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泡,赶紧去看看,你们屋地让大水淹了!三叔叼着烟袋,一路小跑过来,头顶上稀稀疏疏的几根头发一颤一颤的。
啥呀?繆(mou)吧?昨个晚上才开始下雨,那地恁高可淹了?……灯泡愣怔一下才反应过来,哇蹦子跑了,踢倒了丫头垒的石头。丫头皱皱眉头,回家了。
一路上,丫头听着大人们说话:乖乖哩,昨个老庙山那下哩可大了,瓢泼样哩……莫不是,发财这下可不说发财了,他在那老沙河边整哩那养牛场一下让大水冲没了……哎呦,俺们宝树前天才给我插哩那秧苗,都让那大水冲没啥喽……陈姥姥哭丧着脸,那眼泪眼看就要掉下来了。丫头不知道他们为什莫都这样,低着头走着,一脚踢飞一块土疙瘩。
丫头!丫头!走上秧田去,跑快!外公现在路口叫丫头,丫头飞快的跟了过去,她看见爹也在前面。
但他们没有到秧田,水太大了,已经把去的路淹没了。丫头和大人一起,站在岸上,远远的看着混浊的老沙河水。
原来河边的地里,好多桃树都被大水淹没了。今年估计没法再去那吃桃了吧。家离河很近的表叔表婶坐着救生艇,哭着叫着从河中央过来了。远处,沙河桥已经被冲断了。大水疯狂的号叫着,让丫头觉得害怕,不由得抓紧外公和爹的手。
那还有个牛哎!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声叫了一嗓子。那人好像就是发财。咦,不止耶!那边上还有个小的哩!二宝眼尖,看见不远处还有一只小牛。谁现在下去把那牛给我弄上来,我给谁六百块钱!发财上到秸秆垛上,掏出钱包挥着,大声的宣布,可是没人搭理他。镇球大的水,谁去啊,牛都站不住,人下去可不一家伙冲没影了?!你咋这个时候说个这嘞?那牛能有人贵?……人群中,有人开始骂发财,说他没良心,犟条筋。
丫头伸长脖子,踮着脚尖,朝着大人们指的方向张望,可是她太小了,还是看不到。丫头急得跺脚,央求外公驼起她。
坐在外公肩上的丫头这下能看见了。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老沙河,那么大,都看不见那边的岸。水好黄,不知道有没有像黄河那么黄,丫头没见过。原来在沙河岸边的秧田菜地和房子都没有了,那棵快长到天上的大杨树也歪了。
两只牛就在大杨树下。原来树下有个不小的土丘,牛好像就是站在土丘上,所以才没有淹死。可是也快死了。丫头看见那只健硕的大奶牛昂着头,在那晃来晃去的,牛绳好像是缠到树上了。这时候的水,已经没过牛腿了。旁边的小牛已经快要没了,就剩一个脑袋,昂的老高,还在张着嘴叫唤……不久,大牛的嚎叫也被大水一点一点淹没了。
丫头啊,以后了可不能再叫着要钱买奶喝了。这牛都冲跑了,可木得卖的了。外公摇着头,笑着跟丫头说着。
丫头已经愣怔那了,说不定我喝的牛奶就是那头牛的呢。想到这,丫头有点难过了。大人们为什么不去救牛呢?外公没有听清丫头在嘟囔啥,和王爷爷一起走着说着话,回家了。
丫头又在门口的路边上垒石头,妈刚刚午睡起来。妈,你上哪去?妈没理丫头,急急火火的要走。丫头呼的站起来,这次,她自己踢倒了石头,脚有点疼,但她顾不上了。
妈!妈!你上哪恁?!我也要去!丫头拽着妈的衣服,不让她走。我上秧田去看看,你婶说秧田快淹没了。你不去,你搁屋里玩。妈一把打开丫头的手,急着要走。丫头突然想到大水里的牛和人们说的话,抱着妈的腿央求着,妈,你别去那,水可大了……妈,你让我也去吧,我也要去玩……妈急着走,顺手打了丫头一巴掌,不轻不重,够丫头一个人哭好一会。
丫头哭够时,妈已经走没影了。丫头又想起水里的牛和人们说的话,妈要是让大水冲走了咋办啊。丫头又哭了,哭的很丑。冲走了还能找到妈吗?要是妈没了,以后谁做饭?丫头是真的害怕了,比摔了碗的时候怕多了。
半晌,妈回来了,安然无恙。傍晚时,大水开始退了。第二天时,老沙河还是黄黄的,但水差不多都已经和以前一样多了。秧田里,秧苗都没了;发财的养牛场也没了;表叔的房子也只剩下地基了;但丫头的妈还好好的,还能揍丫头一顿——丫头把家里墙上的地图拽下来了,说是做了一个救生艇,看上去又丑又脏,怪吝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