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青萍
1、原生家庭那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是在父母的争吵和冷战中长大的,所以,我无比痛恨我的原生家庭。
然而我又没有办法怨恨父母,他们似乎都没有错,并且,也都很爱我。
爸爸是中学教师,有文化有见识,在学校是人人尊重的名师。爸爸对我好,不管春夏秋冬,阴晴雨雪,每天骑着自行车带我上学放学,多少辛苦却都一个字也不说。
只是,我真希望他能把对我的好分出一点来,给妈妈。
妈妈在工厂里当工人,文化不高,说话做事都是高声大气,有时候还会说很粗俗的话,让我都脸红。妈妈本来挺喜欢爸爸,也特别想讨好他。比如她爱看韩剧,偏偏爸爸特别讨厌。所以只要爸爸一回家,正看韩剧入迷的妈妈会立刻换台,去看爸爸喜欢的文化类节目。然而爸爸一点不领情,他依然对妈妈很冷漠。
我读高中的时候,爸爸执意要离婚,妈妈不肯,两个人僵持了很久,爸爸干脆去了法院起诉,妈妈当时就绝望了,说不想活了。我哭着求爸爸,求他不要离婚了,我不想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被人指点歧视。爸爸对我说,跟你妈妈结婚是我一生最后悔的事情,你不知道我跟你妈过日子有多痛苦。好吧,为了你,我不离了。
他们没有离成婚,可彼此的关系从此降到了冰点。久了,妈妈也绝望了,两个人开始各行其是,除了吵架很少有交流,他们只是分别跟我说话而已。在这样死气沉沉的家里,我度日如年。
我崇拜爸爸,可是也无比心疼妈妈。她每天生活在郁闷中,早早就白了头发。妈妈曾经好几次流着泪对我说,当初本也有喜欢自己的男孩,可我就是觉得你爸爸有文化有才气,尽管没什么钱也不计较了。可谁知你爸爸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他始终看不起我。早知如此,我说什么也不会跟他结婚。
眼看着父母如此冰冷痛苦的婚姻,我暗暗发誓,自己将来说什么也不能过这样的日子。是啊,不用才华容貌,也不必香车宝马,我只想嫁个对我好,肯一生一世呵护我的人。
2、被扼杀在萌芽中的爱情
因为实在受不了家里压抑的气氛,高考时我报的全是外地院校,后来被外省一家大学录取。妈妈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外地,听说舅舅家的表哥有个同学也在那城市上大学,就拜托表哥嘱咐他的同学关照一下初次离家的我。
表哥的同学叫小帆,另一所高校读大三,他长得高大英俊,也很细心,就是有点腼腆。开学那天,他陪我去报道,帮我办各种繁复的入学手续,特别细心周到,让我很感动,那一刻,我情不自禁情愫暗生。
后来他又专门过来看我,请我吃饭。那一次,他跟我说了很多,他家里也不幸福,父母早年离婚,他又内向腼腆,所以很孤独。我知道了他学习成绩特别好,年年得到奖学金,毕业后准备考名校研究生。他劝我也好好学习,将来也考研究生,我们做校友。
那一顿饭我吃得无比开心,心中有了朦胧的期待和向往。
当我满心欢喜地回到寝室,同屋的女孩都围住我问,那是你男朋友吧?太帅了!我慌忙否认,你们别瞎说啊,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哥哥的同学,他就是看着我哥的情面来看看我的。
真的不是你男朋友?一个叫萌萌的女孩眨着眼睛问我?我说,真不是。
那,你把他介绍给我好不?我挺喜欢他的。
我心里一凉,可又不能马上否认自己的话,我说我跟人家也不熟,没法介绍。
萌萌说你不介绍也行,我自己表白。
晚上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小帆那么聪明又有大好前途,长得又那么帅,一定有很多女孩喜欢她吧?他能看上平凡的我吗?即使我们现在相爱,一生那么长,他那么优秀,我能够驾驭得了他吗?想起父母的婚姻,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我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优秀的男孩,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我更需要找个对我好的人,给我一生最温暖的呵护。
小帆再一次来找我的时候,萌萌主动搭话,非要赖着跟我们一起吃饭。萌萌活泼大方,很快吸引了小帆,他们聊得很投机。那顿饭笑声不断,我悲哀的发现,萌萌真的比我更适合小帆,我放弃是正确的选择。
尽管是我主动放弃了这段根本没有开始的爱情,但时常看到小帆和萌萌出双入对,依旧觉得无比悲伤难过。
3、我只想找个对我好的人
大学四年转眼就过去了,这期间也有男同学跟我示好,但我觉得他们都不是那种我想嫁的人,我无法相信他们能够一辈子对我好。
上班第一年,在初中同学聚会上,我与昔日的同桌李峰重逢,他立刻开始追求我,说我一直是他心中的女神。被别人这么喜欢崇拜,极大满足了我虚荣心。但我怎么能看上他呢?他个子不高,长相也老气,还没有固定工作,这样的人,我怎么能嫁呢?我说我们不适合谈恋爱,只能做同学朋友。李峰听了,也不生气,依旧不时关心我,过一两个月总会来看看我,请我吃顿饭,也不强求什么。冬天冷了,他会给我送个暖宝;知道我喜欢喝咖啡,总是给我带来价格不贵,又味道好喝的咖啡。我和在一起很开心很放松,他什么都跟我说,谈了女朋友,又分手了,这些事情我都知道,我也不介意告诉他我的事儿,他几乎成了我的男闺蜜。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一年多,当我又一次失恋时,他终于忍不住说,你就没考虑一下我吗?我这么喜欢你,对你这么好,我们才是天作之合。我想起我们这一年多的交往,他始终在哄着我呵护我,我恍然发现,原来他真是我想要的“对我好”的男人。我接受了他的表白,然后开始恣意享受他对我的各种好,我觉得真是幸福啊!
然而,我公开恋情后,身边所有的闺蜜女友都没看好他,甚至爸爸都不太满意,觉得他除了对我好,其余的都配不上我。我对爸爸说,我知道他学历低收入一般,但有什么关系呢,他真的对我好啊,能给一生的安稳,这就足够了。我不想过你们那样的婚姻。爸爸本来还想再劝我,可听到我的最后一句,只能叹了口气接受了。
李峰真的对我特别好,对我百般呵护和照顾。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不担心他移情别恋,将来就算我生病了,下岗了,我也坚定不移地相信,李峰始终会爱我陪我,对我不离不弃,给我岁月静好,一世安稳。
4、走不出的心灵牢笼
结婚前,曾经有人对我表示担心:李峰现在确实对你挺好,万一结婚他对你没这么好了怎么办呢?我虽然口中坚定说不可能,但也是有点心怀揣揣。
事实证明,她们的担心和我的不安都是多余的,李峰始终一直对我好。结婚多年,我们有了孩子,家里的大事小情都不用我操心,他不仅包揽了买菜做饭等一起家务,连孩子半夜睡醒,都是他起来照顾,我只负责喂奶。有段时间,李峰要上夜班,每次都会提前做好饭放在保温盒里。李峰自己舍不得吃穿,但给我花钱从来不会皱一下眉头。他继续对我呵护备至,我享受着皇后般的待遇,当然他工资不高,事业也没什么成就,但没有关系啊,我们都是凡人,这样就挺好。那段日子,我真是特别感动也特别满足,周围的亲友们也都无比羡慕我,我经常跟她们说,这找对象结婚过日子,就是要找个对你好的人啊!
时光继续向前走,孩子慢慢长大了,生活的内容渐渐丰富起来。儿子小时都是他父母在看管,特别娇纵任性。上学后,我觉得不能对孩子这样,就决定严格管理,不想他们都不高兴,暗地里继续纵容孩子,让我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儿子成了一个特别淘气又不爱学习的孩子,让我无比烦恼。李峰完全不懂教育,我怎么讲道理都不明白,为了孩子我不知道跟他生过多少气。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文化差异真是无法弥补的鸿沟。
结婚多年,只要李峰有时间就会天天接送我上下班,周六周日,也是我走哪他跟哪,我几乎失去了自由。我每次和朋友外出吃饭,他都不高兴,然后就五分钟一个电话打啊打。有一次我烦了就干脆关机,他就给所有我们认识的人——包括我单位的领导,挨个打电话,问知道我在哪不?跟谁在一起?过后大家都当笑话说,简直让我无地自容。不久前大学同学聚会,他送我到了饭店之后,还不放心,干脆就在饭店门口等着,那是冬天啊,他就站在寒风里等我,我怎么能吃好饭?只好敷衍一下就出来了,真是太崩溃了。
当年我暗恋的小帆成了大律师,事业有成,真是有型有范,回头看李峰,只觉木讷乏味,我都不好意思将他带到人前。萌萌早就分手,她结婚又离婚,现在自己开公司,活得恣意飞扬,对比我自己,天天在李峰的照顾看管下,觉得特别失败。
相比父母的婚姻,我当然得到了一世安稳,但毫无质量乐趣可言。我没有成为抑郁的妈妈,却成为了重蹈了爸爸的覆辙。此刻我才真正理解了爸爸的痛苦——缺乏精神交流和共鸣,没有彼此的深爱,他的“对我好”已经成了禁锢我心灵的牢笼,让我越来越抑郁不堪。婚姻的内容太丰富,路程太遥远,仅有肤浅的“对我好”支撑不起漫长的岁月。我跟他现在完全无法交流,特别痛苦。有多少次我都想离婚,可是我哪有理由呢,人家这么“对我好”,我若是非要离,岂不成了忘恩负义?真的,我不用他天天接送我,不用给我把牙膏挤好,这些我自己全能做,我多盼望他能给我点心灵的自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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