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没有发出的情书(1)
你走后第二年给我来了信,要我帮你买一些樟木板。这东西在当时很时髦,常用来做结婚用的箱子。我知道,你是准备结婚了。我心里有点酸,并且嫉妒那个即将成为你的新郎的人。但是,我仍然四处奔波,设法为你买到了,并亲自送到了县城。你热情地接待了我,让我感到无限宽慰和满足。
73年的特大洪水把我家的老房子冲掉了,我们必须咬紧牙关做新屋。是你,托朋友设法在外地买了十多斤在当地绝对买不到的钉子寄来,帮了我的大忙。那时,我们书信往来,却仅限于这些互相帮忙买东西的事。然而,我仍然珍惜这些信件,把它们扎成一束,珍藏于箱底,并不时关上门翻出来读读。每次打开那些信,我都会被你那豪放而不失娟秀的字迹陶醉,并尽力想从中读出一丝柔情蜜意,以慰藉我怅然若失的心灵。这些信件,一直保存到我结婚的前夕,担心我妻子发现了生疑才销毁,因为她不可能理解我们之间纯洁的友情。
说来可笑,得知你结婚的确切消息后,我碰到个算命的先生,就算了次命。说到婚姻,那先生说,我的婚姻对象必须是“大就大几岁,小就小几春,同年班辈绝莫行”。你我同年,莫非真的是命中注定我们无缘结合?
你结婚后的第二年,我也结婚了,妻是当地一位贫农的女儿,比我小5岁,正值芳龄20。那两年是邓小平复出主持中央工作,抓科学种田,抓教育质量,各地办起农民夜校,我是当地唯一的初中毕业的青年,担任了大队夜校教员。她因家庭贫困辍学,没读完小学。但她聪颖好学,上夜校总是第一个到,帮我摆桌凳、擦黑板、扫地,还总是带一包茶叶菊花和芝麻炒豆萝卜干等,一到就找开水为我泡一杯芝麻豆子菊花茶。上课时,她总是一双清亮的眼睛盯着我,静静地听,认真地算,一丝不苟地写。她很快就成了我的“得意门生”,总是在别人回家后还留下来向我提问,问题总是那么多,我也总是耐心地解答。渐渐地,我发现她爱上了我。在那时,我算是文化高的了,长得也算的上“帅”,加上对她的辅导又耐心,讲起来头头是道,在她面前展开了一个广阔的世界,她是铁了心非我不嫁了。
据说,她父亲曾托人给她介绍过两个对象,她连理都不理。她父亲劝她说,维康这伢家里成分高,一辈子都难得出头,跟他过日子今后会很苦的。她说,我不怕。她父亲又说,我们在田里干活时跟他开玩笑,要他娶个上海知青做老婆,他说没有一个是他看得上的。上海知青他都看不上,能看上你?她说,看不上再说。你们找个人去跟他说一下试试看唦。她母亲也认为女儿有眼光,说我将来一定是个吃公家饭的人,跟着我受不了委屈。就请了个邻居跟我们牵线,一说就成了。
那时的确有上海姑娘向我频频暗送秋波,但我要的是能过日子能操持家务能挣工分的女人,不仅仅是谈情说爱的对象。我曾经爱过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离开;如果再爱个上海姑娘,岂不又要重蹈覆辙?她勤劳,能节俭持家;虽说文化不高,但聪明,有悟性,最关键的是对我非常关心体贴,给了我许多温暖和慰藉。于是,我们结婚了,很快就有了孩子,生活也更充实了。
但是,我还是忘不了你。我同妻子有情,也有爱,不过不是那种心灵碰撞般的如火一样炽烈的“爱”,而是另一种形式的互帮互补的爱。我们在一起聊的多是过日子,孩子、父母,柴米油盐。每当我跟她聊聊社会、人生、文学艺术,她就会打呵欠,我也就兴味索然了。这时我就会不可抑止地想起你,脑海中会浮现出我们同烤一盆火头碰头看书的情景。我不能责备妻,她劳累了一天,除在生产队正常出工外还要料理家务,做饭、洗衣、喂猪、带小孩……但是又何尝能责备我?我能沿袭世代农民的传统心理,满足于“薯丝饭、茶籽壳火,除了神仙就是我”的目标?
人是复杂的感情动物,人的情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我始终忠实于我的妻,从未做过半点对不起她的事;我又始终在内心爱着你,从未把你从脑海中抹去。我从未想过要离开她,虽然我们为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拌过嘴,甚至有时还几天不说话。我始终明白,当年是我在逆境中她意志坚定地要和我在一起;如今,我境况稍好了些,我不能薄情寡义地对待她。但是,我又从来没有忘记你,总想有朝一日对你说出:我爱你,或者说,我曾经爱过你。
现在,我终于说出来了,不管你是感到惊奇还是在意料之中,也不管你是也曾爱过我还是从来就不爱。现在,我满足了,我是幸福的,因为你已经知道,我曾经爱过,并且爱得那么深!被爱是幸福的;爱,同样是一种幸福。我相信你能理解。我并不要求得到回报,只要你能理解就够了。
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你丈夫是教育局的干部,他能助我在事业上有所突破,让我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请原谅我也学会了庸俗的“关系学”,现在的社会完全不懂得一点这门学问是行不通的了。
能透露一点点你的真情吗?如果我也曾被悄悄地爱过,并从你这里得到证实,那么我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不过,我又担心你骂我,要骂就心里骂吧。别让我知道,因为我怕破坏了我心中完美的偶像,我不愿有一个让我终生后悔的结局。如果从未爱过我,或者讨厌我这次扰乱了你的平静,就请保持沉默吧。我不会怨你,你在我心中仍然是完美的。
希望能永远保持我们间的友谊,纯洁的友谊。
“致以战斗的敬礼!”
维康
匆草于87年5月21日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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