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为你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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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风,恭喜你升为教授,来,干杯"。喧哗而热闹的酒吧里四人喝的正酣,分别了好几年的四兄弟终于又聚到一起了,他们为了庆祝当年寝室里的大哥荣升为A大的教授特地从全国各地飞回来。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四人喝酒喝的很凶猛,眼眶红红的,不知是酒喝的多了还是因为见到自己的兄弟开心的。

四人曾是大学里的风云人物,寝室里有天才般的学霸老大,有学生会主席老二,大三创业小有成就的老三,以及号称最懂世人心理的老四。毕业后,各自都进了自己擅长的领域,分散在四海八方,都忙于自己的事业家庭,偶尔的开开视频聊聊自己身边的事,这次是毕业后四人少有的几次真正聚在一起的,他们听着自己的兄弟静静地讲述这些年经历过的波澜,难过时一个人默默熬过的心酸,被人算计的委屈,兄弟红了眼眶,自己的眼眶也红了。已经记不清有多久四人没有这样面对面的彻心交谈,像是有说不完的话,最终化为一杯杯的酒流进胃里。

老大在本科时就显露出了卓越的学术研究能力,还没毕业就被一所名校录取硕博连读,如今才30岁就成为A大的最年轻教授。老大对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说的寥寥,老二老三老四都知道老大毕业后一心专研学术,哪有他们那么多的经历,三人互相交换了眼神,老二鼓起勇气幽幽的问了一句,你还在等她么。老大拿着酒杯得手抖了抖,像是被人拿着刀突然捅进了内心最不可触碰的地方。四人都沉默了许久,老四看了看大家,为自己装满了酒,说,大哥啊,染姐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你也30了,兄弟几个就你没还没着落,这不是让兄弟们着急么,遇到合适的就结了吧别死心眼了。说完干了自己手中的酒。

尹如风与苏染染是高中在一起的,毕业后一个去了南方的A大一个去了北方的B大,虽然异地两人感情一直稳定甜蜜,一起聊着大学里的人文逸事,学术的发展前沿,互相陪伴一起变优秀,偶尔有假期会去对方的城市见面,尹如风经常偷偷的跑到苏染染的学校,站在她的宿舍楼下,给她一个惊喜。圣诞节时苏染染坐一夜的火车来到了北方他的城市,亲手为他带上自己熬夜织成的围巾,尹如风心疼的把她的手放在嘴边哈气,生怕冻着心尖上的人。如风的兄弟们总是开玩笑说,尹如风这个只知道学术不懂浪漫的理工男是怎么找到苏染染这样灵动干净的女朋友的,每逢这个时候,苏染染总是腼腆的说,是本姑凉先找到他的啦。他们说尹如风和苏染染很有夫妻相,如风在染染面前会变得很温柔,很细心,偶尔也会像个孩子一样,也只有在苏染染面前,他的兄弟们才能看到不一样的尹如风。

大学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硕士一年级的时候,尹如风开始慢慢的忙起来,但在节日的时候他总会去看苏染染,苏染染来的时候他也总会把全部的时间用来陪她。尹如风经常说,等博士读完以后他就娶她,染染娇嗔着说,谁要嫁你啊。身边的人和事都在快速的变化着,昔日的挚友也许变得陌生了,单纯的人心变得复杂了,可他们的感情一直在那里,不曾变过,坚毅的让人羡慕。

硕士二年级的时候,尹如风因为找到了一个新的理论突破点而出奇的忙,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全在实验室里,尹如风知道只要证明了这个新的理论的存在,他的学术生涯就达到了更高的高度,打破现存的记录,他每天重复几百次一样的实验,最终有了一点结果,可是尹如风发表了他的新的理论以后,四面八方的批评质疑扑面而来,各种指责咒骂无奇不有,学术界里有着很高权威的专家们纷纷指责尹如风,认为他提出来的理论是荒谬的,更有甚者认为这样任意挑战经典理论的人不配在学术界立足,期刊上满是谩骂诋毁,尹如风找到了他的导师,希望老师能支持这个理论,导师说他的论据尚不足。

尹如风像疯了一样的做实验找论据,整天整天的将自己关在实验室,有时候一天也不吃饭胡子也不剃,黑眼圈一天比一天深,眼角的血丝越来越红,穿着几天都没洗的大白褂在实验台前像是站了一生那么久,桌子上的书和笔记写的乱乱麻麻,他的眼里只有实验,只有对成功的急切渴望,急急忙忙,慌乱而不理智,像一个找不到路的孩子,四处纠结徘徊却不知道该走哪一边。他像我们大多数年轻气盛的青年人一样,渴望掌声,渴望认可,迷失在追求成功的这条路上。

苏染染终于打通了尹如风的电话。她发了很多短信微信,也打了多次电话,没有一次打通过。电话那头一直沉默了许久,苏染染轻轻的叫了声,如风。尹如风终究还是没有憋住眼里的泪,隔着电话在苏染染温柔如水的呼唤下哭的像个孩子,在不被外界承认,不被所有人理解的情况下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假装老成持重的面对这一切,只有苏染染能让他放下所有的坚强和疲惫,露出最真实的一面。苏染染始终放心不下尹如风,决定处理完所有的事以后就过去找他,一个月以后苏染染接到了尹如风的电话,他说,染染,我们分手吧。我没有把握以后能给你幸福,我看不清以后的路也不愿意让你吃苦,你值得更好的人,如果你29岁时还未嫁人,不管怎么样我都娶你。

苏染染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就挂了,再打就是空号。苏染染决定第二天就去找他,他的兄弟告诉她,如风那边关于理论的争辩愈演愈烈,学校里形成了两派人士,支持派和反对派,但反对派占大多数,有的人甚至失去理智,要求尹如风滚出学校,有的人在学校里碰到了尹如风就拿他提出的新理论嘲笑他。尹如风急于找到新的论据,但始终没有找到,开始质疑和否定自己的理论,也丧失了当初的斗志,整个人陷入抑郁颓废,经常喝的大醉,也不愿意见别人。他兄弟说,老大自小被誉为天才,从来也没有什么难题能难得倒他,一路脚踩鲜花而来,也算顺风顺水,如今独自面对这境况又正年轻,想来也很难能处理的好,染姐这次就靠你了。

苏染染在实验室里找到了尹如风。教室里充斥着浓烈的酒气,尹如风靠在实验台旁,身边都是散落的酒瓶子,眯着眼似醉非醉,旁边有个女生替他收拾满地的残局,又轻柔的为尹如风擦脸,尹如风没有跟苏染染提过这个女生,可是眼前长相还算精致的女孩却找过苏染染。她是小尹如风一届的同门学妹,她进来的那年导师有新的项目很忙,很多时候都是尹如风带她实验,她说她对尹如风钦佩又爱慕,苏染染记得当时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里都是害羞。女孩说苏染染与尹如风离得这么远,异地恋不现实,并希望苏染染能主动离开尹如风,她才是最适合尹如风的那个人。和尹如风在一起这么多年,苏染染见过尹如风认真做实验的模样,见过偶尔幼稚的他,见过细心成熟的他,也知道尹如风有多迷人。暗恋他的人常有,找过苏染染的也不少,苏染染从来都是说,喜欢尹如风的人很多,可尹如风只有一个,所以选择权在他而不在我,如果他选择你,我会安静的离开。

那女孩看到进来的人是苏染染稍稍惊讶了一下,尹如风眼角扫到苏染染的身影只一瞬间的震惊与欣喜,随后眼波又恢复平静,仿佛思考的模样。三人都沉默,气氛微妙,尹如风突然一把拉过面前的女孩,吻了上去,满身酒气。苏染染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尹如风吻别人,看着那女孩从震惊到惊喜,像过了很久,尹如风从站在门边的苏染染旁边走过去,冲门而出,他走的很快,苏染染跑着追上他,拽着他的衣袖,尹如风转过身来,红着眼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快回去吧。“就因为这个破理论你要分手,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对于你尹如风而言就这么轻么?”苏染染歇斯底里的质问他,“我只是不爱你了而已,刚才你也看到了”,苏染染拽着尹如风袖子的手抖了抖,“尹如风,你再说一遍,看着我说”,时间仿佛停留在这一刻,许久以后,他终究还是残忍而决然的说了那一句“我不爱你了,放手吧”。尹如风眼里的血丝明显了许多,像是隐忍了极大的痛苦,颤抖的肩膀微微泄露了内心的情绪。苏染染望着眼前低着头的尹如风,望着他心狠的模样,继而闭上眼,极力忍住要掉下来的眼泪,松开拽着尹如风的手,任由他离开却没有勇气睁开眼去看他的背影。

三月的天阴晴不定,说下就下,豆大的雨滴落在苏染染的肩上,柔发上,从眼角边留下来的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苏染染蹲了下来,抱着膝盖,哭声在雨声里蔓延开来,这条梧桐路上的行人都在匆匆赶着避雨,偶尔向苏染染投去几秒的目光,没有人知道在路中间蹲着哭的这个女生是谁,也没有人知道她丢失了什么。

苏染染在读硕士三年级时申请了出国读博士,去了英国,那个他们共同喜欢的国家。两年过去了,苏染染走过英国每一条小路,见过日落时的大本钟,清晨第一个看过伦敦眼,在夜晚的泰晤士河散过步。在这个国度里她过得很安稳,很平静,学业也很顺利,导师看重苏染染,经常把很重要的项目都交给她,这一年,苏染染27岁。

尹如风的理论在苏染染离开后两年得到了学术界的承认,源于他找到了更有说服力的论据,他的实验也取得了新的突破,他在学术的路上越走越平坦,如果很多学校演绎他的新理论,也拿了许多学术上的奖项,这一年,尹如风28岁。

尹如风博士还没读完的时候,有多所名校向他抛出橄榄枝,希望他能任教,尹如风拒绝了最顶尖的那所学校的邀请,选择了南方的一所略有名气的大学,A大,苏染染读本科的学校。在这里,尹如风似乎在哪个角落都能看见苏染染的影子,在食堂里吃饭会想着哪个位子是苏染染曾经坐过的,哪个窗口是苏染染最爱吃的,想到这个,尹如风嘴角微扬,她最爱吃的一定是二楼的那家麻辣烫,她最爱吃这种不健康却好吃的不得了的小吃之类的。尹如风在教室上课的时候会不经意的想起苏染染曾经在这个教室上课的情景,在咖啡厅里会点苏染染最爱的咖啡,几乎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像她从来不曾离开过一样。

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再热闹的酒吧也有冷清的时候,驻唱的歌手唱了一夜也回去了,四人还是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偶尔聊上一句,四人对上一眼又是一杯,不需多言,所有的兄弟情义都在这一杯杯一瓶瓶的酒里。夏季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照进酒吧,墙上的木钟指向七点,老四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到话筒前,拿起旁边的吉他,唱起了一生有你,没有了夜晚的躁动,吉他声,歌声,在早上的酒吧里异常清晰,温柔的阳光打在老四的身上,眼眶红红的,三个做大哥的看着曾经寝室里最闹腾的小子如今也成熟起来,时光改变了太多的东西,好在兄弟四人都被岁月优待,又一杯酒下肚,放下酒杯四人眼睛都是红的,他们知道老大十点有课,老二老三九点的飞机,老四约了客户,一曲唱罢,再见面就不知是何时。

两个月以后的某天,尹如风正在上课时看到老二发过来的一条消息,“老大,染姐今天下午四点到A市的飞机,据说是参加大学室友的婚礼,这可是我们兄弟三人托了多少人才打听到的,这次再错过就真的是一辈子了,老大,加油啊”。尹如风看了一眼手表,指向三点,从A大到机场至少要一个小时,尹如风立即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公式让学生证明,自己拿起车钥匙破门而出,行动洒脱迅速,学生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见不到尹教授的人了。教室里一阵喧哗,学生们从来只见过对学术严谨细致,对生活一丝不苟,从容淡定的尹教授,哪时候见过尹教授跑起来的样子,不知是出了什么事能让他这般焦灼又欣喜。

苏染染带着耳机靠着窗,看着飞机外的天空,想起了一个月前她告诉导师要回中国时导师惊讶的目光,导师对她突然的决定很不理解,曾好几次的表示希望她能留在英国,苏染染的性子很温柔,看起来柔弱无骨,可敢想敢做,对研究肯下功夫又不怕吃苦,有能力却不张扬,低调、不慌不忙的变优秀。导师与苏染染处的很好,性格又比较契合,带起苏染染这个学生轻松而有趣,苏染染一走导师就少了一个好搭档,临上飞机前,导师还不忘说,以后苏染染若还想来英国,记得联系他。

苏染染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时间过得真快,今年她已经29岁了,可她还没有结婚,那个曾经说无论29岁过得如何都会娶她的男人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还有,他结婚了么。说是回来参加室友的婚礼,可是更深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在期待着什么,身边也总有一些优秀的男人对她有好感,可是对他们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像是把一生的爱都给了某个人,再也没有精力去接受别人。渐渐看到熟悉的高楼,感受到熟悉的空气,苏染染看看手上的表,还有十分钟飞机就降落了,每次回忆起这些往事都眼睛红红的,随着离这座城市越来越近,以前的事就越清晰的涌进身体里,骨子里,挡也挡不住。

尹如风将车速开到了最大码,两边的风呼呼的吹进窗里,导航一直提示减速,尹如风频频的看手表,连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是抖的,自从苏染染离开以后他觉得每一天都是漫长的,恨不得一天就是一年,现在却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希望能让他见到心心念念的女孩,他像我们很多人一样,当时年轻气盛急于求成,不能够很好的处理感情与事业之间的关系,如今很多年过去以后,该经历的经历了,该承受的也承受过,内心趋于成熟,才知道自己当初做的是多不理智,以至于如今愿意使出全部的力气去弥补,去挽回。

苏染染摘下耳机,拍拍身上散落的面包屑,站起身来准备下飞机。尹如风到了高速出口,减了速就看到了前面明显的机场标志,嘴角扬起,做了个深呼吸,加了一脚油门,消失在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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