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春的天,阴得像块蘸满污水的抹布,空气里四处弥漫着蠢蠢欲动。街上行人不多,低着头,缓缓踯躅,面目模糊。
墙上一家三口的照片,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尹石坚的样子,只剩下我和8岁的女儿。记得那是2年前孩子上学前一天,全家刚从郊区回来,还让北京照相馆的老师傅喊了1-2-3茄子的,为何现在都板着脸,彩色也成了黑白。
我蜷在床上,被子揉成一团捻在腹部,枕头边200张的纸抽几乎见底。仿佛高烧虚脱一般,浑身黏糊糊的,出了好多汗。
妈妈,爸爸去哪儿了?女儿站在门口,看不清脸,披头散发,带着哭腔问。对啊,尹石坚去哪儿了?我懊恼地摁摁太阳穴,挣扎着坐起来,一阵眩晕。
孩子,你饿吗?妈妈给你做点儿吃的?
我要爸爸,我不想吃饭!
扶着五斗橱勉强站好,我脑海里毫无头绪。孩子开始抽泣起来,让人心烦,刚要喝斥,心却无缘由地一软,好像想起点儿什么。
衣柜抽屉深处,静静躺着两份保险合同和一封厚厚的信。
我僵坐在沙发里,满眼泪水。
2
自从大学最要好的朋友,去年春节心肌梗塞去世后,我就得了抑郁症。
他壮得和牛犊子没什么两样,还是校篮球队的队长。毕业后直接去了跨国公司,外派意大利两年,回国后升任中国区副总裁,娶了同班的校花,生了龙凤胎,家里两辆豪车,住在三环边一个独栋别墅里。
说没就没了,午夜时分,没有任何征兆。
我身体没人家好,挣得没人家多,工作比人家累,家庭还没人家幸福。于是感慨生死无常,朝夕阴阳。也开始隐隐感觉身上很多地方不舒服起来,肝有点儿痛,肾有些涨,心脏跳得没有节奏,呼吸都紊乱了。
感觉还没有好好生活就要走到生命尽头似的,甚至我还没有和小灿正儿八经说过我爱你这样肉麻的话,我们没出过国,没有自己的三居室,还没看到女儿长大成人结婚生子。
我知道很可能是自己吓唬自己,可过了40岁,“不惑”有点儿像“不活”了。先去离得最近的医院做了体检,除了血压高,中度脂肪肝和血糖指标有些临界外,其他没什么毛病。可我不放心,又去了帝都最好的肿瘤医院,做了重点筛查。
结果一样,身体没病,心病却确诊了,从此惶惶不可终日。一个大老爷们能让莫须有的事儿吓死,这事儿自己都觉着丢人,哪还敢和苏小灿说什么。平日里就是感冒咳嗽都会被她嘲笑,更何况这种虚头巴脑的问题。
同事推荐了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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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尹石坚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同岁,都算大龄青年。相亲太多,时不我待,见了第一面,彼此没觉着讨厌,就在一起了。
婚前没有什么恋爱的起起伏伏,婚后也省了蜜月的如胶独处,我们就和冬日避寒凑到一起取暖的两只刺猬,相敬如宾,平淡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