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话凄凉3
《活着》里面，福贵亲眼看着自己父亲，母亲，儿子，女儿，媳妇，女婿，孙儿相继去世，每一次走一个亲人，他都会选择之前父亲埋的坟地旁边，生是一家人，死也在一起，不至于无处话凄凉。
印象中，过年挂坟，家里人是最齐的，每家人都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是由每家的女主人带着孩子一起挂坟。后来，慢慢地我们长大了，就由一个长辈带着我们一群晚辈去上坟。
每次一走到那种风水宝地，你会看到很多的荒地，有的还能看出那个坟的一点尖的部位，有的已经平的差不多了，有的只看到一个光光得竹竿在上面立着。平的坟地，一看就是要么没有后人了，要么就是后人远走他乡，好多年好多年不曾回来。
一座座无处话凄凉的孤坟。
现在爸妈年龄都大了，他们也时常会说这些关于自己走后坟茔的问题。以前我还没有处对象的时候，我妈就常常说以后我走到哪里，他们就在哪里（因为我是独身子女）。后来，我找到现在的先生，我妈就说过，反正我也嫁到山上了，以后她们百年走后就让我把他们安葬在山上。
那一次，我妈说:“我们就带了一个女儿，你走哪里，我们就跟得哪里，以后我跟你爸葬得山上嘛，你们清明，过年上坟也免得东跑一哈，西跑一哈。”
又有一次，妈妈身体很不舒服，手痛了好久，那一次，妈妈又在给我说，让我以后把她和我爸葬在山上去，还专门让我去给我公公说这个事，让我公公给大队说说这个事情。
又有一次，不知怎滴，妈妈又说起这事，她说:“我都咨询过了，我跟你爸可以埋山上，我们可以投靠女子，你又嫁得山上，所以我们可以埋山上。”
上次妈妈回来走亲戚，我们无意说到了中元节，她就又想起这个身后事了，:“我跟你爸现在没啥心愿了，我们都这把年纪了，想要的都有了，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以后我跟你爸百年过世能埋得山上去，山上毕竟是埋尸体，用棺材保存整具尸体，我们中国讲求一个死后留全尸的说法。（在找到我先生之前，我都不知道，我们这么现代的县城居然还像古人一样埋全尸，惊呆了，现在看到那个空空的棺材都害怕。）”
母亲每次说这个事情都很平静，就像她摆着出身后的各种琐碎的小事。人生无外乎生死，既然已经生，那么死就是此生唯一的大事。
但是每次被母亲这样描述，总觉得这个事没啥，都要经历。是什么让母亲这样平静呢？
我想大概就是她知道，就算她离开后，有我爸陪他，然后过年过节甚至平时回家我会带全家一起就去看她，就感觉她从未离开，有她心爱的女儿女婿探望，有她可爱乖巧的孙儿孙女关心，她只是换一个地方睡觉，而且这是女儿家的地方，一个有安全感，有归宿感的地方。
其实她刚开始说这话的时候，我有些奇怪，以前母亲总是给我强调什么天上的雷公大，地上的母舅大……各种偏向她娘家人说话。所有我就以为，在身后事上，她可能会选择挨着外公他们，后来年年舅舅跟姨妈们去给外公外婆上坟我就明白一个道理，我妈作为一个女儿，她是嫁出来的人，她永远没有理由再回去，外公以后自然有舅舅去陪，而妈妈也不可能跟着姨妈他们，因为姨妈们都会跟着自己的子女。
说到这个问题，就突然觉得，那些没有孩子的人真的好可怜，就连自己去世后都无处安放，特别是女的，每一结婚，没有小孩，真的有点无处安放的感觉。
所以，中国人都会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后人真的好悲剧，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至于尸体何去何从更是无从说起，死后也每个后人进奉香火。
我想大概是母亲觉得她的身后事有我们这一家人，她并不会孤单，也不会因为埋得远无人管，她便觉得死也没啥，一切都有我。
因为她永远不会有无处话凄凉的尴尬境地，有孩子是多么重要，他可以让你有寄托去拼，他可以让你拼成功有人分享，他可以让你拼失败有人一起承担。
没有无处话凄凉的悲剧，母亲活的更坦然，更一往无前。
阳小果2022.7.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