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写到,二叔经常问,家里有多少钱,二婶是闭口不说的,她担心二叔把钱花在不该花的地方。
中间工作太忙,继续更新,大家久等了。
二婶的担心并无道理,因为二叔自己独自打工的那几年,除了后面每月寄了一点生活费给孩子,基本上没有什么存款。
二婶管住二叔的钱,能省则省。通常白天制衣厂上班,晚上再去芒果厂,削芒果片,一夜100多斤,五十元钱,她总是干的不亦乐乎。
有一次二婶带着二叔和自己刚领的工钱去银行存款。在银行排队的时候,旁边有一个人故意丢了一包用报纸包着的钱(其中有两张100元的钞票露出来),单纯的二婶就以为一整包都是钱。旁边的另一个人也看见掉在地上的钱并且对二婶说,你不要声张,等我捡起来,我们等一下去角落里一起把钱平均分了。这天上白掉下来的馅饼,二婶想想就美,中彩了,随后就跟着这个人一起走进偏僻的巷子里面,不料丢钱的那个人也过来了,高兴的二婶突然之间灵光一现明白过来了,原来两人是合伙的,目标是自己身上的钱呀。二婶脑袋不停的转,钱重要呀,自己辛苦挣下的,凭什么给人家,于是趁着不注意拔腿就跑,一直使劲的跑(果然农活不是白干的,这腿脚功夫还是厉害,两个人在后面追着,怎么也追不上。)二婶就这样保卫了自己的钱,同时也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因为这件事,还被二叔骂过,你这个傻女人,真是傻有一身力气,幸亏跑的快。
自此以后,二婶也不敢自己一个人去存钱了,都会叫上要好的朋友一起去,但是就是不叫二叔去。(二叔对她也是无可奈何)
在广州呆了十几年了,因为堂姐到了嫁人的年龄,二叔就带着全家回老家办喜酒。常年在外,有个头痛脑热是常有的事,担心外面看病太贵,就在办喜酒的空隙去检查常年的胃病。一检查出来原来是早期胃癌。当听到这个消息,二叔那个时候整个人都蒙了,觉得老天在跟自己开玩笑,怎么可能?走访了几家比较有名的医院,确诊是早期胃癌。二婶看着这些报告,远远比二叔淡定,她没有破口大骂,气的跳脚,只是原来的笑容少了,脸上布满愁云,偶尔会挤出几丝笑容陪着二叔去各个大医院化疗,看病,(其间也得亏二婶省吃俭用存下的二十几万)拿药,不离不弃。
陪着二叔看病的同时,二婶把十几年没住的房子重新翻修,把以前送给别人种的地都收回来自己种。买了一些猪仔,鸡崽,鸭仔重新过回以前的日子。
二叔的病是早期的,经过积极化疗,好在病得到了控制。家里地里的活都是二婶一个人干。我读大学,暑假回家,经常发现我们吃完晚饭,二婶才从地里回来;早上鸡一叫,二婶又下地干活。白白胖胖的二婶变得又瘦又黑,锁骨越来越明显,不时觉得眼睛都变大了。
经过化疗,二叔多活了九年,在2017年,癌细胞又复发了,离开的日子终究还是来了。
二叔感谢二婶给了他九年的生命(这化疗的钱全是二婶当初广州打工一分一厘存下来的,到二叔生病索性全拿出来了,二婶说节省的时候被骂,到头来还不是给你用了),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很感激。在后来的日子二叔拒绝去医院化疗,一方面癌细胞复发,已经控制不住了;另一方面,他想给二婶留下一点积蓄,这辈子他是愧对她的。这九年日子,二叔是亲眼见证二婶的不容易(尤其疼的时候还是会摔东西,骂二婶,你这个傻女人),他不希望他走了,二婶没有任何保障。
在离开前的那四十天,二婶早出晚归,二叔则由我的姑姑爸爸照顾。有一次,她在田地除草,我去田地找她回家吃饭,我看见她眼圈红了。原来她只是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伤心,但是表面上波澜不惊。爷爷奶奶还责怪她没良心,不照顾二叔。只是二婶觉得,即使二叔走了,她的生活还要继续,她被二叔骂了一辈子,不想在最后的日子让他看见她再生气。
二叔走的那天,我哭的很厉害,我的姑姑和爸爸不让我哭得太大声,我就咬住我的手臂哭,害怕我的哭声被爷爷奶奶听见而伤心。二婶,也终于在那个时刻把自己所有的心绪和委屈都发泄出来了。哭得惊天地,泣鬼神。
后面,所有的丧事二婶都是按照最好的来,付钱的时候一点都不迟疑,不让子女出一分钱,让二叔走的安静和坦然。
二叔去世后,二婶就把家里所有的农产品处理掉了。本来跟着二女儿去深圳帮着带孩子的,但是二婶又掉进钱眼里了。堂妹,嫌弃二婶孩子带不好,经常饿得孩子哇哇哭,也就索性自己带孩子了。还是那么节俭,不肯花自己的钱,上堂妹家连菜都不买,唯一一次买菜还是堂姐去深圳玩的时候买了一只烤鸭。堂妹还开玩笑说,今天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后来,二婶就去找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上一天休一天,休息的时候就上二女儿家里帮忙带带孩子。上次给我妈妈发视频的时候,长发剪短了(剪成我们以前上学的齐肩长),上身穿着衬衫,下身穿着阔腿裤,(本来就很高,一穿出来老漂亮了)哪里看出来还是那个又黑又瘦的二婶呀,她的那双眼睛又成了一条缝了。我妈妈开玩笑说,你打扮的那么漂亮,找一个亮仔呀。
二婶说,不找了,现在的人,人家不信任你,你不信任人家,过起日子拧巴的很。我现在挺好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上班的时候,认真上班,下班了就回宿舍睡觉,看看电视,也挺好的。
爷爷奶奶一直不喜欢二婶,觉得二婶没有其他孩子,媳妇那样大气,给钱给的少,给吃给的少。我曾经问过二婶怎么看这个问题。二婶说,首先我本来就没有,我没有,你让我拿,我也拿不出来;我有的时候给的少,那是明白所有都是我辛苦换来的,我从小吃苦,一切都不容易,所以我珍惜。
我基本不赶集是因为我知道,一赶集那些该买的和不该买的都有诱惑,一诱惑,这钱就从口袋里出去了。现在你二叔不在了,我很少在家呆了,但是该给的我还是会给的,只是少一点,我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后面靠自己活着,钱装在自己口袋才安全,我总不能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你堂姐和堂妹身上吧,她们自己还有一大家子人呢;同时我也不记恨你爷爷奶奶(尽管被穿过很多小鞋),相反我希望他们活的越久越好,长命百岁。
听了二婶的话,我理解了,她以前不容易,但是我希望余生她过得幸福,快乐,她本是简单之人,就应该有简单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