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laohang说历史:决胜波罗的海—北欧雄狮瑞典的百年霸业

在远古的历史长河中,追寻那一颗颗闪耀的星辰

大瑞典王国在历史长河中算不上长久,但也曾闪耀一时。从破碎的制度到卡尔马联合,从民族独立到对外扩张。如今和世界强权毫无关系的北境王国,是如何克服重重阻碍,成为17世纪上半叶欧陆最闪耀的星辰?又是如何在一个世纪后迅速衰落,退出历史舞台?正经laohang说历史,只讲浅显表面的故事,不深究历史的内在驱动力。因为对于有些艺术品,只观其表也能够学到很多。独立战争、权力斗争、军事改革、三十年战争、政府变动、大北方战争,从布莱登菲尔德到波尔塔瓦,让我们一同见证一个强国的崛起和衰落、一个短暂而精彩的不朽。


一.民族起源—老枝新芽

      就像世界上的许多民族一样,瑞典民族也拥有古老的世系,他们和德意志地区的众多民族一样,都是庞大的日耳曼种族的一员。除了德国,如今的瑞士、荷兰、冰岛、英格兰、挪威等也都算有代表性的日耳曼国家。如果再往前追溯的话,也许可以窥见神秘的雅利安人—某些古老的书籍中记载到:这个来自亚洲的游牧民族曾游历除西班牙、葡萄牙之外的整个欧洲。虽然他们只在雪花纷飞的北欧留下一些模糊的印记,但正是这个无意的举动,创造出了勇猛好斗的古日耳曼人。日耳曼的故乡被称作“斯堪的纳维亚”,它起源于条顿人(日耳曼的一支)的符号skadino—即永夜之地,被拿来纪念冬季那少得可怜的阳光。

      日耳曼人于公元476年成为了欧洲的主人,尽管他们曾在匈奴和罗马的双重压力下居无定所,辗转流浪。(laohang更相信北匈奴在被汉王朝击败后逐步迁往欧洲这一学术理论,尽管在迁徙途中与众多民族混血后可能稀释了匈奴的定义,但是对于不研究这个种族的我们来说,一个统一的符号是足够的)事实上,在匈奴大王阿提拉暴毙(453年)、匈奴人逐渐隐退后,日耳曼人就已经奠定了在欧陆的优势。暴力是驱逐和统治凯尔特原住民的手段(凯尔特是雅利安人的另一支后裔,一部分已被罗马文明同化),沾满血的刀剑是灭亡西罗马帝国的工具。斯堪的纳维亚,这个奇怪的符号,在野蛮人征服欧洲的历程中得到保存并沿用至今。

      而在遥远的老家,老实的斯维尔人(瑞典人)致力于家乡的发展,没有跟随他的亲人们在欧洲大陆上东征西闯。定居在他西南边和西边的亲人分别是丹麦人和挪威人(当然,还有很多别的族群,后来逐渐同化)。12世纪,在基督教的种子扎根瑞典的同时,他们刚刚征服了东部那些经常跨海过来骚扰自己的乌拉尔部落。现在,那里叫做芬兰。

      瑞典的国家制度进步缓慢。在挪威和丹麦都采用中央集权的时候,瑞典的国王还是草率地由民众集会来选举。民众的分歧往往被利用于挑起冲突,因此瑞典常常笼罩在暴动和内战之中。大约13世纪,瑞典统治者开始采用税收制度代替军役制度,希望削减大量的非国王直辖的军队对内战的促进作用,但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农民需要为自己的土地缴税,贵族们却没有这个担忧,他们反而可以花钱买下农民的土地去压榨价值。14世纪的恐怖瘟疫(黑死病)抹掉了瑞典三分之一的人口,贵族们趁机买下大量荒地,从农民的痛苦中获利。没有得到土地的则变成低级贵族,常常在愈演愈烈的阶级斗争中加入农民的阵营。


二.北欧联合—随波逐流

      1319年,挪威国王哈康五世去世,瑞典国王埃里克松的儿子、哈康五世的外甥孙,以哈康六世的名号继承挪威国王。后来,年轻的挪威国王娶到了美丽又能干的丹麦公主玛格丽特,因此他们的儿子奥拉夫有资格继承两个王国。此时瑞典又爆发了政治纷争:埃里克松的外甥、德意志的梅克伦堡领主阿尔伯特受到瑞典贵族们的召唤,率领军队轻松赶走了老国王。但卖国的贵族们很快就得到了负面的反馈:瑞典人对阿尔伯特非常失望。希望反抗阿尔伯特的瑞典贵族们忌惮他从德意志带来的强大军队,决定以奉献主权为代价向丹麦女王求援,玛格丽特欣然接受。1395年,玛格丽特的军队攻入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通过与梅克伦堡的条约,丹麦女王成为瑞典的统治者。

      玛格丽特的独子奥拉夫在17岁早逝,来自古老挪威王室的血统也随之走向终点。经过一番精心挑选,她决定让外甥女的儿子埃里克继承这三个主权国家(当然,等到女王死后才轮到埃里克执政),1397年,这项决策在三国贵族聚首的卡尔马会议上通过,宣告了卡尔马联盟的正式成立。此时的卡尔马包括今天的北欧五国—在那个时候,冰岛属于挪威,芬兰属于瑞典。

      新生的北欧联盟将在玛格丽特的稳步统治下成功显露光芒—在这个全欧洲朝拜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时候,卡尔马联盟有足够的实力抗衡北德意志“汉萨同盟”的贸易垄断。在此之前,丹麦和瑞典都先后遭到这个强大的商业同盟的制裁,但所有人都相信,一个统一的斯堪的纳维亚可以完全不用在意这方面的威胁。

      卡尔马联盟的诞生使瑞典获得了新鲜的空气和充足的营养,曾经腐烂掉的枝叶正在脱落,那些社会制度中的糟粕终将落进泥沼里,再也找不到踪影。而与此同时,新的枝干正在茁壮生长。这对瑞典来说并非没有意义,因为骄傲的日耳曼国家不会永远依靠其他国家输送营养来维持生命。她有许多希望瑞典长成参天大树的孩子,每日浇水施肥的勤劳的孩子们不会忘记,瑞典是被逼到这一步的!


三.联盟瓦解—士别三日

      当卡尔马联盟加速运转的时候,人们会失望地发现这个机器被丹麦人动过手脚:玛格丽特女王和他的继承者都认为:作为联盟中的主导国,瑞典和挪威的摄政者应该由优秀的丹麦人担任,以保证两国的政策受丹麦控制。虽然丹麦的人口达到了全联盟的一半,经济也最发达。但是,这个举动严重偏离了卡尔马会议的精神—它改变了三国应有的平等地位并促进了瑞典民族主义的产生。虽然玛格丽特女王有能力与魄力让瑞典心甘情愿地臣服,但埃里克作为瑞典国王貌似并不称职。瑞典人在1434年以一次危险的暴动迫使埃里克退位并挽回自己应有的权利。此后瑞典虽名义上仍为联盟一员,却在逐步组建与联盟完全分离的政府和管理机构,卡尔马对此无能为力。

      当丹麦女王和他的继任者,在联盟中偏袒自己祖国、轻视挪威和瑞典时,就该想到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在这之后,除非他们彻底修正不公平的制度,否则无论使用什么精妙的手段,联盟也只能被短暂地延续,不可能长久牢固。不过,玛格丽特利用与挪威王室的婚姻关系牢牢地控制住了挪威,并成功将从属于挪威的冰岛和法罗群岛转入丹麦直辖领土,给丹麦带来了几个世纪的繁荣。

      1457年,克里斯蒂安一世继承了卡尔马国王。他对瑞典坚决的态度不屑一顾,幻想着自己能轻松地重新聚集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创造像玛格丽特女王一样伟大的功绩。然而他却将他的雄心壮志却落实在错误的政策上。他的政策不是联合瑞典,与之兄弟,而是征服瑞典,以之奴隶;不是铸造强大的北欧联盟,而是铸造强大的丹麦—挪威联盟(后文均简称为丹麦)。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瑞典和丹麦只会走的越来越远,两个国家之间的鸿沟,将在未来的数百年内被从战争中流淌出的鲜血填满。

      年轻的丹麦国王太自负了,他没有在谈判桌上为瑞典留后路—这是在逼对手背水一战。他坚定不移地执行自己的政策,甚至认为只需要一场轻松的远征就可以让羸弱的瑞典像60年前那样俯首称臣,最终他的军队被瑞典摄政王老斯图雷打的一败涂地(1471年)。老斯图雷领导瑞典长达二十五年(1470~1495年),他在执政期间做了相当多为瑞典独立铺平道路的准备工作。他是瑞典最聪明勤劳的孩子之一,未来的北欧雄狮传承着他的灵魂。

      瑞典独立的后果就是北欧彻底走向分裂。不可否认的是,如果瑞典能选择和平地与丹麦谈判,维持北欧联合,那将会减少许多悲剧的发生。但是这样做相当于背叛了民族尊严,因为从卡尔马历任领导人的做法中很容易看出:丹麦不可能把到手的主权放归瑞典。瑞典的民族精神带有与丹麦一模一样的、日耳曼式的骄傲,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对于卡尔马,这是一个无法挽回的变局,令人惋惜;对于瑞典,她选择了一条自己的道路,令人钦佩;对于历史,我们只剩下一连串的猜测,因为没有人可以预知未来,哪怕只是第二天的未来。


四.瓦萨王朝—曙光初现

      老斯图雷的位置后来传到年轻气盛的小斯图雷手中,克里斯蒂安一世则把皇冠和政策都传给了克里斯蒂安二世。瑞典的特罗雷大主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卡尔马政策支持者,与克里斯蒂安二世交好,结果被小斯图雷关进大牢。高傲的罗马教皇—亲自任命大主教的人,认为小斯图雷正在挑战自己的权威。教皇的态度十分坚决:胆敢挑战天主教的罪人必须受到制裁!丹麦国王、忠诚的天主教徒克里斯蒂安二世敏锐地嗅到了机会,他立即致书罗马,申请动用武力惩罚嚣张的小斯图雷—当然,伪装的忠诚仅仅是他想要征服瑞典的绝妙理由,他的行动也得到了部分简单地向往卡尔马的瑞典人的支持。

      需要了解的是,小斯图雷下定决心对抗大主教的时候,正赶上一个不好的时机:著名宗教改革家马丁.路德此时正在德意志为基督真正亲近人民的教义做注解,尝试号召人民抵制管理精神领域的教皇教会对世俗金钱和权力的野蛮需求。在这个时候,无论什么事情,一旦涉及宗教就会改变性质,得到本不该有的重视。有上一次的前车之鉴,进行了充分准备的克里斯蒂安二世于1520年1月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小斯图雷在战场中身负重伤,去了真正的精神世界。瑞典再度落到丹麦手中,与二十年前和谐的气氛不同,这一次,瑞典是在忐忑地等候审判。

      在这一年的11月,克里斯蒂安二世坐在斯德哥尔摩王宫里,骄傲地宣布自己就是新一任的瑞典国王。他会像自己所说的那样,仁慈地放过曾经对抗他,如今却俯首在地、请求宽恕的瑞典贵族吗?侥幸的瑞典贵族们听信了他美妙的谎言—只要虔诚地进宫朝见,就可以得到大赦。最终,八十名显赫的贵族被丹麦士兵押送到冷清的大广场上,静静等待他们的,是残忍的断头台。

      可怜的头颅一个接着一个从冰冷的刑台上滚下,瑞典曾坚守的尊严伴随着鲜血随意泼洒在地。狂妄的丹麦国王试图用恐惧降伏瑞典,但恰恰相反,在这次血腥的报复之后,瑞典作为一个民族的思想被彻底解放了—红色,是政治上的无端暴力;白色,是纷飞的雪为斯德哥尔摩默哀;红色与白色之间,能看到瑞典的孩子们,正在奋起反抗,不惜生命。

      被害者埃里克.约翰松的儿子古斯塔夫.瓦萨侥幸逃走了,现在,他正在达拉纳省的乡村进行富有感染力的演讲,描述丹麦恶徒在斯德哥尔摩的暴行。人民立即奉他为王,并为他组建了一支可贵的志愿军,这支装备落后但斗志昂扬的队伍将会证明:坚定的信念比锋利的武器更加强大。经过两年半的战斗,古斯塔夫.瓦萨在丹麦死敌汉萨同盟的援助下赶走了丹麦人,收复了绝大多数领土。克里斯蒂安二世不得不灰溜溜地返回哥本哈根,承受的失败的苦涩。

      在古斯塔夫.瓦萨含泪走进斯德哥尔摩王宫之前,他已被贵族议会加冕为古斯塔夫一世。他正式戴上瑞典王冠的那一天—1523年6月6日,成为瑞典作为主权国家最光荣的节日一直延续至今。半个月后,他在议会上宣布废除卡尔马,这标志着瑞典民族解放战争的结束,同样也标志着国内政治中受丹麦影响的那一部分已不复存在。

      似乎没有人能比古斯塔夫.瓦萨更好地担任新瑞典的国王。他那强硬的手段对于一个刚刚犹豫地走出黑暗的弱小国家来说,是一颗强效定心丸:他建立起中央集权制度,毫不客气的把所有反对的人扫地出门;他无视教皇的反对,推行新教改革,解除了教会对国家经济的把控;他考察并任用无所事事但有能力的贵族做地方官员、限制贵族土地占有并扩大农民土地占有、制定详细的矿业发展政策以打破汉萨同盟对北欧矿业的垄断……在众多政策中,有这样一条不太起眼却影响深远的政策—志愿常备军,这是今天的一些国家“义务服兵役”政策的前身。

      鞠躬尽瘁的国王并不像凯撒、查理曼那样才华横溢,所向无敌。但他能坚定自己的方向,无论受到多少阻力也不会动摇。他的统治是瑞典王国走向强大的基础,是通向伟大时代的桥梁。黎明的曙光渐渐清晰,让人们感受到难得的温暖。古斯塔夫一世建立了君主世袭制,他的长子埃里克,将会在人民的拥戴下,成为下一任的瑞典国王。


五.权力斗争—一波三折

      高楼大厦的基础即使再稳固,也会被地震伤害,留下裂痕;通向彼岸的桥梁也不是万无一失,它需要足够的支撑做保障。古斯塔夫的三个儿子:埃里克十四世、约翰三世、卡尔九世在1560~1611年间先后执政,这种情况在历史上是比较少见的。埃里克十四世既聪明又残暴,可是他的聪明和残暴都体现在与弟弟约翰之间的斗争中,并没有在外交上带给瑞典任何好处。他9年的统治令瑞典陷入与波兰立陶宛联邦(后文均简称波兰)和丹麦的战争,损失惨重。最终,埃里克十四世因精神病被废黜,议会继而推选约翰三世继任国王。

      约翰三世加冕为王后立即抛弃了盟友俄罗斯沙皇国(后文均简称俄国),转而寻求与波兰的同盟关系,由于迎娶了一位波兰公主,这场外交行动异常顺利,围攻瑞典的联盟也由此瓦解。1570年,丹麦终止了对瑞典的欺凌,1578年,俄国向波兰和瑞典投降,约翰三世毫不留情地把有争议的爱沙尼亚地区和俄国所有的波罗的海沿岸全部占领。很快,瑞典通过出海贸易获取大量财富,实力大幅增长;约翰三世的儿子被举荐为波兰国王,成为齐格蒙特三世,强大的波兰与瑞典结为联盟。北欧一点一滴的局势,悉数掌握在约翰三世的手中,直到他于1592年去世。

      在约翰三世离世之前,齐格蒙特不仅是波兰国王,还兼是瑞典王储,这意味着瑞典和波兰可能走向联合,虽然很难像一个世纪前的卡斯蒂尔和阿拉贡那样联合组成宏伟的王国(西班牙),但足以使瑞典成为屹立东欧,令丹麦和俄罗斯胆怯地站在一旁。这也是为什么齐格蒙特当选波兰国王时,遭到了除瑞典以外几乎所有国家的反对。然而,约翰的弟弟卡尔不愿承认齐格蒙特的地位,他在1593年窃取了政权,正式宣布瑞典为新教国家,同时通知他的侄子要么放弃天主教波兰,要么离开新教瑞典。齐格蒙特于1598年率领军队返回瑞典,反被卡尔操纵的议会废黜。联合被一个阴谋打破。

      毫无疑问,卡尔九世狡诈又自私,这场政变相当于让瑞典与原本坚实的盟友波兰彻底分道扬镳,最终导致瑞典再度陷入近20年的残酷战争。虽然他成功击退了登陆瑞典本土的波兰军队,但在剩余的所有波罗的海沿岸战役中,波兰人让战争成为瑞典的灾难。尽管有俄国的帮助,一切还是无法改变。蒙受一次又一次巨大损失后,卡尔九世颓丧地看着莫斯科被占领、整个东欧被波兰人支配。而1611年丹麦的不宣而战,更是让卡尔九世雪上加霜,从此重病不起。不过好在由于波兰贵族们不愿继续出钱,齐格蒙特已经和瑞典停战。在生命中的最后的时刻,卡尔九世绝望地看着年仅16岁的儿子古斯塔夫.阿道夫替自己四处奔波,为稳定国内政治和指挥对丹麦的战争忙得焦头烂额,在他的身后,则是国库空虚,军备残次的弱小国家。

      王国的危机因他而起,而他自己却只能无力地躺在病床上,每天听儿子汇报不利的消息。这简直是对灵魂的折磨。也许卡尔九世会在艰难入睡的时候,向哥哥约翰和父亲古斯塔夫.瓦萨表达深深的忏悔,为瑞典的衰落哭泣。但实际上,从那个17岁的少年戴上王冠,成为古斯塔夫二世的那一刻起,令人惊叹不已的、属于瑞典的时代,才真正开始。


六.临危受命—披荆斩棘

      古斯塔夫二世一边指挥为数不多的军队向丹麦发起不自量力的反击,一边继续推行父辈的改革法案,近三年的战争最终让丹麦获得一些战争赔款—100万塔勒。对于丹麦来说,只能使之微微饱腹,但对于瑞典来说,即使有希望保障北欧均势的荷兰的援助,这也是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高额赔款。《克奈雷德条约》对瑞典的唯一好处,就是给予了瑞典宝贵的喘息时间。这段时间以及之后的瑞俄战争、瑞波战争,则是划分新与旧时代的模糊的分界线。

      在古斯塔夫.阿道夫所处的时代,战争有几个重要的特点:一.依赖步兵—火枪的出现使由骑兵主导的作战模式逐渐衰落、而炮兵则因技术不成熟并未成为军事单位;二.依赖雇佣兵—许多国家不会在和平年代花大量金钱供养军队,这些军队会为了金钱帮助需要他们的人作战,例如长期逗留在斯堪的纳维亚的苏格兰佣兵团。(当然,也会有许多平民为了金钱参加雇佣兵组织。)雇佣兵可以快速地弥补远比随意征召来的民兵更强大的军力。三.军队规模小—军队的耗费是相当巨大的,在那个年代,很少有国家愿意用自己不多的工农业产值去维系一支庞大的战争机器。受限于当时的军备条件,国家之间的战争往往不倾向于关键性的决战。

      依赖步兵导致西班牙名将贡萨洛的“大方阵”主宰欧陆战场。这种依靠长矛兵掩护火枪兵的密集方阵既能保持强大的正面冲击力,同时又拥有较强的侧翼保障,发起碾压性冲锋时由轻骑兵、火枪骑兵掩护两翼。依赖雇佣兵则导致当时军队普遍存在一些问题:没有纪律可言、要耗费大量精力和金钱管理、对国家的忠诚度有限、会掠夺占领区并造成重大破坏。军队规模小则导致尚无军事学家大力发展后勤制度,因此在大规模军队作战兴起时—即后面会提到的三十年战争的中期,古斯塔夫出色的后勤制度让瑞军占据了一些战场之外的优势。

      1614年,古斯塔夫二世决定用新召集的军队解决与俄国的一些矛盾,起因是卡尔九世在瑞俄联军败给波兰后,无耻地调转剩余军队去偷取盟友西北边境的土地。俄国在艰难地求取波兰的宽恕后,希望再次争夺两国有争议的波罗的海沿岸地区,但是俄国民兵远不是加强了军事素养的瑞典人的对手,只能蜷缩在强大的堡垒内躲避瑞典的火枪。这样消耗下去对于刚刚被波兰铁骑严重破坏的俄国来说是难以忍受的。胜利天平的倾斜标志着和平的到来,俄国在1617年迎回了4座被征服的城市,当然,由被严格管控的海上贸易和波罗的海制海权作为这次不平衡的对换。

      丹麦,俄罗斯都已稳住,古斯塔夫二世的下一个目标显然是波兰。此时齐格蒙特三世严重分心于南方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暂时无暇顾及北方。古斯塔夫抓住机会,在结束与俄国恩怨的同一年偷渡立沃尼亚,但是夺取里加(今拉脱维亚首都)的试探性计划在1618年春被波兰人的援军制止。在亲自见到波兰的军备后,古斯塔夫认为瑞军暂时还没有挑战波兰的资格,于是便议和了。波兰人像一年前一样,全力投入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斗争中,用英勇的作战保卫了南方的领土。而古斯塔夫,全力投身于国内的军事改革,用过人的智慧创造了一个辉煌而又恐怖的战争机器。


七.军事改革—承去启今

注:此章节会脱离本文章时间线,旨在全面、系统地介绍古斯塔夫改革及其前身—莫里斯改革,这样似乎会将整个跨越荷兰独立战争、瑞波战争、三十年战争的军事改革介绍地好像“一下子”就跳过去似的。因此laohang多余地做个注解,为此章节消除一些可能的误会。

      在古斯塔夫二世改革之前,拿骚(德意志的一个小邦国)的莫里斯就已经进行了一次创造性的改革。莫里斯作为奥兰治亲王,在1585年继承了荷兰联省共和国(后文均简称荷兰)的执政,也同样继承了家族抗击西班牙入侵的大业。莫里斯在初期的战争中意识到:常规西班牙方阵对于人力的奢侈要求,是一个低地小国难以承担的。于是他尝试建立了规模小得多的线式步兵编队:中央由长矛兵保持阵型,火枪兵在两翼开火,多组线式步兵梯级布阵,由骑兵掩护侧翼。将密集的大方阵分散为梯级分部的线列步兵,相当于牺牲自己的侧翼保护,强化正面战场的火力以及军队整体的机动性,令荷兰军不会在与大方阵的火力对抗上落入下风,也不会在败退、追击时造成大规模的人员拥挤。

      除此之外,莫里斯也为军队引入了严格的军纪和军事素养的教学,同时优化了攻城和建筑防御工事的技术。军事素养和纪律的强化适用于所有作战部队,可以让军队迅速、出色地完成复杂的军事行动。后两种技术则由莫里斯创建的工兵团掌握,这些工兵寄托着莫里斯的期待,他们将用手中的铁锹和炸弹,在野战、攻城战中发挥关键作用。

      1588年,英国和西班牙之间爆发了格拉沃利讷大海战,取得辉煌胜利的是英国著名大海盗德雷克,而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则因巨大损失不得不放松对荷兰的控制。莫里斯趁机发起进攻,他的军队几乎战无不胜,横扫了英国人久攻不下的城池,多次挫败了西班牙人的反攻,令整个欧洲震惊不已。而此时,莫里斯年仅24岁。尽管他在向南进军比利时地区的时候被西班牙人斯皮诺拉给予了一次惨败,但在1609年休战的时候,莫里斯已经基本解放荷兰,并开始为接下来可能再度开启的战争做准备。

      莫里斯的军队大多由雇佣兵组成。对于他们来说,休战意味着报酬随着风险降低而减少。一些雇佣兵来到瑞典寻找用生命换取巨额财富的机会。通过与雇佣兵的交谈,15岁的古斯塔夫被荷兰的新式战术深深吸引,并深刻认识到先进的战术体系和纪律性对于战争的影响。此时的瑞典王子已经成为国家议员,能够参与国家的行政管理。这样的成绩成为斯德哥尔摩的骄傲,国王和贵族们也对古斯塔夫的天分和努力非常满意。几乎所有人都相信,瑞典的未来可以寄托在这个聪明的少年身上。下面就是这位少年的杰作—足以影响整个欧洲历史的古斯塔夫改革的介绍。

      古斯塔夫改革的第一部分是军事编制:一.步兵:古斯塔夫优化莫里斯的步兵编制,改进基础的线式和较大规模的梯式,并为军队改制长矛,瑞典的军火制造商也在1626年不失时机地为军队更新了方便的滑膛枪和新式子弹。二.骑兵:古斯塔夫给骑兵同时配备马刀和火枪,使他们既可以使用火枪扰乱敌军,也可以拔出利刃发挥出传统骑兵的冲击力。这样的骑兵也可以执行更多的战术任务。三.炮兵:古斯塔夫在1623年将炮兵引入正规的军事单位,创建并逐渐扩张炮兵团,并给每个步兵团配备上一两门大炮。瑞典出色的军火制造商让炮兵们拥有一匹马就可以随意拉动的火炮,也拥有打包好的随时可以放进铁膛里的炸弹。

      第二部分是军事元素:一.后勤:瑞典作为一个贫穷的国家,要承受更大的兵员、军事开支和补给压力。古斯塔夫决定把以战养战的政策发挥到极致—设立军需官,用于在占领区统筹、收缴资源,尽量避免军队抢劫对占领的经济区的严重破坏和资源浪费。二.参谋:古斯塔夫不仅自己拥有参谋,还给团以上编制设置参谋。参谋的意见和看法可以作为辅助呈现,使指挥官在敲定军事行动前查漏补缺或改正错误。三.征兵:瑞典的征兵法案赋予15~60岁的男人军事义务,其中十分之一的人会被强征入伍。当然,抽签仪式会排除贵族、教会、矿工和寡妇的独子等。四.训练和纪律:新兵入伍后会频繁地参与军事演习,直到他们成为经验丰富,训练有素的老兵。1621年,古斯塔夫颁布了战地规章,这些规章会在所有团内定期宣读。士兵犯下罪行后会在团级法庭接受审判,并根据罪名大小选择立即处置或上交,以此维持严明的纪律。

      古斯塔夫二世所做的这一切,是在与波兰断断续续、持续到1629年的战争中进行的—毕竟,和平永远都是暂时的。虽然在1626年瑞军封锁了但泽和东普鲁士后,波兰议会批准了全面开战,但当时波兰政府的腐败和低效率无法将人口的优势转化为军队规模的优势,导致战场上瑞典的旗帜甚至要比波兰还多一些。在数年的交战中双方互有胜负,老练的波兰翼骑兵无愧于欧洲最强的赞誉,先进的瑞军也在正面战场上发挥出了不小的统治力。最后一次战役发生在霍尼希费尔德,波兰翼骑兵击败了年轻的瑞典骑兵,但在接下来的和平协议中,瑞典还是依靠英法荷的施压得到了更有利的休战协议,至于英法荷突然介入的原因,后文会便提到。


八.干涉帝国—问鼎中原

      1629年,中欧大变局—三十年战争已经打了11年,没有人会忘记,是那个善于挥霍的教皇利奥十世,他利用“花钱赎罪”的传说收敛民财的恶行最终导致基督教在1517年分裂为天主教和新教。接受新教的国家把教会的财产充公,不再留意教皇的祝福、命令或诅咒。然而,这样的变动深深伤害了神圣罗马帝国(即德意志第一帝国,后文均简称帝国)—这个庞大的分封制帝国被分为两个派系。亲近刚刚世袭帝国皇位的哈布斯堡家族的邦国组成了天主教联盟,而北德意志、中德意志的一些邦国组成了新教联盟,与皇帝渐渐疏远。

      讽刺的是,即使有很多人严厉批评这种恶行,教皇也不用承担错误,更不用尝试弥补,只需要拿着这些不义之财去满足挥霍的欲望就行。一座焕然一新的大教堂背后,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大帝国。不过,来自哈布斯堡王朝的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一世通过谈判桌和联姻使孙子查理五世继承了帝国和鼎盛时期的、拥有大量海外殖民地的大西班牙,查理五世则试图使用他手中的第一代日不落帝国(第二代日不落才是英国)支配欧洲。这段历史,导致新教的波西米亚(今捷克)王位在1526年落入天主教哈布斯堡王朝手中。大西班牙则在查理五世死后与帝国分离。

      1617年,狂热的天主教徒斐迪南(他在1619年加冕为帝国皇帝斐迪南二世)继承了波西米亚国王,斐迪南疯狂迫害波西米亚地区的新教徒,使得反抗成为捷克民族唯一的出路,也成为了“三十年战争”的导火索。在把三个天主教官员从市政厅的高窗抛出后,捷克邀请德意志新教领导人之一、普法尔茨选侯腓特烈五世来接手这项伟业,实际上就是找了一个热心的替罪羊。1620年,巴伐利亚的名将蒂利领导天主教联盟军,在白山战役中摧毁了新教事业,并为巴伐利亚领主争取到了帝国选侯的位置。腓特烈五世逃离了这个重新闪耀的帝国,英、法、丹、荷等国倍感不安,试图阻挡帝国再度崛起。其中天主教的法国令国家利益高于宗教信仰,参与打击帝国的行动,也并非难以理解。

      新教同盟并不包含所有的新教邦国。萨克森、勃兰登堡等新教邦国恪守中立,因为他们的实力较强,不是帝国优先控制的目标,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他们不愿将战争之火烧毁自己的家园,毕竟那个时代的欧陆军队依赖雇佣兵。被高额赏金吸引而来的德意志雇佣兵,对自己的帝国毫无情感,那些抱团取暖的小邦,在战败后遭到同族人的野蛮掠夺,无一幸免。分封制的弊端在大冲突的背景下得到展现—民族精神和国家情怀被消磨得一点不剩。

      1625年,丹麦国王克里斯蒂安四世代表新教阵营参战了。虽然丹麦拥有欧洲一流的陆军海军,但当时的国际状况并不利于丹麦:法国陷入宗教内战,英国暗中支持法国内部的新教派系,实际上是与法国政府为敌。但建功心切的丹麦国王还是希望能为自己的后辈争取一些北德意志的利益。当丹麦人在英荷两国有限的援助下进军时,帝国军正在遭受饥荒和瘟疫的打击,非常虚弱。然而,克里斯蒂安四世满足于占领一些土地,根本没有乘此良机击垮帝国军的想法。一年之后,帝国的两位名将—瓦伦斯坦和蒂利恢复了帝国军的实力,先后击败了新教联盟军和无的放矢的丹麦军。

      丹麦在1629年彻底战败后,帝国的势力延伸至波罗的海,这令古斯塔夫感到不安。古斯塔夫认为,是时候听取法国“出兵打击帝国”的建议了。迫切需要瑞典武力干涉帝国的英、法、荷正在催促波兰向瑞典割让领土,但古斯塔夫并非没有后顾之忧—渴望复仇的天主教波兰、帝国传统盟友西班牙以及世仇丹麦随时可能对大军在外的瑞典不利,不过最终他还是决定率领一个只有一百多万人口的小国家去挑战整个天主教联盟和所有可能出现的危机。也许就像他在议会上大声宣读的一样,战争不需要理由—现在不是询问代价的时候,我们面临帝国势力的威胁!我们将为祖国而战!

      从丹麦参战开始,战争性质已经从宗教纷争变成了维系霸权。帝国皇帝斐迪南二世曾经很忌惮丹麦的武力,但在发现克里斯蒂安四世在帝国军面前是一只纸老虎后,他似乎变得骄傲起来,以至于根本没有理会渡海前来干涉战局的瑞军。在1630年6月古斯塔夫登陆奥得河口时,皇帝与选侯们正在会议上裁军以减少开销,并将狂妄自大的瓦伦斯坦解职。根本没人能够料到,瑞典人将用枪炮书写新的欧洲历史。

      古斯塔夫进入德意志后,发现曾经请求他“兴兵讨贼”的新教徒们没有胆量继续与帝国为敌。他们认为丹麦的失败是一次前车之鉴,这使古斯塔夫有些恼怒。帝国的波罗的海沿岸邦国波美拉尼亚无力承受与瑞典的战争,被迫成为古斯塔夫的军事基地,瑞军在波美拉尼亚周围与帝国军开展小型作战。12月,古斯塔夫在加尔茨击退一支帝国军,牢牢地控制住了波罗的海南岸的土地。

      但是,中立大邦国萨克森和勃兰登堡的领土阻断了瑞军进攻中德意志的道路。帝国军开始围攻最具新教热情、积极与瑞典结盟的马格德堡,萨克森选侯和勃兰登堡选侯拒绝瑞军过境,令急于救援的古斯塔夫大为火光。不过瑞典不能因此责怪他们,合作一旦失败,他们必将承受帝国军的怒火,而瑞典人可以退回海的另一边。蒂利率领一支帝国军洗劫了波美拉尼亚边境,古斯塔夫则攻克奥得河畔的法兰克福(德国境内有两个法兰克福)予以回应。1631年5月,马格德堡被攻破,忍受了半年寒冷和饥饿的帝国士兵决定报复这座城市。这些为胜利而发疯的雇佣兵,对城市发起屠戮,大肆抢劫财物,最后用大火把破碎的街巷烧成灰烬。就这样,三万马格德堡居民惨死在自己民族的屠刀下,令人更心痛的是,这样的暴行在这黑暗的三十年中比比皆是。

      按照欧洲王室之间的血缘关系来看,古斯塔夫其实是勃兰登堡选侯乔治.威廉的妹夫,但这层关系无法改变瑞典与勃兰登堡的冷淡,也不会阻止古斯塔夫将几十门火炮对准柏林宫廷(柏林是勃兰登堡的首府,也就是今天德国的首都)。在战争的威胁下,乔治.威廉屈服了,愿意提供部分经费并允许瑞军过境,帝国军占领的梅克伦堡也被另一支瑞军夺回。7月,瑞军渡过易北河,在韦尔本击败帝国军,从而掌控了一片富庶的农业区。

      瑞典军费的消耗如流水。只凭瑞典本土带来的部队,根本没办法保持对帝国军的优势,因此古斯塔夫不得不花钱招募大量雇佣兵,也不得不筹集更多的补给。所幸法国的援助算是发自真心的—每年40万塔勒,这些钱对瑞典来说相当于一段缓冲,让古斯塔夫有时间把军需官派到各处占领地,搜刮钱财和资源。军需官带来的优势,随着古斯塔夫的远征规模不断扩大,成为瑞军的另一个核心。

      帝国军的补给有些吃紧,蒂利在皇帝的授意下,决定去未被战争摧残过的萨克森搞一些补给。萨克森选侯约翰.乔治手握四万大军,这是古斯塔夫有所忌惮的原因,也是约翰.乔治不愿意屈从帝国的资本。但是蒂利似乎无路可走了,他在9月率军围攻不愿提供钱粮的萨克森大城市莱比锡,并在约翰.乔治投靠瑞典前一天将其攻克。萨克森没有取得古斯塔夫的完全信任,但却值得瑞典的争取,很快,瑞军与萨军一同行动,在莱比锡北部的布莱登菲尔德遭遇了帝国军主力。

      古斯塔夫集结的联军约有四万余人,在人员规模上与帝国军相差不多,但在火炮方面有将近三比一的优势。帝国军和联军中的萨军组成了西班牙式的大方阵,瑞军则布置了线列步兵,在萨军右翼正对帝国军阵线。当然,联军是在渡过洛贝尔河后来到帝国军阵前列阵的,具有骄傲的骑士精神的蒂利没有选择在古斯塔夫渡河时袭击瑞军,从而丧失了可能赢得这场战役的第一个机会。

      瑞军与帝国军展开火炮对决,瑞军的火炮在质量、速度、数量上都有不小的领先,对密集方阵的杀伤力也比理论上高一些。无法忍受数十门火炮狂轰滥炸的帕彭海姆未请示蒂利就指挥左翼帝国骑兵火速冲向瑞军右翼,发起数次不自量力的进攻。蒂利对这个莽夫感到不快,却只能无奈地派出一些增援。瑞军右翼指挥官巴纳则被这个莽夫激怒,他率领自己所有的骑兵和步兵,追逐败退的帕彭海姆,顺势冲进帝国军的左翼,与蒂利派来增援的步兵团交战。

      帝国军右翼也开始向萨军阵地发起进攻。令人惊讶的是,一万多名萨克森士兵已经在交战之前逃跑了。约翰.乔治“一马当先”地领着军队跑了二十公里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顺手抢劫瑞军的补给队。此时蒂利手握兵力优势,他立即派出中央的部队和右翼一半的方阵开向瑞军暴露的左翼后方,准备发起致命一击。然而,帝国军在斜向移动的时候出现了小范围混乱,等到他们就位的时候,沮丧地发现瑞军左翼和后备队在左翼指挥官霍恩的指挥下已经掉头转向他们,严阵以待。蒂利丧失了可能赢得这场战争的第二个机会。

      古斯塔夫并没有被令人失望的盟友干扰行动,在把后备队交给霍恩后,古斯塔夫派遣巴纳指挥骑兵在侧方骚扰发起进攻的帝国方阵,自己亲自指挥中军和右翼在所有火炮的掩护下全速前进,仅用一次冲锋就摧毁了帝国中军剩余的方阵。随后,古斯塔夫迅速将整个中军和右翼向左原地旋转90º,扑向在左翼前寸步难行的方阵,帝国军在惊讶与恐惧中全线溃败。

      新的时代在布莱登菲尔德的硝烟中降临了,瑞军依靠强大的火力、出色的机动性和指挥以少胜多,把新的作战理念传播给了世界。世界的发展就是如此残酷,如果有人能够走的更远,那么上一个领头的人就会被踩在身后。古斯塔夫在战后接受了萨克森选侯的道歉,随即在莱比锡召开军务会,否决了直接进攻惊慌失措的维也纳的提议。10月,瑞军移师莱茵河,占领了两岸的许多大城市并搜刮补给,城主们害怕瑞军毁灭城市而甘愿花钱贿赂入侵者—实际上,瑞军暂时不像帝国军一样,被严明纪律约束的他们暂时还没有做过出这种毫无人性的恶行。

      包括瑞典首相奥克森谢尔纳在内的许多人,以及后来的一些历史学家认为:古斯塔夫应该在布莱登菲尔德取胜后,趁帝国军虚弱之时迅速攻取维也纳以结束战争。然而正如富勒所言—维也纳并不是帝国的首都,仅仅是皇帝的驻地,德意志人对维也纳并无民族情感和精神链接,傲慢的皇帝也绝不会轻言放弃;而如果进攻维也纳,萨克森、勃兰登堡、巴伐利亚等大邦国所在的地理位置,会威胁到瑞军的侧翼和后方,即使是投靠了瑞典阵营的邦国,也可能会随时毁约,反戈一击。入侵德意志本就是一次冒险,孤军深入直指维也纳更是冒险中的冒险,古斯塔夫决不会这样做。

      蒂利重组帝国军的速度超过了古斯塔夫的预料,帝国军主力在冬季来临前重新扩充到四万人。在纽伦堡试探瑞军后,帝国军主力进入巴伐利亚过冬。瑞典仍在扩充军队,以守卫刚刚占领的莱茵河下游地区,驻扎在德意志地区的瑞军在1631年底已经膨胀到10万人,并还在按计划继续扩充,其中雇佣兵占比将近7成—因为由瑞典人组成的军队需要分出一半来守卫本土,所以参与远征的并不多。帝国也在大量扩军,同时也在荷兰的军火市场中抢购瑞典出口的火炮。约翰.乔治是个见风使舵的好手,他正在制定进攻波西米亚的计划,着手为萨克森开拓土地。

      古斯塔夫不得不把庞大的瑞军分散在各处,以保护新教城邦、监督萨克森与勃兰登堡以及与看守帝国的要塞。帝国军在1631年的作战中尝到了瑞典人的厉害,他们开始学习瑞军的作战技巧,包括引进火炮、用线列队取代大方阵等。1632年2月,霍恩指挥一支瑞军进攻班贝格,蒂利迅速带领更多的军队前往增援并击败了瑞军,古斯塔夫前往救援,蒂利旋即退却。4月份,古斯塔夫得知瓦伦斯坦已经重掌帝国军,并准备向盟友萨克森施压,于是他决定进攻巴伐利亚,希望引开瓦伦斯坦并逼迫巴伐利亚退出战争。4月15日,古斯塔夫指挥瑞军强渡莱希河,72岁的蒂利元帅在战役中重伤身亡,巴伐利亚门户大开。

      越来越多的雇佣兵加入瑞军,造成了严重的纪律问题。他们会私自烧杀抢掠,不顾瑞军尽力维护的纪律,这样的恶行激起了巴伐利亚人民的反抗,以至于古斯塔夫说:“如果我早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国家毫无情感,我根本不会让我勇敢的瑞典和芬兰士兵陷入危险。”尽管古斯塔夫在5月攻入巴伐利亚首府慕尼黑,但马克西米利安选侯拒绝投降,他带领残兵逃向东方,向瓦伦斯坦靠拢。瓦伦斯坦此时已经从萨克森手中收复波西米亚,计划向约翰.乔治施压,以此威胁瑞典后方基地,从而把古斯塔夫引出巴伐利亚。

      古斯塔夫考虑到萨克森的脆弱,决定追击逃跑的马克西米利安,阻止其与帝国军会师。计划失败后,古斯塔夫进入纽伦堡,瓦伦斯坦立即指挥帝国军封锁了这一带地区,然而随着瑞军增援接连赶到,封锁变成了对峙。瓦伦斯坦希望与瑞军打一场消耗战,因为纽伦堡的十万难民会间接增加瑞军后勤的压力,但他忽视了瑞典更出色的后勤制度。在炎热的夏天中拼补给消耗给两军造成了重大损失,双方营地中均积攒了大量人员马匹制造的排泄物。士兵们既要忍饥受饿,又要防备老鼠和苍蝇肆无忌惮地传播的疫病。

      9月初,古斯塔夫终于决定进攻帝国阵地,可在阿尔特.韦斯特(旧堡)的山坡上,冒雨拼死进攻的瑞军最终还是被击退了。随后又是两个星期毫无意义的对峙。古斯塔夫终于意识到了:他根本无法指望瓦伦斯坦会先认输,继续拖延只会消磨瑞军的斗志。最终,精疲力尽的瑞军与帝国军先后撤出纽伦堡。瓦伦斯坦决定前往波西米亚我重新威胁萨克森,牵扯准备收兵过冬的古斯塔夫向东北方向运动。

      令古斯塔夫感到不快的是,此时萨军主力正远在毫无战略意义的西里西亚地区与另一支帝国军缠斗,这要归咎于约翰.乔治的野心。瓦伦斯坦在试探中发现萨克森没有做有效的防御,于是率领帝国军在11月攻击莱比锡,因此古斯塔夫不得不用急行军来回应约翰.乔治的求救。古斯塔夫努力召集了沿途所有的军队,但军队数量仍然是捉襟见肘—分散军事力量一直是限制瑞军战略行动的战略,当然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瓦伦斯坦对瑞军前进的速度感到惊讶,他似乎因计划被打断而有些迷茫,以至于没有出兵打击周围任何一支比他弱的敌军(古斯塔夫的瑞军、约翰.乔治的萨军和一支规模不大的新教联军)—这是他的第一个失误。他认为古斯塔夫在跑了很长一段路后会扎营过冬,准备翌年再战,于是他同意给帕彭海姆分一些军队去增援另一支帝国军在威斯特伐利亚的战斗—这是他的第二个失误。事实上,古斯塔夫极度渴望报纽伦堡受挫之仇,在获悉帝国军分散后,他立即向帝国军扎营的的方向开进,只求与瓦伦斯坦决战。

      11月15日晚,瑞军来到帝国军阵前,帕彭海姆接到了瓦伦斯坦的急信,正在全速赶回。古斯塔夫原本计划第二天一早就进攻吕岑,在帕彭海姆带兵返回前结束战役,但一场大雾把瑞军的进攻拖延到中午。在能见度极低的战场上,没时间再等下去的古斯塔夫指挥右翼率先出击,与帝国军左翼展开混战。瑞军中军在夺取一些火炮后被帝国军中军逐出阵地,遂向古斯塔夫求援。然而古斯塔夫根本看不见自己的中军被打退到什么位置,他带着一个骑兵团在帝国军战线和瑞军战线之间寻找,却遭受到帝国军的袭击。瑞典人也在努力寻找他们的国王,可最终找到的,只有一匹被鲜血染上红色的白马。

      瑞军在得知古斯塔夫意外阵亡后,立即重组了指挥层并继续作战。布拉赫接管左翼攻入吕岑村庄,克尼普豪森指挥中军重新发起攻势,伯恩哈德重组右翼,彻底击溃了帝国军左翼,并与匆忙赶来的帕彭海姆交战。帕彭海姆在交战中受了重伤,不久死去。很快,瑞军全线推进,瓦伦斯坦自知难免战败,遂撤出战场。

      吕岑战役是三十年战争中的转折点之一,古斯塔夫坚持在每场战役中都活跃在最前线,曾经数次身受重伤,也在这次迎来了死亡。这对于瑞典和德意志的新教运动来说是一个悲剧。他的突然死亡使瑞典面临三个大问题:国家行政、庞大的新教联队的指挥、新教运动的领导权都需要人接手。瑞典政府通过与新教邦国一系列的会议,最终确定由古斯塔夫二世的首相奥克森谢尔纳暂时接替了他的位置。如果有人认为古斯塔夫极度信赖的首相并不及国王优秀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他优化了瑞军在德意志的部署,重申了瑞典领导下的新教联盟,同时稳定了国内的政治。唯一不幸的是,他努力做到的一切对于此时的瑞典来说,是根本不够的。


九.诸国混战—群雄逐鹿

      1633年是在谈判桌上战斗的一年:约翰.乔治努力与帝国谈判,希望争取重返皇帝阵营的条款;奥克森谢尔纳重申新教联盟,明显是在打击倾向皇帝的萨克森;法国首相黎塞留不满瑞典建立过强的霸权,停止了对瑞典的补助,奥克森谢尔纳不得不变卖一些征服的领土给德意志军官以补充军费;瓦伦斯坦与瑞典、萨克森展开和平谈判,不愿再为皇帝征战,斐迪南二世害怕他带兵投靠瑞典,下令将其暗杀。

      1634年9月,伯恩哈德与霍恩收到了讷德林根的求救信号,帝国军与西班牙远征军正在围攻这座城镇,伯恩哈德认为应该立即救援,霍恩则希望等待援军来弥补兵力劣势。最终争执不下的两人采用了折中的办法:向讷德林根靠拢以示威胁。但伯恩哈特的军队似乎过于接近这个被包围的城镇了,在战斗不得不爆发之时,霍恩为了保障他的侧翼,发动全力与帝国军争夺一座山头,结果反而是打草惊蛇。霍恩从山头上撤下来时,正遇到败退的伯恩哈德,两支溃军交叉拥挤到一起,引发的大规模混乱令所有士兵陷入恐慌,帝国军实施了无情的追击,粉碎了这两支混乱的瑞军。

      战场上的失败和财政困难令瑞军规模迅速缩小。1635年,萨克森转向皇帝阵营。虽然法国重新启动了对瑞典的补助,甚至主动参加战争转移瑞典的压力,但转为防守战略的瑞军似乎难以面对帝国军咄咄逼人的攻势了。然而在1636年10月,巴纳率领瑞军于维特施托克战役中大败攻入波美拉尼亚的帝国军,扭转了战局。随后他挥师南下,重新控制了波美拉尼亚周边地区。

      1641年,巴纳病逝,托尔斯滕松接替了瑞军总指挥,他曾在阿尔特.韦斯特(旧堡)被俘,回到瑞典的时候已经是个体弱多病的老头。可在瑞军眼中,他是一个坚毅又富有智慧的统帅:他重新征服了萨克森和波西米亚,在第二次布莱登菲尔德战役和杨科夫战役中取得了辉煌胜利,但在其他人眼中,他只是一个散布恐惧的恶魔:他毫不约束旗下雇佣兵的犯罪行为,也毫不怜惜俘虏和手无寸铁的百姓,他领兵经过的每个地区,都会留下很多被大火吞噬的村庄,以及更多不知生死的难民。瑞军曾经严格遵守的纪律,与绝大多数参加远征的瑞典人一样,不复存在了。

      这段时间内瑞典的胜利像1632年一样辉煌无比,但法国的胜利似乎更具有代表性。1643年,22岁的昂吉安公爵亨利(法国赫赫有名的陆军元帅,未来的大孔代亲王)率领一支由黎塞留(法国首相)仿效瑞军模式重建的法国军队,在罗克卢瓦战役中击败了老牌陆军霸主西班牙军。这场战役标志着曾经主宰欧洲一个半世纪的西班牙大方阵体系被彻底终结。古斯塔夫所创建的战术体系,将从这场战役延续到又一个半世纪后另一场颠覆欧洲大陆的战争(拿破仑战争)。

      三十年战争开始趋于平静。克里斯蒂安四世对瑞典丰硕的战果感到妒忌和不满,他选择在国际外交活动中与瑞典针锋相对。事实上,每一个正常人都应该清楚:与如日中天的瑞典作对,除了会给瑞典丰硕的战果中再加入三个丹麦的省份外(丹麦于1645年割地求和),没有任何意义。克里斯蒂安四世必须要为北欧大国丹麦的没落负责,他的两个战略决策简直糟糕透顶。虽然黎塞留不希望瑞典在北欧继续扩充他们的足以媲美法国的霸权,但也为丹麦的自讨苦吃感到无可奈何(1632年瑞军征服法国的秘密盟友巴伐利亚时,黎塞留也是同样的感觉)。

      担心归担心,与瑞典的合作还是要继续进行。瑞军新的总指挥弗兰格尔与杜伦尼(即蒂雷纳,同样赫赫有名的法国陆军元帅)会师,希望对帝国军实施致命一击以结束这场已经令所有人感到厌倦的战争。随着巴伐利亚被瑞法联军摧毁,马克米西利安选侯和皇帝投降了。1647年战争各方开启第一次议和,我们没必要知道这次签订的条约有什么内容,因为帝国和巴伐利亚很快抛弃了它,这导致双方阵营又精疲力尽地打了一年。1648年,参战诸国签署了《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确定了最终的和平。

      和平的代价是惨重的。很多资料认为三十年战争给帝国带来了800万以上的人口损失,我相信这个数字是一个保守估计。这场战争是德意志人最深重的苦难之一,没有人会阻止恐怖的屠杀,也没有人能逃离自己的命运。他们只能摇曳着残破的灵魂,看着野蛮的雇佣兵们洗劫他们的家园,在火光中与曾经的美好一同灰飞烟灭。北德意志的一些邦国在瑞典参战之后得到了保护,但大多数地区的毁灭是不可避免的。巨量的损失,经济的崩坏,文明的毁灭,都在这短短的三十年里。

      但对于瑞典来说,帝国遭遇的一切都无关紧要。根据条约,瑞典可以吞并波美拉尼亚西部(波美拉尼亚东部并入勃兰登堡)和不莱梅、获得上千万的战争赔款。古斯塔夫的独女克里斯蒂娜已经在奥克森谢尔纳的培养下接替国王的职位。她会用先人牺牲生命换来的这笔钱为国家、为新的领土建设什么呢?人民对她抱有古斯塔夫那样的期待,可她居然用这笔钱去册封、赏赐大小贵族!分配给贵族的领地越来越多,农民所拥有的土地越来越难以满足生计,1649年的寒潮更是促使瑞典的农业一落千丈。或许她什么都不做都比这样好的多!

      令人更惊讶的是,克里斯蒂娜作为新教阵营领导国的国王,竟然是一位天主教徒!她允许信仰的不同,同情因信仰与人有异而被看不起、被迫害的人,却不会同情没有土地的被贵族看不起、迫害的农民。虽然历史书中留给她的评价相当不错(可能得到天主教的美化),但我认为,在申明她的宗教、文化、艺术贡献之前,应首先记住她是一位不合格的国王。古斯塔夫和奥克森谢尔纳为了让她继承男性王位不惜修改国家宪法,可她却辜负了瑞典。

      路易十三也不擅长治国理政,但他会任命黎塞留为首相并求教之,最终为法兰西王国18世纪的欧陆霸权夯实基础。威廉一世也不擅长治国理政,但他会任命俾斯麦为首相并求教之,最终为德意志帝国19世纪的欧陆霸权增添荣耀。而克里斯蒂娜呢?当奥克森谢尔纳替瑞典提出宝贵意见的时候,她居然把自己的首相驱逐出政治圈!在政治中的麻烦接踵而至时,克里斯蒂娜把王位推给他的表哥卡尔(卡尔九世的孙子),随后离开了瑞典。


十.保卫王国—力挽狂澜

      1654年,当克里斯蒂娜的表哥加冕为卡尔十世的时候,他发现这个10年前称霸欧洲的伟大王国已经临近破产。卡尔十世无法忍受贵族阶层控制着全国七成的土地却不为国家贡献税收和粮食,他开始颁布政策削弱贵族,把从贵族手中夺回的土地分派给士兵和农民。尽管受到的阻力很大,但他还是坚难地把这些政策延伸到他儿子的统治时期。瑞典在二十年前维持经济的手段本质上属于对外扩张和掠夺,卡尔十世希望让经济重心回到瑞典的工业农业上,并为此不断地完善国家政策。

      由于没有钱资助战争,克里斯蒂娜在1653年屈从于波兰的威胁,归还东普鲁士(东普鲁士由勃兰登堡选侯管理,但属于波兰主权领土,后来又被瑞典控制)和立沃尼亚南部以维持和平。卡尔十世同样无法忍受瑞典在波罗的海的霸权受到威胁。1655年,在波兰陷入与哥萨克(从属于俄国的地方政权)的战争时,卡尔十世立即发动对波兰的全面进攻。波兰国王扬.卡其米日亲临前线,誓要全力抗击入侵者,守护波兰的每一寸领土,然而腐败的波兰政府却先垮台了,这些没用的钟鸣鼎食之家在民族危难之际背弃了祖国,向哈布斯堡王朝提供王位以换取帝国的支援。

      9月,瑞军攻入波兰首都华沙,10月,波兰古都克拉科夫也陷落了。勃兰登堡大选侯腓特烈.威廉(“大选侯”是德意志人对他的敬称,以此表彰他出色的贡献,实际职位与其他六位帝国选侯没有区别)为了保住自己的领地东普鲁士,被迫臣服于瑞典。但卡尔十世在乎的不是勃兰登堡势力介入会哪一方,他更在乎的是造成过大经济压力的军费要如何补充。他将古斯塔夫二世的“贡赋制度”施行于波兰这片远没有德意志地区富庶的土地,得到的是远远不够的。

      当卡尔十世放任他的雇佣兵大肆抢劫波兰城市以满足需求时,就应该想到自己正步于一个世纪前丹麦的后尘。波兰人民的愤怒从废墟中腾起,在瑞军的后方制造麻烦,扬.卡其米日也重拾波兰王冠,领导复国运动。在打了一些胜仗后,波军在华沙集结修整。1656年7月,卡尔十世率瑞典-勃兰登堡联军向华沙重新发起进攻,在1比2的兵力劣势下,卡尔十世指挥全军穿越森林,出其不意地突袭波军右翼,击退了惊慌失措的波军。

      瑞典的兵力开始吃紧。卡尔十世知道盟友俄国是否朝秦暮楚取决于瑞典对波兰的战争进度,一旦波兰与俄国和解或者瑞典在波兰战役中取得比俄国更大的优势,瑞俄战争就会不可避免。但卡尔十世缺乏放弃丰硕战果的决心。于是在华沙战役前两个月,俄国对瑞典宣战,瑞典不得不分散兵力抵挡另一个方向的敌人。当勃兰登堡大选侯选择退出联军时,吃惊的卡尔十世并无充足兵力进行计划中的下一行动。

      局势开始反转,俄国人的进攻给瑞典造成很大的麻烦。1657年春,帝国也决定出兵帮助天主教盟友波兰,6月,丹麦和勃兰登堡加入反瑞联盟,卡尔不得不撤出波兰的土地以收缩战线。在三个方向的包围圈中,接受外国带来的投降条款似乎是卡尔十世的最优选择,但他仍然希望用军事胜利来争取到平等谈判的机会。为此,卡尔十世制订了大胆的军事计划:趁丹军主力登陆瑞典南部时,派遣一支精锐部队从德意志地区出发,向丹麦本土进军。10月底,从不莱梅北上的弗兰格尔率军攻克了弗雷德里克索德堡垒,粉碎了丹麦本土中最后的军队。

      丹麦本土由日德兰半岛和东部的多块岛屿组成,这就意味着瑞军无法在缺少海军支援的情况下进军丹麦首都哥本哈根(位于西兰岛)。丹麦作为当时的海洋霸主自然知道这一点,因此并没有回援。一系列事件最终成就了卡尔十世无与伦比的壮举。1658年初,卡尔十世力排众议,以丹麦中部的一些小岛屿做中转站,凭借超凡的勇气徒步穿越刚刚结冰、有崩裂危险的海峡,最终来到哥本哈根城下,丹麦舰队由于海面结冻无法对此行动造成干预。惊慌失措的丹麦国王腓特烈三世接受了卡尔十世一手支配的《罗斯基勒和约》,割地求和。至此,丹麦由克努特大帝在600年前征服的瑞典西南部沿海地区已经尽数丢失,尽管这里的人民更亲近丹麦。

      瑞典也依靠这则和约吞并了原属挪威的特伦德拉格省。但当卡尔十世催促丹麦履行和约中的其他内容时,腓特烈三世却选择继续对抗瑞典。卡尔十世终于下定决心彻底扫除丹麦王国,但英国与荷兰的干涉阻止了瑞军的行动,与此同时,帝国、勃兰登堡与波兰合作,攻占了瑞典的西波美拉尼亚地区,瑞典对挪威方向的进攻则一直僵持到1660年,只是损兵折将,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1660年2月,卡尔十世肺疾恶化,突然离世。很快,群龙无首的瑞典政府就提出了和平提议。“投降条款”在瑞典击败丹麦后得到了利于瑞典的修改,但卡尔十世暴毙的消息传到谈判桌时,瑞典的敌人们立刻抬高了和平的要价,所幸法国作为瑞典盟友参与斡旋,最终促使诸国签订了对瑞典更宽容的和约:波美拉尼亚西部、立沃尼亚和所有被俄国占领的领土归还瑞典,特伦德拉格归还挪威,东普鲁士被承认并入勃兰登堡而非波兰主权领土。丹麦希望收回瑞典南部的领土,但鲜有回应,因为海上强国也不希望丹麦继续完整地控制厄勒海峡(位于瑞典南部与丹麦西兰岛之间)—这是从北海(大西洋)进入波罗的海的咽喉。

      显而易见,战争的结果虽然没有达到卡尔十世生前的预期, 但最终还是对瑞典有利。相比之下,另外一个没有达到预期的—卡尔十世生前为自己4岁的儿子挑选的无能的摄政团,才是真正令人无法接受的。瑞典首相德拉加尔迪马上要辅佐第三代国王了,但他在管理国家的方面一直没什么长进。他长期放任、甚至参与政府的腐败,也对受铜价下跌影响的瑞典支柱性的金属矿产业毫无作为。在1667~1668年的“遗产战争”中,法国人进攻西班牙下辖的比利时地区,德拉加尔迪居然投靠英国与荷兰,在谈判桌上限制盟友法国的胜利。

      1672年,西欧局势发生重大变化,法王路易十四联合老对手英王查理二世对荷兰发动战争,帝国、勃兰登堡、西班牙则站在对立的一边。瑞典政府被法国重金雇佣,同意在德意志保留一支较大规模的军队。但这支曾经满载荣耀的军队已经被别的国家追上脚步,不再具有四十年前的威慑力。1675年6月,勃兰登堡大选侯腓特烈.威廉突袭了驻扎在费尔贝林的瑞军前哨并将其击退。这次军事行动虽然算不上一场战役,但却有效地鼓舞了瑞典的敌人:帝国、丹麦、荷兰在这次交火后再次对瑞典宣战。

      1672年12月,16岁的卡尔加冕为瑞典国王卡尔十一世(后文均简称卡尔十一),他像古斯塔夫二世一样,在祖国的内忧外患中即位,命中注定要奔波劳累一生。1676年6月,丹麦击败瑞典海军并在瑞典南部登陆。尽管兵力处于劣势,卡尔十一还是决定主动进攻。在10月份打响的隆德战役,是斯堪的纳维亚最血腥的战役之一,瑞典人用不计损失的冲锋截断了丹军阵型,而丹麦人也奋战到了最后一刻。在最后的冲锋中,卡尔十一一马当先,带领三名卫兵率先突破了丹军防线,瑞军因此士气大震,无情地追击丹麦溃军。疯狂的战斗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傍晚,双方损失均接近50%。事实上,放眼整个欧洲历史,这也是少有的血腥战役。

      虽然卡尔十一在隆德收获的是一场“皮洛士的胜利”,但瑞军一扫阴霾,重拾信心,对战场的帮助是巨大的,他们坚持到了一年后的兰斯科鲁纳战役,将丹麦人再一次赶回海峡的另一边。但交战双方的差距太大了,在其他的战场上瑞典都处于劣势,包括挪威战线上的防御战、西波美拉尼亚防御战和1677年与丹麦舰队的两次海战。丹麦海军名将尤尔和勃兰登堡大选侯腓特烈.威廉,都是卡尔十一难以撼动的对手。

      但是,这场战争的走向不取决于北欧。法国人在欧陆战场上取得的一系列胜利使法王路易十四成为谈判的领导者,他手握十满载胜利与荣耀的军队,可以随意指定任何国家签订利于法国的条款。作为法国的盟友,瑞典又一次得到了宽大处理,战前原属瑞典的所有领土在各项条约中均予以归还。但在与勃兰登堡的条约中,路易十四私自将波美拉尼亚西部再切分为两个部分,并把东边那个部分交给了大选侯腓特烈.威廉。这令卡尔十一感到震惊又无奈,年轻气盛的他选择致书责怪路易十四,对于法国帮助瑞典逃出火海却只字不提。

      不过,卡尔十一还是承认了一个近乎悲剧的事实:瑞典王国已经在三十年的动荡中衰落成为他国的依附。和平在1679年到来,却不知何时又会被打破,卡尔十一感觉到时间紧迫,他下定决心要尽快做出改变,重新恢复强大的瑞典,这份决心激励他在未来20年的统治中日夜不息地奋斗。除了继承父亲削弱贵族的土地改革,卡尔十一还在金融、贸易、农业、军事、教育等领域展开了全方位改革。大量的变革给社会造成了不少的负面影响,但也为国家带来了更长远的利益。在逆境之中,一切积极的改变都是值得的。

      卡尔十一不像他的父辈、他的儿子那样在历史中享有威名,但没有人可以忽视他为瑞典做出的贡献。当胆怯的议会为了对抗贵族阶级而拉拢卡尔十一、把王国所有的权力尽数献给年轻的国王时,他选择朴素而又谦虚地行使这些权力。人们很快就发现:不是一个专制的,而是一个勤奋、节俭、谦卑的国王在引领他们前进,这些精神也被复制到社会中,带来的是物质与非物质的双重利益。卡尔十一夜以继日的工作是意义非凡的:贵族阶级对官职和土地的垄断被打破了,经济恢复了,国防加强了,也不用再依靠法国的政策行事了。不过,长时间透支性的工作也损害了他年轻的身体,和前几任短命的瑞典国王一模一样,他最终在1697年去世,年仅42岁。

      卡尔十一的妻子名叫乌尔丽卡,是一位美丽的丹麦公主。他们在1675年缔结婚约—这是她的哥哥克里斯蒂安五世对瑞典宣战的同一年。在两国反对之声最强烈的时候,她选择了卡尔十一和自己的声誉,拒绝放弃婚约,卡尔十一也对自己的妻子用情至深。这位勇敢,忠诚 兢兢业业的男人在弥留之际坦白:“自从爱妻在1693年去世后,我没有一天是快乐的”,令曾经强烈反对婚约的母亲泪流满面。或许,瑞典王室喜欢卡尔一世的传说,对“卡尔”这个名字情有独钟,或许,卡尔十一希望通过名字来传递信仰与感情。他的长子——未来的瑞典国王,也叫做卡尔,也会在年少时承担起一整个国家,也会在历史的浪潮中做出翻覆时局的抉择,就像他勇敢的先辈们一样。


十一.南征北战—所向披靡

      卡尔十一从来不喜欢讨价还价的外交,虽然他在生前毫不掩饰对法国的厌恶,却没有在1688~1697年的大同盟战争中选择成为法国众多对手中的一员。卡尔十一敏锐地意识到:作为一个曾经的军事强国,在风云变幻的17世纪末避免战争是徒劳的。因此他给儿子卡尔十二留下了瑞典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军事力量:9万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大军和四十余艘主力战舰,将重新向世界宣示瑞典在波罗的海的霸权。这令瑞典的邻国如坐针毡。丹麦国王弗雷德里克四世自知孤身挑战瑞典风险太大,于是便悄悄拉拢萨克森和俄罗斯,准备趁这个王国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继承时将其摧毁。

      1697年,曾经在维也纳战役中击溃奥斯曼土耳其大军的波兰国王扬三世.索别斯基去世,闲置的王位被波兰贵族献给改信天主教的萨克森选侯奥古斯都二世。同一年,俄国沙皇彼得一世出访西欧、学习各种先进技术和制度。二位君主均向丹麦保证:会在结束与奥斯曼土耳其的争端后加入丹麦的计划。他们乐观地估计,刚刚即位的卡尔十二根本无法承受三个国家的进攻压力。没有任何人想过,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将会让他们为自己的轻敌一一付出惨重的代价。

      波兰与奥斯曼土耳其的争端在1699年得到解决,俄国与奥斯曼土耳其的战争则仍在拖延。1700年春,迫不及待的弗雷德里克四世与奥古斯都二世率先向瑞典发起进攻,打响了大北方战争的序幕。丹麦国王预计海上强国(指代英国、荷兰)根本不会援助外交中立的瑞典,但卡尔十二立即向英国承诺,支持海上强国对法国的制裁,以此换到了有限却至关重要的海军支援,也拿到了亲英的德意志汉诺威选侯的合作条约。

      但是卡尔十二发现,英国与荷兰似乎并不希望瑞典取得波罗的海内的绝对优势,因为他们拒绝了卡尔十二摧毁丹麦舰队的计划,仅仅愿意封锁港口并试图威慑丹麦放弃战争。但弗雷德里克四世愚蠢的坚持还是令英荷舰队同意协助瑞军登陆丹麦本土。1700年8月,一万名瑞军在联军的掩护下登陆丹麦本土,顺势包围了丹麦首都哥本哈根,一再固执的弗雷德里克四世最终还是出城投降了。就这样,丹麦在盟友还未取得任何成果时,便被卡尔十二逐出了战争。

      击败丹麦后,卡尔十二希望得到主动打击奥古斯都二世的机会,他原本计划率领一支精兵深入德意志直取萨克森,迫使奥古斯都二世退出战争。但这项计划遭到了海上强国的极力反对。比起瑞典与萨克森的矛盾,海上强国更重视西班牙的王位继承问题以及对法战争,萨克森作为德意志大邦国,有望加入反对法国的力量。与此同时,俄国加入大北方战争,卡尔十二最终选择领兵东去,他计划在立沃尼亚组织防御,率先对抗实力较强的萨克森军,然后再打击实力相对较弱的俄军。

      然而,卡尔十二还未赶到,奥古斯都二世就先放弃了对立沃尼亚的进攻。彼得一世希望萨克森能够牵制瑞典,为俄军攻克纳尔瓦争取时间,这与奥古斯都二世的提议相悖。他虽然在治国理政方面没什么建树,但不会愚钝到不知道彼得一世想牺牲萨克森来换取时间。他认为自己暂时不是卡尔十二的对手,便先退往华沙过冬。卡尔十二在确认萨克森不会造成威胁后,立刻带领所有没有防守任务的一万余人去支援纳尔瓦。此时已进入11月,有的军官建议设置冬营,等待本土援军,毕竟直接前往纳尔瓦有与数量庞大的俄军交战的风险,不过这项听起来最稳妥的意见并未被年轻的国王采纳。

      瑞军的纳尔瓦之行相当艰苦,士兵们白天从阴雨制造的烂泥中艰难行进,晚上不设营地,就地入睡。他们就这样连续行军一个星期,最终来到仍在坚守的纳尔瓦。18岁的卡尔十二随军一同前行,他的乐观情绪和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的精神令瑞军士气高昂。彼得一世认为卡尔十二只是协助加强防守,并不会主动进攻四倍于己的俄军,于是他暂时离开军队,返回首都处理一些后勤和外交事务,俄国的军官团也一致认为瑞典人不会轻举妄动。但来自帝国的军事顾问克罗伊通过细致的观察发现,瑞典人并没有将集中起来的木材用于扎营,原因只可能有一个:瑞典人准备发动进攻。

      克罗伊的判断是正确的,卡尔十二在军事会议中,敲定了突袭俄军中军大营的勇敢计划。心中一阵恶寒的克罗伊立即给俄国人下发出营备战的指令,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自负的俄国军官们不愿意接受外国人的领导,也忽视了克罗伊指出的一项严重问题:俄军营地横向延伸数千米,极易在中间的某一点被击破,导致阵型溃散,首尾不相顾。他们坚信一条两米宽的壕沟和一道三米高的营墙可以有效限制瑞典人冒失的进攻。很快,失望的克罗伊就亲眼见到,瑞军在暴风雪中发动闪电般的袭击,逆风防守的俄中军前卫在纪律性极强的几轮齐射中崩溃。瑞军将成捆的树枝灌木填入壕沟,随即翻越营墙,前进并杀死他们遇到的每一个人。双方在俄中军大营里展开激战。

      年轻的瑞典国王参与了前锋的行动,他也是最早翻越沟墙的人之一。在血腥的战斗中,他身中三枪—幸运的是,他最终只受了轻伤。在卡尔十二身先士卒的激励下,瑞典人迅速横扫俄军中军,随即兵分两路同时包抄俄军左右翼的营地。俄军右翼严重失控,几乎散成了一盘沙,左翼从下午一直战斗到黎明,最终也被迫投降。抓到的俘虏太多了,卡尔十二感觉无法养活他们,便放归了挤满营帐的俄国人。在英勇作战中被俘的人被允许保留军人的荣誉,胆怯投降的人则被解除武装,羞愧地蹒跚在队伍的最后面。当然,卡尔十二扣押了所有被俘的俄军军官,以向俄国政府换取一笔不小的赎金。

      俄军大约有一万人留在了战场上,数量大约是瑞军伤亡人数的五分之一。伤心不已的彼得一世明白,他的军队不是被打败,而是被彻底碾碎,这就是落后的代价。在这次惨败后,彼得一世又把税收和军队改造加入到他的改革大业中。经济、文化、政治、社会精神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产生的社会动荡对俄国来说是相当危险的。彼得一世通过实施18世纪早期最专制的统治来平息动荡,甚至把保守派的儿子送上断头台。他下定决心要让自己的祖国强大,无论使用任何方法。

      俄国庞大的战争潜力使彼得一世拥有继续参与大北方战争的资本。在十六倍于瑞典的人口基础上,俄军很快就得到重建,并迅速到投入严格的训练中。1701年2月,彼得一世与奥古斯都二世会唔。由于军事力量还未恢复,彼得一世几乎妥协了萨克森的全部要求,包括有些过分的经济和军事援助。所有人的目标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摧毁强大的瑞典。奥古斯都二世治下有两个国家,拥有比肩瑞典的强大军事力量,因此,卡尔十二也把他当做自己的首要敌人。瑞典议会曾提议乘胜追击彼得一世,先消灭处于内忧外患之中的俄国,卡尔十二认为这样做相当于把薄弱的侧翼交给奥古斯都二世任其打击,遂拒绝。

      尽管后世遭到一些批评:卡尔十二全力打击奥古斯都二世,放任俄国恢复元气、增长实力的决策是不当的。但我们要知道,在1701年,没有人会认为奥古斯都二世是不值得重点关注的对手,也没有人会相信彼得一世会在短短几年间将俄军培养成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因此卡尔十二的战略决策,是基于当前信息所做出的正确的军事决定。他和布莱登菲尔德战役后的古斯塔夫二世一样,在战略上以解除主要威胁为第一目标。最后,我们同样要知道:卡尔十二当时可以直接指挥的兵力远不足以攻打疆域辽阔的俄国。

      纳尔瓦之战后,疲惫的瑞军搬进了俄军军营暂住,这导致在俄军中流行的传染病同样深深伤害了瑞军,无形中加大了瑞典的兵员压力。直到1701年的6月,卡尔十二才凑齐了打击奥古斯都二世的军队。在过完自己19岁生日后,卡尔十二领兵前往德维纳河入海口处的城镇里加,河对岸便是萨克森驻军的地方—隶属于波兰的库尔兰公国。7月9日,瑞军在烟幕和火炮的掩护下开始渡河。卡尔十二不顾部下劝阻,加入了第一批渡河的队伍,并击退了数量更多的萨克森军的第一次反攻。瑞军高度的的纪律性使奥古斯都二世丧失了勇气,他选择留在华沙避战,放任瑞军逐步拿下整个库尔兰。

      瑞军在库尔兰巩固阵地,令海上强国怀疑卡尔十二准备吞并库尔兰,因为波兰作为一个主权国家,目前仅仅是在为他们的国王和萨克森提供军事通行权,还并未正式参与大北方战争。而奥古斯都二世藏身在波兰内陆,令卡尔十二进退两难。狡猾的萨克森人请求波兰议会致书卡尔十二,劝阻他不要贸然侵犯未参战国家的领土。卡尔十二则致书波兰议会,建议废黜奥古斯都二世,不再赐予其保护。波兰的大主教故意拖了三个月,才把一封讽刺卡尔十二的回绝信送到瑞典军营。卡尔十二怒不可遏,他知道波兰有意与他对抗,同时又成功地拖延了他宝贵的时间。

      波兰政府微弱的军事动员能力不是卡尔十二最担心的,波兰人在10月中旬的回应才是致命的。这使得卡尔十二不得不收兵过冬,把战事放到第二年,也就是说,俄国、萨克森和波兰有半年多的时间重组军事力量,将以最佳的姿态迎接他的军队。骑虎难下的卡尔十二在1702年春进军波兰,舍列梅捷夫趁机率领重组的俄军进入立沃尼亚牵制瑞军。但即使这样,卡尔十二仍然凭借出色的战术指挥把奥古斯都二世赶出华沙。萨克森国王重新集结了两万多名士兵并与瑞军在克利索夫交战,结果被卡尔十二率领的一万两千名士兵的迅猛攻击吓破了胆,仓皇败退。尽管承受的损失并不大,奥古斯都二世还是在未来一年都拒绝与卡尔十二正面交战,这使得瑞军的作战计划在波兰境内进展顺利。

      但是,保卫立沃尼亚的瑞军战斗不利,这令卡尔十二感到震惊。俄军在1月份与镇守的七千名瑞军打了个平手,但在半年后胡梅尔肖夫战役中,舍列梅捷夫大败瑞军。随后,俄国人野蛮地洗劫了立沃尼亚,俘虏大批平民百姓。失败对于瑞典来说其实并无大碍,但对于俄国,这次胜利拥有特殊的意义:第一点是彼得一世通过对外战争的胜利在国内宣传西化改革的正确性,削弱反对的声音,第二点来自于一个传奇的故事:在俄军俘虏的平民中有一位17岁的少女,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被送往堡垒劳作,她选择成为舍列梅捷夫的情妇,随后又成为俄国权臣缅什科夫的情妇,最后在1707年嫁给彼得一世。她的名字叫做玛尔塔.斯卡夫隆斯卡,也就是未来的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一世。

      军事力量的劣势使卡尔十二鱼和熊掌不可得兼,他最终还是选择先巩固波兰阵地,不给奥古斯都二世喘息的机会。1703~1705年间,瑞军在所有对抗萨波联军的战役中全部取胜,终于得以使佩剑的方向转向俄军,但为时已晚,俄军已经攻破纳尔瓦并屠杀了当地所有的瑞典居民。听闻卡尔十二怒气冲冲地赶来,不敢对抗的彼得一世一边从撤退,一边鼓动奥古斯都二世趁机反攻。但在1706年2月,瑞军将领伦舍尔德指挥一支8000人的小部队于弗劳斯塔特击垮了三万萨俄联军,这场不可思议的胜利来自于伦舍尔德高超的骑兵迂回战术以及萨克森骑兵的胆怯。为了给纳尔瓦报仇,瑞军杀死了所有投降的俄国士兵。

    1706年5月,英军总司令马尔伯勒与帝国元帅欧根亲王指挥反法联军在拉米伊又一次击败了法国,标志着法国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暂时失去了优势(本场战争持续到1714年,最终由法国惨胜结束)。海上强国认为法国的威胁已经基本解除,便不再反对卡尔十二进军萨克森,解决与奥古斯都二世的恩怨。8月,卡尔十二率军挺进萨克森。萨克森在连年的战争中挫尽了锐气,瑞典大军几乎没有遭到抵抗,就占领了德累斯顿、莱比锡等重要城镇。10月,萨克森签署了投降条约,同意交出波兰王位并与俄国断交。至此,萨克森也被逐出大北方战争,卡尔十二在萨克森的土地上安营过冬,思考下一步对俄国的行动。

      战功赫赫的瑞典军队再一次出现在德意志地区的心脏,给欧洲局势带来了巨大的影响,1706—1707年间,大量来自不同国家的外交官涌入萨克森,探寻瑞典人的意图。过去6年,卡尔十二在战场上取得的一系列胜利令他的个人声望达到了顶峰,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提出了瓜分德意志的结盟协议,英国军队的总司令马尔伯勒公爵则亲自会见了卡尔十二,两人交谈良久。卡尔十二对外声明:自己无意仲裁欧洲局势,光是解决俄国就会让他忙的够呛,但是西欧的惊慌并未因此平静。因为如果瑞典能够在对俄战争中迅速获胜,他们下一次来到中欧就不会如此和平。


十二.胜利之前—利剑双刃

      在连续不断的战争中,时间已经走向了18世纪,上一次欧洲大战已经是60年前的事情了。虽然古斯塔夫二世建立的军事体系仍然可以充分适应战场,但我们同时也需要考虑更多战术以外的因素了。土木工程的进步强化了大城市的城防和堡垒的强度,大城市的主权则标志着周围一片地区的控制权。对于富裕的西欧地块而言,占领一些土地甚至比击败敌军更有价值,因此我们能看到,参与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的双方阵营都进行了大量的围城战。但在并不富裕的东欧和北欧,费时费力地夺取土地是不划算的,因此瑞典军队的作战倾向与几十年前一样—摧毁敌军。这需要瑞典不停地培养精锐的骑兵,而西欧已经快把骑兵充当辅助兵种使用。

      瑞典的军队依然装备优良,但相比别国,尤其是西欧、中欧诸国来说已经没有装备优势了。瑞军真正的优势在于一贯保持的纪律性和作战意志。在数十年的波罗的海战役中,瓦萨王朝的武士国王们愿意与士兵们一同经历危险,总是在战场上最激烈的地方指挥战斗。卡尔十二甚至与部下共同生活,在空地上睡觉,与士兵们共进晚餐,其他的军官自然也纷纷效仿。虽然很多人责怪卡尔十二暴虎冯河,但士兵们都喜欢这样的领导者。士兵们对国王的热爱与尊敬,足以赋予军队忠诚、纪律和冲锋精神,相比之下,西欧严厉的刑罚措施反而没有必要。

      瑞军的战术体系有所转变。首先是步兵战术:卡尔十二通常会率领步兵快速奔向敌军作战,而不是像古斯塔夫二世那样率领步兵排好阵型、稳步前进。可能是因为卡尔十二认为奔向敌军可以减少伤亡,也可能是卡尔十二信任他的军队可以一击致胜,就像他的军队信任他一样。事实上,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士兵,也会在瑞军步兵群快速而坚毅的冲锋面前失去冷静和勇气。这样的结果来源于卡尔十二缔造的强大武德,但同时,卡尔十二常常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也大大增加了发生意外的风险。

      瑞军的炮兵体系也改变了。不过,与其说是改变,不如说是战术性地抛弃。古斯塔夫二世登陆德意志的时候带了80门火炮,在韦尔本战役中有150门,而卡尔十二在克利索夫作战时只得到了4门火炮的支援。在18世纪初期,欧洲的战术体系向古斯塔夫二世的联合兵种体系的转型和改进已经基本完成了,但恰恰是诞生该体系的瑞典没有继续应用下去。马尔伯勒公爵在萨克森拜访卡尔十二的时候,对瑞军火炮的缺乏感到惊讶,但卡尔十二似乎毫不在乎,或许是他经常领带领瑞军发起不惧炮火的冲锋,认为火炮的作用有限。但实际上,没有哪支军队能像瑞军如此纪律严明。

      彼得一世得到了瑞典准备大规模攻击俄国的消息,这令他感到焦虑不安。俄国在大北方战争中的盟友都已经被击败,而彼得一世寻找新盟友的外交活动也接连失败了。波兰的王位被交给了卡尔十二支持的斯坦尼斯瓦夫.莱什琴斯基;中欧诸国也害怕得罪瑞典,拒绝与俄国来往;西欧强国都希望得到瑞典的支持,俄国的外交请求则被搁在一旁。在荷兰拒绝答复之后,法国和英国也表达了放弃的想法。彼得一世最后把希望寄托于帝国,表示支持帝国元帅欧根亲王接任波兰国王,皇帝约瑟夫以欧根元帅正在整军备战为借口,婉拒了这个提议。

      1707年8月,在萨克森领土上驻扎了10个月的瑞军终于接到了撤退的命令,他们将踏上东方的征程。卡尔十二在追赶已经出发的主力部队的,突然改道进入德累斯顿拜访奥古斯都二世,这令他的士兵们感到惊慌失措,此时他的身边只有7名军官,根本无法提供保护。没有人知道卡尔十二为什么要这样鲁莽,他的军队立即做好了包围德累斯顿的准备,但最终无事发生,第二天,奥古斯都二世紧急召开枢密院会议为卡尔十二送行,可能他也有些惊慌失措吧。

      卡尔十二将战略目标确定为扫除俄国的威胁,因此以往瑞典对俄战争的战略——围绕波罗的海和芬兰的作战方案就被抛弃了。而要完成新的战略目标,就需要瑞军抵近莫斯科,逼迫俄国沙皇签订长久的和平条约。以往战役的人力损失对于俄国来说并不致命,因此卡尔十二希给予对手一次战略上的失败,从而结束战争。沙皇派来了和平使者,表示愿意归还当前占领的立沃尼亚和爱沙尼亚,仅保持对纳尔瓦和圣彼得堡附近的控制权,卡尔十二认为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他看到了俄国的战争潜力,看到了彼得一世正在大规模重建、改造军队,看到了未来的俄罗斯将会不可避免地超越瑞典。除此之外,连年战争造成的财政困难也在催促卡尔十二做出这样的选择。瑞典,已经不能再等了。


十三.最后一战—日落西山

      在瑞典的主力军尚未抵达波兰之前,俄军已经在这里坚壁清野,波兰北部大片人口稀少的地区已经一片荒芜。俄国内部的恐慌情绪和南部哥萨克的暴动给彼得一世造成的的压力非常大,他甚至下令在莫斯科(距离波兰1150公里)附近修筑防御工事。当前瑞军的主力大约有4万人,除此之外,瑞军在芬兰地区还有一万余人,莱文豪普特还有一万余人正在搜集补给,有望在立沃尼亚附近加入卡尔十二的主力部队。1707年底,瑞军已经渡过了维斯图拉河,来到华沙北部,缅什科夫执行了不在波兰挑战瑞军的命令,他在毁灭乡镇之后及时地向东撤退,避免了战斗。

      瑞军在渡河之后不断前进,艰难地穿越了一大片森林沼泽,来到了格罗德诺附近,从此处再往东就是明斯克(今白俄罗斯首都)。俄军希望将瑞典人阻挡在沼泽地中,遂沿涅曼河流防守格罗德诺。彼得一世也来到这里,给不断撤退的缅什科夫加油打气。卡尔十二前往河流附近侦查,他率领数百近卫骑兵离开军队,找到了一座还没来得及摧毁的桥梁。兵贵神速,卡尔十二没有呼叫大部队,而是策马扬鞭,带头冲向有两千人据守的桥梁,成功将俄军击退。慌乱的彼得一世以为瑞军全军已至,他在撤退到后方的时候才得知瑞军只有小部队发动了进攻。但为时已晚,格罗德诺已经易手,俄军在夜间发动了反击,没有成效。

      卡尔十二认为冬天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成果,便在明斯克附近下寨过冬,等待夏天长出草地以补充马粮。彼得一世的压力只增不减,他只能在瑞军营地附近继续实施焦土计划,尽管毁坏的是俄国自己的村镇。茫茫焦土让卡尔十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后勤压力,他命令莱文豪普特快速并且高效地收集食物、弹药等补给,一定要在盛夏时节与大部队会师。这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瑞典人的补给队是一个决定战争天平倾向的砝码,毫无疑问,彼得一世在盯着这个补给队。

      1708年的6月份,卡尔十二拔营出发,向东方的俄军数条河流防线进军。在第一条河流防线中,俄军的重点防御策略没能起到作用,因为瑞军拥有出色的架桥工兵,卡尔十二可以从俄军防守的侧面快速渡河,两面夹攻以突破俄军防线。而俄军在第二条河流防线中选择平分兵力防守河流的时候,卡尔十二选择向难以得到支援的沼泽地发动总攻,最终也成功在俄军支援未赶到的时候拿下了渡河据点。在大雾天,卡尔十二身先士卒,徒步穿越能没过肩膀的河水,冒着炮火抵达河对岸并攻击俄军防守部队。我们不得不承认,卡尔十二的勇气比胜利更让人惊叹和着迷。

      抢夺滩头的胜利使瑞军以微小代价渡河,卡尔十二的兵锋已经指向东欧第二大河——第聂伯河,虽然提前出发的强大侦查编队已经确认了河对岸没有防守,但卡尔十二并没有急于前进,因为瑞军主力在这段时间的推进中几乎没有收获补给,而河对岸的滚滚浓烟更是打消了关于前方可能拥有补给的念头。为了等待莱文豪普特的补给队,7月初来到河流附近的瑞军无所事事地驻扎了一个月,然而却没能等到。莱文豪普特没有严格执行卡尔十二的命令,他直到6月底才开始行动,缓慢前进的补给队至少还需要两个月才能与主力汇合。

      毫无疑问,对于当前阶段的瑞军来说,最佳方案是原路返回以尽快会师,但卡尔十二不愿撤退,他认为这样太涨俄国人士气,他固执地呆在第聂伯河流域继续等待莱文豪普特。俄军迟迟不见瑞军动身,便派出一支强大的侦查部队从沼泽地方向试探瑞军防线,卡尔十二对决战求之不得,但俄军并未如他所愿。最终,卡尔十二终于在漫长而折磨的会议上敲定了南下的决策,虽然俄国人在东方通往莫斯科的道路上坚壁清野,但南方大片的产粮平原和发动叛乱的哥萨克都在迎接瑞军的到来。9月15日,瑞军主力开始南进,此时莱文豪普特距离卡尔十二还有令人绝望的150公里。

      瑞军的先头部队快速前进,他们被要求在俄军主力到来之前夺取最近的达西维利亚省,但俄军早就有所准备,瑞军没能占领主要城市。而莱文豪普特遭到了俄军主力的尾随。当满载补给和火炮的马车推到难以通行的沼泽地和河流边上的时候,紧张的战斗便一触即发。莱文豪普特没有选择让补给队先行出发,自己指挥一场殿后的战斗,而是带着补给队列阵迎敌。彼得一世的目的正是补给,补给不动,俄军也不急于应战。反倒是莱文豪普特白白地浪费了时间。

      第二天,也就是9月28日,在发觉瑞军补给到达河边准备渡河时,俄军发动了进攻,战役从午后一直持续到夜间。虽然瑞军的防线没有被击溃,但莱文豪普特的精神防线被黑夜与暴风雪压垮了,他下令撤退并烧毁所有补给。在后方火光划破夜空时,瑞军纵队爆发了灾难性的混乱,俄军抓住机会,一举突破了防线,四处杀死分散开的瑞典士兵。一些瑞典人逃往河边,发现桥梁已经被急于逃命的莱文豪普特烧毁,不得已成为俄军的俘虏。在这场战役中,莱文豪普特损失了六千余人,他在这里犯下的两个致命失误彻底葬送了瑞典国王翘首以盼的补给,但近两个月没能取得成果也没有返回与莱文豪普特汇合的错误在于卡尔十二。

      10月11日,卡尔十二终于见到了一无所有的莱文豪普特和他的7000名士兵。瑞军仍未夺取周围的大城市,继续这样损耗下去只能自取灭亡。卡尔十二一如既往地厌恶撤退,那么他只能选择绕过俄军阵地,继续南进,尝试联合乌克兰地区发动叛乱的哥萨克并获取补给。哥萨克的酋长很高兴与卡尔十二取得了联系,他在巴图林城等待瑞军到来,然而11月3日,缅什科夫的俄军先到一步,掠夺了城里的军火库。卡尔十二追赶不及,只得在巴图林附近下寨过冬,俄军也就驻扎在附近城市,尽管是寒冷的冬季,两边也摩擦不断。

      1708年的冬季出乎意料地寒冷,瑞典人甚至取消了从未缺席的圣诞节仪式,许多人被冻伤,失去了战斗能力,同样善于冬季作战的俄军也未能幸免。等到最严酷的寒冷期结束后,卡尔十二先发制人,围攻巴图林以南的韦普里克,并在攻克后以此为据点攻击四周的俄军驻地,取得了一系列小成功。然而到了2月,融化的积雪把广袤的乌克兰平原变成了一片烂泥沼泽地,瑞俄双方均无法作战。俄军转变思路,从北方攻击波兰,但卡尔十二仍然拒绝撤退,尽管他距离波兰边境线并不遥远。

      1709年5月,瑞军开始围攻更南方的波尔塔瓦。这个堡垒内存有大量补给,且控制着一条前往莫斯科的大路,是卡尔十二眼中的必争之地。波尔塔瓦堡垒被河流沼泽森林环绕,易守难攻,瑞军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都未能攻克。而现在,准备充分、以逸待劳的俄军主力赶来,瑞军也不敢全力进攻波尔塔瓦了。6月17日,卡尔十二亲自侦查俄军阵地,被子弹击中脚踝,但他仍然坚持侦查,等到回营时已经晕倒。俄国人逐步向前修建防御工事,缓慢靠近瑞典军营,受伤的卡尔十二依然固执地拒绝撤退,直到俄军靠近,波尔塔瓦决战已经不可避免。

      卡尔十二计划突袭俄军的T型防御工事,夺取主动权,然而俄军早有准备,强大的骑兵增援编队正在大本营待命。俄军在波尔塔瓦附近拥有5万人和上百门火炮,而瑞军只有2万余人,30门火炮。躺在担架上的卡尔十二仍旧赶往前线指挥战斗,但经过数年强化的俄军,已经不是那支会在纳尔瓦被轻易摧毁的军队了。零散的瑞典步兵艰难地挤走了防御工事中的俄军前沿部队,但他们无法在老对手面前复刻9年前的辉煌胜利,俄国的骑兵很快就淹没了他们,瑞典骑兵无力反击,也只能撤退。卡尔十二声嘶力竭地阻止士兵逃跑,但漫天火炮不仅吞噬了他的声音,还杀死了给他抬担架的人。硝烟弥漫之中,国王被一位军官抬上马,才避免被俘虏。俄军在久违的胜利面前没能克制着保持阵型,浪费了追击的好机会,瑞军溃兵得以安全返回营地。

      瑞军在波尔塔瓦决战中损失上万,俄军的伤亡数字却要少一半,这相当于以往瑞俄交战战损颠倒过来。实际上波尔塔瓦这样的结局是必然的:俄国人的火炮多到可以控制战场,骑兵和步兵也有不错的质量,还有大量的小型堡垒工事支撑阵地,只有愚昧的人才会相信一无所有的瑞典人能够创造奇迹。卡尔十二在被士兵们送往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之前表示要与军队共存亡,可能躺在担架上的他也没有多少自信吧。后世人多评价卡尔十二为永不服输,冲锋在前,用战场而非谈判桌来较量的武士国王。然而他没有承认失败的勇气,只是一而再地固执,我认为不算是一个真正的武士。

      莱文豪普特向国王保证他会继续作战,瑞军继续向西撤退,一些哥萨克也跟随他们撤往波兰。缅什科夫带上8000骑兵发起追击,在7月1日成功追上了瑞典人,他向瑞典人提出了最后的谈判。莱文豪普特既缺乏决断,也不是一名会鼓舞人心的指挥官,他选择向士气低迷的下层军官和士兵征求意见。虽然士兵们说“如果其他人愿意打下去,他们就会打下去”,但毫无疑问,闪烁其词的表达已证明他们丧失了战斗意愿。当天,瑞典人投降了,约1万5千军官和士兵一个接一个地走进俄国营地中放下武器,包括近乎完整的精锐骑兵部队。与瑞典人一同撤退的哥萨克不在投降协议中,大部分夺马而逃,俄国人对他们毫无仁慈可言。

      兵力是俄国人两倍的瑞典人向前者投降了,这被一些军事学家视为耻辱。一个优秀的指挥官,在这种情况下会利用手中的武器大胆进攻而不是束手就擒,但莱文豪普特不是这样的指挥官,他不止一次在战略层面上贡献了糟糕的表现。然而,我们不的不把目光聚焦到卡尔十二身上—他曾说:“我绝不开启一场非正义的战争,但在克敌制胜前也绝不结束一场正义的战争。”但如果想要赢得战争,只取得一些战役的胜利是不够的,还需要天时地利,和一些小小的运气。史料文献中不缺乏对卡尔十二败于波尔塔瓦的批评和探讨,但现实就像法国元帅杜伦尼(蒂雷纳)说的一样:“一位将军在战争中不犯错误,是因为他太久没参战了。”

      来自于波尔塔瓦的影响巨大而深远,瑞典最好的军队已经埋葬在异国他乡,因此周围的国家纷纷趁虚而入,分割瑞典王国的残骸,奥古斯都二世回归波兰,与丹麦一同重返大北方战争。卡尔十二没有急于返回瑞典,而是尝试说服奥斯曼土耳其的苏丹(音译,即皇帝)进攻俄国,然而俄国人的入侵来的更快一些。1710年10月,奥斯曼大宰相领兵参战,在摩尔多瓦击败俄军,彼得一世本人深陷重围。然而,奥斯曼人没有过分地为难俄国人,只是开出了宽松的投降条件,这在以往并不常见。不管是收了贿赂,还是别的原因,奥斯曼大宰相放走了彼得一世。我们只能想象,如果没有这样的奇迹,俄国在未来又会有怎样的结局。

      卡尔十二继续停留于奥斯曼土耳其,不断号召着对俄国发动战争,最终被感到厌烦的奥斯曼苏丹发布了逐客令。1714年,失望的卡尔十二终于踏上了归乡的旅途,在奥斯曼土耳其的领土上,他还有卫队护送,但在其他不友好的国家领土上,他和几个副官不得不隐姓埋名。自从1700年大北方战争爆发以来,卡尔十二一直在外征战,从丹麦到拉脱维亚,到波兰,到萨克森,再到白俄罗斯和乌克兰,终于在1715年12月,他回到了已经阔别15年的故土。不同于出征时的意气风发,瑞典如今已是残破不堪。卡尔十二希望东山再起,可他根本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国王与他的王国,将要走向故事的尾声了。

      2万人,这是瑞典国王目前能筹集到最多的军队了,他们甚至不足以防御本土。但是卡尔十二的威名尚在,丹麦人感到难以取胜,因而放弃了进攻。卡尔十二则希望重获胜利,增加自己的谈判筹码,但他这点兵力根本无法突破挪威方向的堡垒。1718年,卡尔十二几乎是榨干了瑞典,才凑齐5万人的军队,再一次杀向挪威。在弗雷德里克斯滕,他像往常一样,亲自视察挪威的堡垒。突然,一名角落里的挪威士兵开火,卡尔十二被击中,应声倒地……谁能想到,为18世纪的壮丽史诗写下序章的卡尔十二,就这样消失在一篇平平无奇的小故事里。痴狂于战争的瑞典国王,最终也正是在征战之中迎来结局,令人感慨。

      不论卡尔十二还有着怎样的不甘,大北方战争结束了。厌战情绪快速蔓延的瑞典军队在国王战死后放弃了抵抗,丹麦和俄国想要瓜分整个瑞典,但英国和法国的介入阻止了他们。1719~1721年间,瑞典与参战诸国缔结了一系列条约,瑞典除大部分芬兰和波美拉尼亚西部一小块区域以外,所有的海外领土均被瓜分。近百年后,在拿破仑战争结束、法兰西帝国元帅贝纳多特加冕瑞典国王时,芬兰和波美拉尼亚剩余地区也失去了,同时瑞典得到了整个挪威作为补偿,两国一直联合到1905年。


十四.后记

      历史还在跟随时间前进,还在不断留下故事,但这篇故事到这里就已经完结了。我不会再去讲大北方战争以后的瑞俄战争、七年战争、拿破仑战争等一系列存在瑞典身影的大小博弈,因为对于瑞典来说,一个由崛起和衰落组成的周期已经结束了。瑞典的地缘条件注定他很难像法国、德国一样,在和平时可以依靠经济产业(主要是基础的工农商业)称霸一方,只有不断地献祭子民的鲜血才有机会获取荣耀和地位。但是好战必亡,瑞典也注定在战争之路上燃烧殆尽,不过,未来有没有人会前来重燃黑暗中的火把,也说不定呢。

      “并不是所有难题都有让人满意的回答”。历史学家们长时间的付出,换来的不一定是完美的答案,也不一定只有一个答案。本篇浅显的文章中,我在很多地方都没能给出合理的解释,比如各时期的经济问题、瑞典国家政策的调整、很多战役的细节等等……毕竟,laohang只是单纯地讲点故事,还没有回答这些深层问题的能力。简单来说,含金量比较低吧,所以是不推荐了解这些历史的人看的。最后再提这些,好像有点马后炮了。

      与绝大多数人的愿望相反,和平只是短暂的,战争却是永恒的——至少从现在来看是这样的。随着科技水平逐渐发达,电子、经济、生物、舆论等新的战争形式也逐渐加入,战争可以发生在我们身边的各个维度。关于战争的哲学是深奥的——那些都交给伟大的思想家们去解答吧!我们只需要看到刀光剑影,听到枪响炮鸣,闻着几个世纪前的血腥味和火药味,留下一个感慨、一个思考、一个纪念、一个心愿。我个人非常喜欢隆德战役(1676年)纪念碑下的四句话,就在本文的最后发给大家吧:

丹麦语符号不好搞,我就打英文了。

Here lie brave men, whose bones and blood are mingled.

(这里安眠着无数血肉交织的勇敢人)

Among each other so, that none can tell them apart.

(在他们之间,没有人能叫他们分开)

They are of one sort and one belief.

(他们是同一个人种,拥有同一个信念)

Though

they could not live together in peace.

(然而,他们不能在和平里共同生存)


完,感谢你看到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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