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一次回家已经有一年了,终于请到假回了一趟家。客车快九点才到站,城市变得很陌生,几乎要在灯火通明的街道迷路。我加快步子往母亲摆摊的地方走去,夜晚温度降低,凉凉的。
一
我远远的看见她,比去年瘦一些。
在她身边坐下,还如往常,她目光没离开过我,轻声的问冷不冷、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之类的话。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像是我一直都在她身边,从未离开这么久。还没说上几句话她就催我回家,担心我穿的不多会冻感冒,我有着和她一样执拗的性格,所以我只是听她的话拿着我的行李回家,没有再多逗留。
回到家我已经很疲惫,很快便入睡,却被窗外突来的雨声惊醒。雨下的很大,我睁不开眼,像是在说梦话一样的告诉弟弟要去给母亲送伞,听见他出门后我又沉沉的睡去,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回来,有没有淋湿。
第二天早早的起床回老家看望爷爷和外婆。在外婆家的火堆边,母亲接过外婆手中的钱,那是去年年底她在外做散工的全部工资,她又拿出身上的几百块放一起全部给我。“你先用着,到那边了不够又给我打电话,我给你转过去。”那些钱明明够我两个月的生活费了,她明明把所有都给了我。连外婆都在提醒她“你自己不留一点在身上么?”“我每天都在挣的啊,或多或少每天都有进的,不要紧。”母亲如是说。我试着说服她多留一点备用,果然没成功。
我在家的最后一个晚上也下了很大的雨,我出去给她送伞,有那么几分钟雨下的越发大,路也变得湿滑。还好她在一处屋檐下,淋不到雨。见我来她说正要打电话让我别送伞,她可以等雨停了再回家;问我有没有湿了鞋;说生意才开始好起来要多卖一会儿让我先回家;她说回家烧点水泡泡脚别感冒了;早点睡,今天走了太多路一定累了……
母亲和年幼的弟弟相依的那些日子,她总是没舍得停下几块钱的生意回家吃晚饭,总是在下雨的半夜等雨停。却总是在担心我吃不饱穿不暖。我走的那天,吃饭的时候她突然严肃的看着我说“是不是那边的饭吃不习惯?你每天都吃了些什么?怎么又瘦了?”送我上车的时候天又下起了雨,她拿着伞站在车窗外说“回去一定要按时吃饭,多吃点,别又瘦了。”
二
在医院工作久了对老人就越来越牵挂。
外婆和爷爷比去年更老些。和外婆一起走路我才发现原来她已经如此的老了,她腿脚不很方便,我走得很慢很慢。大大的房子,过完年就只住她一个人。我有十多年没跟她睡过觉了,小时候她总是在睡前给我讲一些她小时候的趣事。不知怎么我们谈到了衣服,她笑着说“箱子里还有好几件斜襟的衣服呢,全是新的,我们小时候都穿这种衣服,现在的人都不喜欢了。留着等我死的时候穿。”她说到死的时候是那么的平静,像是历尽千帆过后的豁达,可我还是觉得难过。我说“我也喜欢那种衣服,很好看。”“你真喜欢?那我找裁缝给你做一件吧,布匹也是现成的,很好看的花色。”
我从她家回自己家的那天,她说“你们都走了总觉得不习惯,过年的时候全都在家就很热闹。”爷爷家和外婆家离的很近,那天我才刚起床就听见爷爷在门外叫我。原来他也是知道我要走特地过来叫我去他家吃饭,他说“我一起床就过来了,脸都没洗。”
爷爷是一个很固执的老头,家里人都觉得他古怪、铁石心肠,大人们总与他闹一些大大小小的矛盾。但其实,我与他相处的很好,他很疼我。可能人与人之间的际遇都是相互的吧——无论哪一种关系。从他家离开的时候下着细细的雨,我站在门外说一些道别的话,他答应着我却一直背对我,没有转头。我走了好一段距离才听见他喊我的名字“下雨了,慢慢走。”他站在门外看着我,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的屋。
在车上的时候想了很多,我可能不会舍得让母亲的老年生活也如爷爷和外婆一样,一直在期待,一直在送别。雨下了,走好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