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18日傍晚,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黑漆漆的荒原上堵车的高速像一条蜿蜒的银河贴地闪烁。在防护栏外的荒滩上,妈妈抱着我听我低声抽泣,平时没点主心骨的妈妈这个时候大声的用家乡话说:“放开哭,声音放大了哭,哭出来就不害怕了。”
30分钟前,我和爸爸、妈妈、还有远房的表哥驱车在出疆的高速上刚驶离星星峡。下山了的太阳还剩一点点余晖让车灯处于打开照不亮、关掉黑乎乎的尴尬境地。睡眼朦胧的我听到第一次开我家车的表哥问坐在副驾驶的爸爸,远光灯的开关是哪个按钮,坐在驾驶后位的我欲睁开眼起身说明,奈何返疆时行李过多,我和妈妈的座位中间放置了高高的行李,阻碍我想要站起来的身躯。手扳住驾驶头枕,脖子往上抻了抻正准备说话,看到前面出现了弯道,哥哥又想要找灯、同时需要控制不太熟悉的车,120迈的速度刚驶过弯道,出现在眼前的是堵了5公里的静止车流。我和爸爸惊呼:刹车!然后就是接二连三的碰撞…
我听到妈妈不停的在喊我的名字,可是我好累,就想眯一会儿、再多眯一会儿…妈妈又去反复喊爸爸的名字,没有听到爸爸答复的我,靠意志力抬起胳膊扯着爸爸喊了两声,不见答复。晕晕乎乎催促表哥下车的同时打开车门把身边的全部行李搬下车给妈妈腾出下车的地方,安置妈妈在护栏外的荒滩边。车的副驾驶和右后方的车门已经变形卡和防护栏卡在了一起。钻进驾驶座位用力摇晃爸爸,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长的时间,父亲长出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回应了我一声。来不及有情绪便催促爸爸从驾驶室出来远远的站在护栏外,生怕汽车会像电视剧里的一样在下一秒爆炸。妈妈问我眼睛还好吗?半个脸没有知觉的我用手摸了一下脸,满手是血。我不确定伤的程度,却也第一次怕她担心:“最多是破相,眼睛模糊可以看见,没事。“
一月大西北的荒滩气温低到令人生畏,确认了其他被误撞的车辆没有人员伤亡,便抗着被误撞车主和家属的愤怒去车后备箱里给爸爸妈妈取厚棉衣。衣服送到妈妈手里的时候看到爸爸在用手机找保险公司电话号码,是因为太冷了吗?爸爸的手不停的抖,胸口也因为受到强烈撞击痛到说不出话来。从爸爸手中接过手机开始报险、打“122”,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接过手机的模样更像是接过来了这个家的舵盘。寒风中等待着警察的到来,期间不停的给被撞车辆道歉、解释。那一晚不会有挽着妈妈的胳膊、拉着爸爸的衣角不知所措和泪眼婆娑。突然发现当爸爸佝偻着脊背时,自己站在他们面前好像可以挡住风雨了。
交警来了以后我和妈妈顺着车流往五公里处的检查站走去。期间停了一下,怕妈妈冷就想抱住她,顺势妈妈把我搂在了怀里,就出现了开头那一幕每每想起来都会落泪的拥抱。我知道其实那一天我误以为可以挡住风雨的不是自己的身躯,而是身躯背后用尽力气让自己靠的父母。
我不确定自己的脸伤得有多重,到了交警支队处理事故,一个交警询问我是否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并引领我到洗手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那一刻,无法想象父母看到我的时候有多担心却又不敢说出来。处理完事故就近前往柳园镇。春节返乡大潮,边塞要道站店早已没了温暖的大床房,几经询问终于找到了25元一夜的招待所,已是深夜四点。妈妈抱了一晚上的胳膊很痛,谁也不知道伤的有多重,窗户内测用大张透明塑料膜钉了一圈用以防风,我和妈妈和衣而睡,刺骨的风还是拐弯抹角的让我醒着。深夜妈妈为了减轻疼痛自己取食食用菌,半睡半醒的我都知晓。没多久太阳出来了,许是爸爸敲了门,妈妈开门的一瞬间我醒了过来,听到爸爸压低声音问到:“丫头昨晚好的呢吧?”背对着他们的我眼泪第二次流了下来。父亲太了解前一夜跑前跑后、处理事故、坚强了一晚上的女儿真的后怕到了极致。
当天风尘仆仆的坐班车赶回家中,进了家门的那一刻才真的放松下来。和死里逃生相比,检查出来身心的创伤不值一提。能让我现在回忆并提笔写下来这篇文章的勇气就是平安团圆的一家三口。
看到这篇文章的友人请勿担心,事情已经过去半年之久。妈妈的胳膊已好、爸爸胸口的疼痛也已减轻不少,而我的破相现在早已自己都找不到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