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员们很快扎好四座帐篷，一大三小。大帐篷位于整片空地的中央位置。三座小帐篷则分别位于大帐篷的三个不同方位，摆成三角状，围住大帐篷。完成自己的工作之后，扎帐篷的男学员们便走过来，帮助薛梦怡把仍处于昏迷中的蒋晓媛抬进大帐篷里。随后，他们纷纷围坐到篝火旁边，从各自身上佩戴的魔灵导器中拿出粮食和水，准备补充能量。女学员们则全都跟随薛梦怡一同走进大帐篷，帮她照顾蒋晓媛。

叶恒远和王赫二人合力支起一个简易的烧烤架，把切成不同形状的野狼肉放到篝火上烤。暗冥野狼的肉算不上什么上等食材，甚至还有些粗糙，最多也就是勉强能吃。但是，经过仔细处理过之后，这些肉就会有一种比较独特的味道。

叶恒远用左手握住刷调料用的刷子，右手时不时地拿起自己手边的调料罐。他一边翻动插着肉块的树枝，一边往肉块表面撒调料，或者刷油和酱。王赫则是直接把一整只身躯还算比较完整的野狼用一根无比粗大的树枝从头穿到尾，然后把它插在篝火旁边，一边熏一边烤。野狼肉的香味很快传到每一名学员的鼻孔里。学员们先后不由自主地吸鼻子，其中两个甚至还流下口水。

不一会儿，野狼肉就烤好了。男学员们迅速地聚拢到火堆旁边。王赫先指派最能跑腿的姚佳华去往大帐篷里送一些最先烤好的肉和干粮，然后才开始给大家分肉。

学员们大口咀嚼烤熟的野狼肉，吃得津津有味。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在灵兽森林的内部露宿，自然也是第一次吃到直接从野外打猎到的肉。更何况，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足够激烈和辛苦的战斗。

“学……学长的手艺真不错。”

拥有长匕首武灵的郑玄一口吞下半块野狼后腿肉。他吃东西的动作，完全不像他的外表那样斯文。

“过奖。”

叶恒远点点头，自己从烧烤架上取下一块香气四溢的肉条，慢慢地吃着。除了薛梦怡，以及冷寒、王赫这些他比较熟又能说得上话的人之外，他没和其他任何人仔细说过自己武灵觉醒之前当厨师的事，自然更不会跟这些学弟学妹多费口舌。更何况，现在的情况完全不适合闲聊天。

“冷寒，你现在不吃吗？”

王赫大口地啃自己手中的野狼腿，把兽腿上的肉啃掉一半，随即扭过头，看向仍然站在被血污染黑的草地中间的冷寒。

“你们先吃吧。给我留一点，就好。我们总得有人放哨。”

冷寒头也不回，就连声音都微弱得像是在说梦话。他的双眼仍然紧盯看不到边的黑暗，连眼珠都不转。

“他就是这样，不用管他，”叶恒远做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对了，女生们都吃过没有？我们用不用再给她们送一点肉？”

“放心吧，学长。我们刚才又往大帐篷里面送过一次饭，”弩弓手裴安一边嚼东西一边回答，“她们都已经吃过东西，暂时不需要再送什么过去。不过，我过去的时候，晓媛仍然没醒。整个帐篷里亮得耀眼，药味刺鼻。我也说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嗯，”王赫点头，“吃完饭之后，我们安排一下。大家轮流放哨。不放哨的，都回到帐篷里休息。只要我们都别再乱动，应该不会再引来别的灵兽。”

“是的，”叶恒远也点头，“我们现在的整体状态不太好。万一引来等级较高的灵兽，我们很可能会有麻烦。”

学员们很快便吃完晚饭。男学员们分批走进三个小帐篷里，要么修炼，要么冥想，要么睡觉。大帐篷里面仍然发出明亮的光芒，药丸的味道顺着帐篷的开口往外散发。

又经过一段时间，光芒才熄灭。药味随之消失。

整片森林渐渐陷入寂静之中，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微弱而悠长的啸声在茂密的树丛间回荡。空地上空的天幕已变得完全漆黑，看不到一丝一毫光亮。

叶恒远坐在刚刚被用来围住火堆的一块大石头上，双手抱膝，闭着眼，像是在养神。他听到，树林间隐隐约约传出好几道不同的风声，每一道风声都很微弱，回响的频率也不固定。这些风声很明显不是自然产生的，必然来自于某些低阶灵兽。他记得，学院发的资料上面说，荒草幽林中的某几种低阶灵兽拥有操纵风的能力。教授实战和野外生存课程的教官都说过，在灵兽栖息地的深处，应当尽量节省体力和灵力，尽可能避免不必要的战斗。大部分情况下，突然爆发全力有可能会把周围大多数修为弱于自己的灵兽吓跑，但也有可能引来危险的猛兽。而且，越是在人迹罕至、自然条件恶劣的环境，引来猛兽的概率就越高。任何一种多余的举动，都很可能打草惊蛇。他必须尽可能地去分辨清楚周围传来的一切讯息。

冷寒站在他的斜前方，两只手各握着一串烤肉，慢慢地咀嚼。他的吃相很文雅，像女人一样，一次只吃一小口，再慢慢地往下咽。

“冷兄，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放哨就够。过一会儿，你再来替我吧。”

“没事。我不累，”冷寒摇头，“我们的位置，随时可能被灵兽包围。一个人，很难顾及所有的方向。”

“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什么？”叶恒远睁开眼。

“没有。”

冷寒吃完一串烤肉，随手把尖利如长矛的木签丢到草丛里。他的双眼始终笔直地注视远方的一片黑暗。

“你骗不了我的。”

叶恒远从石头上站起来，走到冷寒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将自身的灵力感知范围扩散到最大。他隐约感觉到一丝来自于灵力元素的凉气。从直线距离上算，这股凉气距离他们很遥远。他明白，冷寒在这一方面的感知能力明显要比他更强一些，也更精准一些。

“你一定发现了什么东西。你现在能不能感知出，那是什么？”

“呵呵，”冷寒淡淡地笑，“我的任何事，都瞒不过叶兄你的眼睛。”

“到底是什么？”叶恒远扭过头看向冷寒。

“我也不知道，”冷寒摇头，“我不确定，那是不是生命体。我只能感受到一股明显的水属性，或者冰属性的灵力气息。”

“冰属性？”

叶恒远立刻皱起眉头，低下头，看向自己脚下略微泛黄的草皮。

“对。我觉得，那很可能……不，那应该是一条河，或者一个湖。”

“你觉得，它最有可能是什么？”叶恒远问。

冷寒没有回答，只是在摇头，好像是要把自己脑子里的想法删除掉。

“你不会觉得，那是一片雪地，或者一片冰山吧？”叶恒远有点哭笑不得，“现在是夏天，这里又不是大陆西极点或者高原地区，怎么会有冰山？荒草幽林里也不会有冰属性的天地元力吧？”

“按照常理来说，确实不应该有，”冷寒突然压低声音，“但是，叶兄，你还记得主帅和我们说过的，关于母核异动的事吗？”

“什么？”

叶恒远猛地往左后退一步，握紧右拳。他知道，如果冷寒探测到的东西和母核的异动有关，那就极有可能是他们几个都难以应对的大事。

“我记得，主帅和灵核谷里的将领们都说过。母核的异动，会导致整片大陆的灵脉紊乱，从而使各地出现极端天气，或者导致某个地区的气候大变。”冷寒继续说。

叶恒远转回身，再次望向远方。这一次，那股凉气带给他的触感变得更加明显。他和冷寒都清楚地记得，在他们手中的地图上，荒草幽林里没有大面积的湖泊和泉水，更不可能有冰川之类的东西。即使在冬天，也没有。

“我希望，我只是在杞人忧天。”

冷寒慢慢地吃光另一根木签上的烤肉，把木签丢掉，扭头走过向身后的帐篷。

“我先回去休息。叶兄，麻烦你了。有事就喊醒我们。”

“没问题。”

叶恒远回头，向冷寒的背影打响指，脸上的表情变得放松很多。他重新坐到那块大石头上，双臂平放在双膝上，目光渐渐变得平和起来。林间的风声明显减弱很多，也离他越来越远，就连他听到的灵兽啸叫声也减少很多。

一段时间过后，他又回过头，看向大帐篷。大帐篷里再次亮起光芒，只是已经减弱很多，由黄光变成柔和的白光。双刀灵师韩尚林和长匕首灵师郑玄分别从各自的帐篷里走出来，站到各自的帐篷前面放哨。两人分别面朝不同的方向，各放各的哨，谁也没理谁。

“她们……还没休息吗？”

叶恒远心生疑惑，但却没有立刻往回走，只是坐在原地。他能够感受到，大帐篷里散发出的灵力波动已经变得很微弱。

几分钟后，薛梦怡从大帐篷里钻出来，向叶恒远走去。她没有继续穿护身甲，却披着一件看上去有点厚的外套。她耳朵上的照明耳坠左右晃动，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她身前的一片荒草。她的气息已经变得不稳，口中不停地往外喘气，娇嫩的小脸上也隐约流下几滴汗珠，一看就是非常劳累。

“梦怡？你怎么没休息呢？”叶恒远连忙从石头上站起来，向薛梦怡走去。

“呼——”

薛梦怡再次长呼出一口气，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慢慢地擦去自己额头上的汗。

叶恒远迅速伸出双手，扶住她娇小的身躯，两只大手轻轻扣在她的肩膀上，往她体内注入纯粹的无属性灵力。薛梦怡的脸颊微微泛起诱人的樱桃红。站在两边放哨的韩尚林和郑玄都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什么都没听见，更没看见。

“你都这么累了，先回去睡会儿吧？我一个人放哨就够。实在不行，还有他们两个呢。”

“我没事的，恒远哥，”薛梦怡费力地挤出一丝微笑，“晓媛她……已经脱离危险。她刚刚睡下。我们几个刚才一直在帮她驱毒、驱寒气。她体内的毒素已经完全被我们排出体外。还好，她的灵脉和器官都没受到损伤。但是，她在接下来的几天之内都会处于虚弱状态，完全无法战斗。我们还需要轮流保护她、照顾她。”

“哦，”叶恒远点头，“没伤到根基就好。不过……这样还是挺麻烦的。再往深处走，灵兽只会更多、更强，黑暗气息也会更重。她要是一直都好不起来，肯定会变成累赘。”

“恒远哥，她是我们的同伴，更是我们的学妹，”薛梦怡认真地说，“我们现在肯定不可能舍弃她，对不对？同伴之间互相关心，互相照顾，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更何况，在战场上，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的。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受伤、永远不需要别人照顾呢？我和孟娇她们可以照顾好她的。你们千万别担心。”

“你越来越像少族长啦，”叶恒远忍不住笑起来，“又有组织天赋，又有责任感。”

“什么叫‘像’啊？人家本来就是嘛！”薛梦怡撅起小嘴，“还有，你这是在说我以前没有责任感嘛？嗯？”

“啊？我……我可没这么说啊……”叶恒远本能地露出有点慌张的表情，连续往后退。

“嘻嘻，你干嘛啊，恒远哥？至于这么害怕嘛？”薛梦怡甜甜地笑着。

“没……没有啊，”叶恒远连续摇头，不停地摆手，机械地把脑袋扭向另一边，“我……我才没害怕呢，我是为你高兴啊……”

“嘻嘻……”薛梦怡再次笑起来，弯弯的嘴角缓缓往上翘，极像儿歌里的月牙船。

正在这时，叶恒远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他瞬间转过身，往前看。他发现，从远方传来的那股若隐若现的凉意变得更加明显，明显到他不需要太认真地去感知就能察觉到。他甚至还发觉，这股凉意确实不像是来自水属性的灵兽或者天地元力，反而更像是来自于冰属性。

“恒远哥，你发现什么啦？”

薛梦怡立刻注意到叶恒远的神态不对，踮着脚，走到叶恒远身旁。她也释放出自己的感知灵力，却不是像叶恒远和冷寒那样进行范围探测，而是只探测她正前方的一长段直线距离。渐渐地，她的小脸上也浮现出奇怪的表情。

“梦怡，你也发现了吧？”叶恒远露出警觉的目光，“学院给我们的任务手册上面的‘危险预判’那一部分，完全没有这种情况。按常理来说，荒草幽林里不应该有这种冰属性气息。就算是一只或者几只变异灵兽，也不可能有这么强的气息。这股气息距离我们还非常远，如果是一只或者几只灵兽的气息，那么，它或它们的修为至少也有六阶。凭我们几个现在的力量，即使加上微灵核，也肯定无法对付六阶灵兽。”

“应该不会，”薛梦怡睁开眼，摇摇头，“荒草幽林里应该不会有六阶以上的灵兽。如果是最深处的那一片区域，或许可能会有。但是，栖息在那里的灵兽多半不会轻易袭击人类，只要人类不冒犯它。”

“真的吗？”

“嗯，”薛梦怡点头，“我能感觉出，这里的黑暗属性环境对大部分黑暗属性灵兽确实有滋补作用，但作用很有限。对灵兽来说，从五阶到六阶，更是个巨大的瓶颈。荒草幽林中的灵兽虽然数量众多，品种也众多，却没有几种能够进化到六阶这个层次的优良品种。变异的冰属性灵兽更不可能。因为，它们享受不到黑暗属性天地元力的滋养。”

“那……如果真像冷寒说的那样……母核的异动导致整片森林地下的天地元力的属性发生一定程度的改变呢？”叶恒远放慢语气。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薛梦怡说，“但是，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只有等我们亲眼看到之后才能知道。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不足以在这儿推测出真相。”

“我觉得，我们应该尽可能远离未知的危险，”叶恒远说，“如果只有我们四个人，我们或许可以选择冒险。但是，我们身边还有十二个学弟学妹。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负伤者。”

“我也是这么想的，恒远哥，”薛梦怡回过头，看向仍然在放哨的两名男学员，低声说，“不过我觉得，咱们最好还是先别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他们俩应该听不见我们的话。”

“好吧，”叶恒远点头，“过一会儿，我去和王赫说一声。他正在冥想，应该还没感受到这股气息。这么远的距离，只有我们四个有可能感知到它，其他人都感知不到。接下来，我们必须尽可能地远离那片区域，至少不能太靠近那里。我和冷寒都觉得，那里可能有危险。”

“嗯，”薛梦怡再次点头，“要不……我现在就去说？”

“不用了，梦怡。你先回大帐篷休息吧。你今天已经太累，不好好休息是不行的。要不然，黑暗气息有可能会刺激你的皮肤和灵脉。”

“嗯。”薛梦怡再次甜甜地笑起来，转身就要往回走。

“等……等一等。”

叶恒远突然伸出手，轻轻按住薛梦怡的肩膀。在这一刻，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黯淡许多。

“怎么了，恒远哥？”薛梦怡惊讶地看向叶恒远的脸。

“梦怡，你知道苍叶家族吗？一个已经消亡的灵师家族。”

薛梦怡呆在原地，明亮的双瞳在照明耳坠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她实在想不到，叶恒远会在这个时候问她这个问题。

“知道吗？”叶恒远再次询问一遍，并把语速放慢很多。

“呃……知道一点点啦……”薛梦怡慢慢地后退一步，“我小时候听家族里的长辈们提过几句……”

“他们说过什么？”叶恒远身体往前一倾，另一只手扶住薛梦怡的另一边肩膀，目光如炬。

“我……我也不记得了……现在想不起来……那毕竟是我小时候的事……”

“哦……”

叶恒远触电般松开薛梦怡，随即后退两步，用力摇头。

“对……对不起，梦怡……我刚才有点激动……”

“没事的，恒远哥。我先回去休息。你一定要记得找人替你放哨。别忘了哦。”

薛梦怡缓缓向大帐篷走去。

叶恒远抬起手，连续地抹自己的脸，也没坐下，眼神中透出一阵倦意。他抱起双臂，用力做深呼吸。站在另外两边放哨的韩尚林和郑玄都开始往回走，准备回帐篷休息。两个人都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天很快重新亮起来。说是天亮，其实也只是没有像夜晚那么黑而已。

空气中仍然弥漫着黑暗气息，毫无普通森林的清新味道。不过，专属于黑暗灵力的压迫感也减弱很多。空地上空的天幕仿佛被某种力量遮盖住一般，苍白中微微泛着灰色，不仅荒凉得无趣，更沉寂得可怕。没有谁能听见从天空中传来的声音。

吃过早饭后，学员们继续前往森林内部。身材最强壮的王赫自告奋勇，背起仍处于昏迷状态的蒋晓媛。叶恒远和薛梦怡换到队伍前方开路，冷寒则换到队伍末尾断后。两名拥有防御类武灵的男学员——魏刚和荆学谦也后退到队伍末尾，与冷寒一起防守队伍后方。

学员们脚下的杂草渐渐地变高，几乎快要覆盖过每个人的脚面。身材娇小的女学员甚至连小腿都会被埋进杂草堆里。整支队伍前进的速度明显减慢下来。每个人都注意到，他们脚下杂草的草叶上的枯黄色部分明显地增多。但是，杂草和灌木的长势反而更加茂盛。在普通的森林里，这是极其反常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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