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没有那种日式的深夜食堂,所以翻拍深夜食堂就变成了东施效颦。诚然,我们有夏夜的烧烤大排档,但是那种热闹总是少了点悄咪咪的气氛,不能与深夜食堂对等起来。不过在帝都有另一种有趣的餐饮形式,我管它叫“朝露小馆”。
我的出租屋楼下曾经有一个“朝露小馆”。为什么叫“朝露小馆”?因为它们是利用街边有门面的现成馆子——或者是XX羊蝎子,或者是XX东北菜——作为自己临时的店面,只在早上提供一些简餐,过了早高峰的时间就会消失,如同草叶上的朝露。冬天的早上天还没亮,远远看见街巷那头挑着一点黄灯泡,隐约还有升腾的蒸汽,那边多半就是一家朝露小馆了。这样的早餐店往往四五点钟就出摊,提供的菜单都一样:豆浆油条豆腐脑,稀饭茶蛋小笼包。只见店门大开,左边一位翻着油条,右边一位掀着笼屉,左右门神一般把你迎进店内,快手快脚一上饭,再自己取点小咸菜,就成一餐了。别看都是一样的饭,手艺也有上下之分。包子要皮薄馅多,香爽不腻;油条不能过老过软;茶蛋呢一定要入味。不过与深夜食堂一样,在这样地方吃饭之趣,多在食客身上。
我曾经常去的那家朝露小馆是夫妻店,男的炸油条蒸包子,女的盛汤盛粥。男的黝黑脸盘,见人就憨笑,最有意思的是他记性特别好。但凡你吃过两回以上,他就能记住你的长相,然后你早上再从那店门口过,就见他招呼:“这么早上班呀,今天在家吃饭啦?” 要是你进他的店,他就要笑问:“今天来点什么?” 出门的时候他往往还会来一句“好嘞,您慢走”。 偏偏就是这种店主与食客的熟悉感,让我在看日剧深夜食堂的时候感觉似曾相识。由于店开在小区门口,早上上班上学的人也相对固定,所以颇有几个眼熟的面孔。他们可能是退休的大爷,赶地铁的白领,工地的民工,或者带着孩子的母亲。坐在店里看前面的小白领刷着微信,旁边的母亲在教育孩子好好吃饭;远处一桌子民工围坐着,用听不懂的方言商量;吃完饭的女上班族掏出镜子补口红,店门口老板翻着油条和晨练完的大爷聊天;这分明就是一出活话剧。
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店里点着蜡烛,几台电风扇没精打采的垂着头,店主的笑第一次有些勉强。为了扩宽道路整治市貌,这一排门店下周都要被推平了,而今已先断了电。草拔土翻,朝露也就不再了。
除了朝露小馆外,游击餐车也是有意思的餐饮方式。在远离市中心的地铁出口,最晚的一批下班族走出来,迎接他们的就是一群萤火虫开会般的游击餐车。电动三轮支上板挂上灯泡,三面一围就成了。除了早餐外他们还主攻宵夜,所做无非四大餐车美食:手抓饼、烤冷面、鸡蛋灌饼和煎饼。半成品的饼皮抹上油一摊,打个鸡蛋滋滋做响,卷上烤肠鸡柳和生菜,撒点葱花刷两遍酱,再翻上一轮用塑料袋一盛,加班的人就拎走了。这些人互通消息,只是和城管打游击。昨晚嘴馋排队买了份烤冷面。刚接过塑料袋付了钱,只见摊主面色一变,朝同行弯腰挥手,低声叱道:“城管来了,走!” 一片萤火虫作鸟兽散,后面排队的人只有瞠目结舌,叹气垂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