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消失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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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的时光是记不住日子的,生活单调枯燥,回想起来,实在不知道年幼时哪里来的那么多欢乐。冬天的时候是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永远都是惨白惨白的天色,仿佛一面镜子,映衬着小操场的积雪。大家都怕冷,舍不得出去玩。
照顾邱雨就成了冬天里最大的难题。上体育课的时候,大家都出去玩雪了,唯独她没有办法和大家一起玩。一个人坐在教室里静静地看着窗外同学们欢乐的身影。当时年少,谁都注意不到,直到有一天,我因为口渴回教室来喝水,看着邱雨一个人坐在门口的角落里偷哭的时候,顿时本能地过去安慰她。
那时年幼,善良和关爱都表现得那么空白和笨拙,直接就变成了同情。我手足无措地问她:邱雨你怎么了?别哭啊。
邱雨什么都不说,哭的越来越厉害。
我顿时不敢再说什么,可是又不好离开,总觉得让她一个人在这儿不太好。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来,我怕同学们回来看到她这个样子,还以为是我欺负她了,于是说:邱雨,快别哭了,一会儿老师进来看到你这样,以为我欺负你了。那我就惨了。
她突然抬起头,一边伸手来掐我,一边说着:就是你欺负我,就是你。
不过好在她没再哭了,我也就忍着了。
从那以后,上体育课的时候我要么说生病了跟老师请假,要么就说回来喝水。我们还是很少说话,写纸条就成了那时候最漫长的交流。日光很少见,但也不是没有,日子缓慢的好像能让每个人都看得到草地青的颜色渗透进大家的生活里,生命里。世界除了草还是草,没有花没有树,岁月一年一年地在这里洒下种子,我们的生命才因此而交织成森林。
那是多少年前的一个下午了,晴空万里,是冬日里难得的一个晴天。阳光里细微的灰尘清晰可见,叫人昏昏欲睡。仿佛生活在以光明予人压迫。我照例提前十分钟出家门,去找邱雨然后一起去学校。因为邱雨行动不便,所以就算我们迟到了,老师也不会怪我们。小时候能公然逃课,意味着我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在学校外面玩耍了。那天我们一路有说有笑,虽然邱雨坐的电动轮椅,但我还是在后面推着她,时而停下去摘路边的小花给她玩,时而推着她一阵猛冲。
但更多的,是我在前面跑,她就开着轮椅在后面追,一边还大声地呼喊:陆尘,等我。
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呼喊过,很兴奋。那天我们这样嬉闹着,我一边往前快跑,一边坐在前面的浅溪旁玩水等她。虽然我们都没有注意到,过了浅溪,前面是一段走了很多年的下坡路。
邱雨冲的太快,眼看超过我了,还回头笑,说:陆尘,快点啊。
我刚想回她,准备冲过去。却听见一声惨叫,便再无声息。
我赶紧冲上前,看着邱雨的轮椅因为刹不住,顺着下坡路冲了下去,结果被一块石头给掀翻,邱雨也被甩出去老远,不省人事。冰凉的水泥地上,她的额头手臂满是鲜血。我吓坏了,连忙背着她冲回去找母亲。母亲用纱布和酒精止了血,来不及指责我就和邱家父母一起把邱雨送去了医院。
见邱雨状况稳定下来,病房外,大家心里压着的石头仿佛一下子沉进了未知的海底。母亲这时候想起来说我,眼看就要动手,被邱妈妈给拦住了。说起邱雨,邱妈妈顿时控制不住地眼泪直掉,目光真诚地看着我说:小雨命苦,心里也苦……可就是从来都不说……从小……从小小尘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叔叔阿姨希望你……请求你……你年长一岁,凡事多担待她,她什么都不说,叔叔阿姨也是没有办法。
我愣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母亲也不住地叹气,不忍心说什么。谁都没有注意到,病房里面的邱雨,此时睁着双眼,听着房外我们的谈话,一动不动地看着惨白的天花板,如那么些年惨白的天空一样,静静地压在她心里。多少年了,都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