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空袭

现在，R.A.0125年末，首都东郊。

“到这里，应该就行了。”秋庭言拭着汗环视四周，贫民窟低矮的楼房将他们环环围绕，昏暗的光线环境此刻竟提供了一种可贵的安全感，“在这里他们暂时找不到我们的。”

“秋庭。”虽然经过了长时间的奔逃，但星谏似乎很快便恢复了大部分体力，此刻正平静地走向秋庭言，“你一直以来，都在隐藏自己作为超能力者的身份么？”

“是……抱歉，虽然我总说希望非超能力者能够设身处地地为超能力者考虑，但其实，这是出自于我自己身为超能力者的立场。”秋庭言偷偷地抬眼观察着星谏的表情，“这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星谏摇了摇头：“比起这个，我更关心另一件事。”

“什么？”

“你是流星组织的一员吗？”

星谏问着，思绪回到了两人从首府学园逃出时的情形。

“星谏，趴低身体！”秋庭言将一把铁珠洒向空中，五指指尖射出流光，铁珠便像子弹出膛般击倒了冲向两人的保安和纠察队员。

“很有意思的能力……我来会会你！”音波摆出起跑姿态，秋庭言注意到了这一动向，连忙推开星谏，作出应战姿态：“「扳机能量」！”

“「马赫音速」！”“唰！”音波冲向秋庭言，在路径上留下道道残影，却不知为何在她面前脱了力，星谏还观察到，秋庭言附近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白霜。

“在这样的低温下，你的超能因子活性不足以支持你那么快速地奔跑吧？”秋庭言却好像没有受到低温的影响，她抬起手来，将流光注入音波体内。“碰！”一声巨响，音波被无形巨力弹飞出去，狠狠撞在教学楼外壁上后摔下，倒地不起。

“我们快走！”秋庭言向星谏打个招呼，两人撒腿便跑，顷刻间便消失在教学广场上。

“我……我之前是。”秋庭言一时间红了脸，“但现在我已经和他们没多大关系了。”

“没关系，我不是在怪你，从始至终，我都信任你。”星谏叹了口气，“包括你搭救了泠鹿，也让我清楚你不是坏人。”

“你……？你怎么知道？”秋庭言大惊。的确，泠鹿从地下禁闭室逃出的那晚，是她从暗处射出那块橡皮击晕了保安，让泠鹿得以脱逃。

“泠鹿告诉过我，是一块凌空飞来的橡皮救了他。我看到你射出铁珠的招式就明白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现在我们必须互相依赖彼此，不能再隐瞒更多事情了。”

……

“首都卫队发来速报，总统先生。”秘书走进联邦总统办公室，手里抱着一摞纸质文件，没有使用无线网络传输，可见文件内容重要，“在首都首府学园发现新的未注册超能力者，让她逃掉了。”

“就算如此，有必要上报到我这里来么？”总统关掉面前的全息屏幕，不耐烦地从案前抬起头来，“这份情报不应该首都卫队自留，或者交给生物实验室去吗？”

“文件上说，这个超能力者相当特殊。”秘书感受到了总统的怒气，小心翼翼地将报告书放在书桌上，便连忙向后退开，高跟鞋发出殷勤的“嗒嗒”声，“您请过目。”

总统一把抓过报告书，封面上便是超能力者的基本信息，是一个名叫秋庭言的学生，就读于首都首府学园教育科学学院。总统的目光向下快速扫过，很快便翻到了下一页。正当他以为，这不过又是一份无聊至极的超能力者叛乱分子卧底的报告书时，一个词眼却迅速捕捉到了他的眼球——逆熵。

“「扳机能量」……”总统于是仔细阅读起有关她的超能力说明。秋庭言的超能力，是从周遭环境中吸纳能量，经过她体内的超能因子处理后，再转化为她所想要的能量形式进行释放或者注入。最常见的用法，则是吸纳空间中的热能后转化为动能输出，她正是通过给铁珠注入动能的方式，击退了在学校里围堵她的保安和纠察队员。

尽管理论上，她还有更多能量转换的招式，但理工学科出身的总统知道这点，便已经清楚了这项超能力的可怖之处。世界上所有的能量形式，不论流向如何，最后都是有一个结果，就是熵增过后变为废热，均匀地散布在空间之中。当世界上所有的能源都转化为均匀废热，再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时，文明也就走向了彻底死亡，这个结局被称为“热寂”。

然而，这个名叫秋庭言的学生，却能将废热重新收集利用，转化为可以运用的能量形态！从某种意义上讲，是让能量的利用效率超过了百分之百，进行违反热力学定律的反应。往大了说，宇宙的演进过程就是一种熵增 秋庭言的能力，本质上和逆转时空的能力没有区别，这也正说明了目前学界对超能力者和超能因子的研究还十分浅薄。

“帮我向其他领主打个招呼，安排下一次集体会议。”总统放下报告书，文件最后提到了秋庭言曾与流星组织有染，考虑到她的能力之可贵，决不能让她失去联邦政府掌控，重新回归流星组织。

……

宫兰诗转过头，最后看了金都经济大臣官邸一眼，便提上自己的箱子，随着父亲走上了轿车。

父亲让自己从首府学园紧急停学，就是因为要把住处转移到更为安全的地堡中去。宫兰诗其实并不理解，金都位于联邦腹地，距离北境边境线相当遥远，她始终认为，北境是不可能攻打这个方向的。

她在这座庄园当中长大，这里承载着她一切喜乐的回忆，同样也记叙了痛苦的过往。母亲就是在这里遭到失控的超能力者音波袭击而丧命。联邦地方高官宅邸遭到超能力者侵犯，按说应该依法严惩罪人，但唯利是图的联邦政府却看中了音波的超能力，将他招收进了首都卫队，没有追究他的任何责任。

也正是因此，宫兰诗下定决心去选择自己未来的道路。她本想考取首都首府学园生命科学学院有关超能因子研究的专业，却以区区几分之差落榜，只被录取到了同院的生物医学工程专业。不过，她已经决定参加转专业考试，只为摸清超能力者这个贻害无穷的群体的一切底细。

“父亲，能再等一下吗？”家中的仆从把所有箱子都搬上车后，宫兰诗突然停了下来，转向父亲，用近乎于乞求的声音说道，“我有件东西落在房间里了，我想去取。”

父亲没多说什么，只是抬手看了看表：“快去吧，别耽搁太久，不能让基地那边负责接应我们的人一直等。”

得到父亲许诺，宫兰诗提起裙摆，飞快地跑过庭院的砾石小路，打开大门，进入宅邸。

她的卧房在三层小楼最高层的东头，有着明亮的大落地窗和独立的更衣室，四壁都是衣橱，里面存放着她从睡衣到礼服各式各样的衣物。宫兰诗经过更衣室时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便快步走向自己的书桌。父亲告诉过她，战争形势变化之后，就会考虑带她搬回这里，但宫兰诗毕竟在学校里学过了军事理论课，知道战争短则几天，多则数年，何况这次北境和联邦开战，背后显然得到了东境王国的支持，战争很有可能演变成世界大战，结束的时间也就难以预测了。

像她们家这样的贵族家庭，还能找到关系前去避难，而且估计避难的居住条件虽比不上在宅邸，但也不会差到哪去，至于连战争的第一手信息都无法得知的普通人，就根本无法作出这样的应对。倘若战火真的波及过来，平民百姓的性命便只能听天由命。一想到纵容音波杀死母亲和对百姓疾苦不管不顾的都是联邦政府，宫兰诗心中又多了几分恨意。

她想到在首府学园认识的朋友，她给所有人，甚至是包括泠鹿都发了信息，告知他们她知道的一切，请求他们提防战争形势的发展，但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没回复她的信息，除了海洛，而他也认为宫兰诗有些大惊小怪，认为首都在战火中至少还是足以保全自己的。宫兰诗现在能做的，只有为他们祈福了。

她拉开空荡荡的书桌下的抽屉，里面的光景和桌面上形成鲜明的对比。离开的时候实在太过匆忙，以至于她没能来得及收拾抽屉里的什物。像是桌面上的水晶摆饰、六棱锥形的油漏之类，作为陪伴她从小长大的伙伴，这些东西还被赋予了除了其本身物质意义以外的含义。

不过，若分轻重缓急的话，她要找的并不是这些。宫兰诗拨开这些杂物，将手探向抽屉深处，摸出一个黑色天鹅绒缎面的小盒子来，打开后是一枚小巧的锆石发卡。这是母亲送给她的礼物，是第一次教她整理头发时交到她手上的。宫兰诗捏起发卡，逆着光看去，让光透过宝石的棱面落在自己脸上，终于感受到些许安心，便准备返回楼下的车队处。

突然，她透过大落地窗看见，父亲和几名官家似乎在朝着自己的窗户招手，嘴里似乎还在喊着什么。房间的玻璃隔音效果超群，因此她打算打开窗户，借此来确认他们是不是在催她快点。

然而，她走近窗户时，却看见天边一串黑影。

“那是……机甲？！”宫兰诗瞪大了眼睛。之前在军事理论课的教材上看到介绍这种战争机器的篇目时，她总是漫不经心地一带而过，大概是因为总觉得这些东西离自己的生活十分遥远，这也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些东西。机影似乎是在靠近，现在已经能模糊地辨认出气动翼、光束步枪和尾部射流等细节，宫兰诗预感不妙，不管所属何处，它们理应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咻！”一声尖锐的爆鸣，楼体一阵晃动，面前的玻璃窗突然爆裂开来，蛛网般的裂纹遍布全窗，宫兰诗也失去重心跌倒在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出现了短暂的失聪，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她只能跌跌撞撞地起身，跑向宅邸中央的楼梯，但走廊上却已经是另一番景象——

楼梯尚且完好，但整座宅邸的东半部分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能够直接看见外面的燃烧废墟。“是空袭？！”宫兰诗大感不妙，忙扶着墙壁向楼梯跑去，中途险些被碍事的裙摆绊倒，所幸西半部分宅邸尚且完好而坚固，上方没有塌陷的预制板或者燃火的碎片落下。

“父亲！”推开大门，宫兰诗下到庭院，哭喊着向院子外的车队跑去，她看见所有管家和仆从都已经上了轿车，只有父亲还在属于父女俩的那辆车打开的车门旁招呼着她：“快，宫兰诗，跑快点！”

宫兰诗此时本已有些力竭，正准备发起最后的冲刺，刚才的爆鸣声却又溢满了整个耳廓——“轰！”光束击中了面前的地面，爆炸掀翻了整个车队，在那明亮得刺眼的光芒里，她看见父亲的身影顷刻间化为一缕青烟，随即自己也被冲击波弹开，额角狠狠撞到了地面。

“父亲……”宫兰诗在失去知觉前，只看见燃烧的大地之上，机甲编队从上空掠过，肩甲上是北境五城联盟的军徽涂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