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亓齐
有些人，从出生开始，上帝就毫不犹豫地把所有的门和窗都关上了。
傻四儿，是我儿时的一个邻居。
有些弱智。
他有一个特殊的嗜好，就是收集红色的塑料皮儿，通红通红的那种。
伟人著作的封面儿，父母工作手册上的外套儿，还有我们上学用的小日记本的红色表皮儿，都是他的最爱。
无论严寒，还是酷暑，你总能看到傻四儿顶着蓬乱的头发，挂着长长的鼻涕，趿拉着大大的旧皮鞋，徜徉在村里村外的垃圾堆上。
风雨不误。
手里，腋下，浑身上下的每一个口袋里全部塞满红红的塑料皮儿。
每次踏在回家的路上，总是一边走，一边掉；一边掉，一边捡。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不厌其烦。
妈妈说傻四儿应该与我同岁，一个年末，一个岁中。
小时候的傻四儿总是戴着一件红色的肚兜儿，或者穿着一套红色的衣裤，白白胖胖的非常可爱。
那时候，没有人可以看出傻四儿是个弱智。他的父母对他也是疼爱有加。
我开始上小学的时候，傻四儿的弟弟妹妹接二连三地来到这个世界，慢慢地，傻四儿就变成了今天这般模样。
直到我上了初中，他依然没有改变。
傻四儿的脸上始终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人，或许包括他的父母，也不知道他是欢喜，还是忧伤。
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就问一句“下班了”；
见到自己不喜欢的人就骂一句“妈x”。
村里没有人听到过他说第三句话。
有一次，爸爸下班回来，腋下夹着一个红色的工作手册。
傻四儿从村口一直跟到我家门前，嘴里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念叨着“下班了，下班了。”
给他吃的，他不要；
给他喝的，他也不要。
后来爸爸不再理他，但是，他依然恋恋不舍地不肯离去。
第二天，我拆了爸爸工作手册上红色的封皮儿，送给了傻四儿。
他高兴得手舞足蹈，紧紧地握在手心里，高高地挥舞在头顶上，嘴里大声地喊着“下班了，下班了”，踉踉跄跄地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身后留下一片一片从他身上飘落下来的红色碎片。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回头，尽情地让那些鲜艳的红色装点着寂寥的村庄。
有一年雨季来临之前，大人们想把村西边水库里的水引到村东边的麦田里去。
于是，沿着我家房后的马路挖了一条深深的土沟，准备埋设管线。
所以，整个村庄就被人为地分成了前村和后村，中间只有一块窄窄的踏板连系着。
从此，在前村就很少能见到傻四儿的身影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年的雨季来得特别早，大人们的引水工程也被迫停了下来。
有一天放学回家，妈妈告诉我，傻四儿掉到后面那条沟里淹死了，据说是不小心踩翻了踏板。
我站在沟边的土岗上，望着水面上漂浮着一个通红通红的红书皮儿，依然在落日的余晖里放出熠熠的光彩。
我知道，村里所有人的猜想都错了。
能来到这个世界上，你本身就是最棒的，任何人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你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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