪的吧,又呛又香的,说不定还有别的同志……嗯,怪怪的。
于是,我找到了我的答案。
如果可以,让我自然死去。甚至哪怕今后有重疾,自己也不愿意医治,不想给家里添麻烦,我这么喜欢钱,这么不喜欢医院,把我最喜欢的东西送到我最不喜欢的地方,我会不开心。最重要的,如果只是多活一段时间,得受着那些密密麻麻药品和管道的折腾,得了吧,这副身体架子跟我一辈子的老哥们了,他很老了,不想折腾他。
那么去哪儿呢?
回家啊。对,回家。
家那边有个风俗,死在村外面的人,不管你生前是默默无闻还是大富大贵,死后都不能葬回村里。
我是个很恋旧的人,很恋旧很恋旧。所以,我不想把身体交出去,我支持这么伟大的观点,只是我还有点儿自私。因为有一个地方,生我养我,给我第一口水,第一口饭,给我唯一的一个家。它看过我最开始的样子,我想它也愿意接纳一个数十年后愿意回家的老人。
生于黄土,归于黄土。
都是一抔土。
不管这一生多寒凉或是富康,不管这一世跋涉多少山川和别人的家乡。
我只愿再成为那片土地上,一抔魂归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