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中山装的爷爷

有一次小长假回家,翻箱倒柜找家里的旧宝贝,计划着要拿到以后的家里去,因为大人们告诉我,等我一嫁出去,我哥哥再把媳妇取回家,爸爸就不会是那个什么都留给女儿的爸爸了。这简直超出了我心理能承受的范围,那我一定要赶紧下手进行财产转移才行。

“爸爸,你朋友给你画的画,我要一副,还有上次你买的那个台灯以后可以放在我家的房间里,没用过的茶具黑色那套给我。”我爸爸当然还是那个对我慷慨大方的爸爸。“反正这房里只要你看中的,你只管拿,我不作半点推迟!”我向来支持爸爸的爱好,所以他收藏多年的钱币和邮票我不会要,他没有存款的银行卡我更不会要。我指着博古架上的一个老式锁边机说:“这个我喜欢,复古,以后我房子要装成复古风格的,正好摆在房里,独特又别致。”对我的构想我感到非常的满意。爸爸却安静下来,表露出一种并不是抠门的迟疑,用一种不想拒绝但又无可奈何的语气拒绝我:“这个不行,这个是我爸爸唯一留下来的东西。这个锁边机是我的精神支柱,是家里的灵魂。我每天看着他就会想起小时候你爷爷用脚踏着机器锁边的声音,只要那个声音一响就说明家里有收入了,让我在贫苦日子里能强烈感受到快乐。”强行夺取亲生父亲所爱也不是小棉袄能做出来的事,“没关系,爸爸,这个还是你留着!”我听着爸爸讲他爸爸。那一刻,我为爸爸的难过感到难过,当我还可以跟自己的爸爸讨价还价,要这要那的时候,他却在失去慈父的岁月里度过了好多年,用一台锁边机抓住对父亲的记忆。“爸爸,你会梦到爷爷吗?我经常梦到,梦里爷爷总是穿着他自己做的深蓝色的中山装。”“我经常想要梦到他,可是这么多年来,只梦到过一次,也是穿着中山装,年轻时候的相貌。”我背过身去,因为我有关亲人的这条感情线特别脆弱,一触碰就流泪。我不敢多看爸爸一眼,我想起《百年孤独》的作者说过:“一个人开始衰老的时候会越来越像自己的父亲。”此刻,我恐惧爸爸的变老。

爷爷对我的影响也是至深的,他的善良,从容,谦和,积极,乐观,流淌在血液里,遗传到我们身上。时常感觉到相同的血液从我的动脉又流入我的静脉,让我模仿着爷爷和爸爸的样子去生活。

小时候,有八年的时间是伴随着爷爷生活的,他是个裁缝,这让我很自豪,因为多数小朋友的爷爷都是农民,而我爷爷会用神奇的画粉在布上描绘图案,会用剪刀剪出衣服的形状,会用脚踏缝纫机做出让人称赞的漂亮衣服。记得小时候,爷爷的案板上总是有一个里面燃着木炭的铁熨斗,旁边有一杯清水,爷爷总是把衣服平铺着,往嘴里喝一口水,再喷在衣服上,发出清脆连贯的声音。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哈哈大笑,踮起脚尝试,要么整口的把水吞下去,要么整口喷出。之后,我不再对爷爷的炭熨斗和喷水功有兴趣。不过,一成不变的我每天会想办法找爷爷要五毛零花钱。他从未拒绝,在拮据的生活里,富养着我。

爷爷最擅长做的衣服是中山装,胸口有两个对称的口袋,最常用的布是深蓝色,做好的衣服每个线头爷爷都会捏干净,每个衣角都会熨平,追求细节直到完美。当时年纪小,不懂为何爷爷会那么受人尊重,那么多人围着爷爷的缝纫机聊天,好多人给爷爷糖果零食。现在回忆起来,爷爷的匠心也让我感动不已。当时只听很多来家里的老头老太太会拉着我说,你爷爷是好人,受了他多少恩情。后来才知道,爷爷帮很多贫困的乡亲们免费做衣服。要是没有钱的,给两斤豆子两斤米爷爷都会接受的。哎,我是多么怀念那个满脸笑容,慈祥可爱的老头。要是在现代,爷爷可能就是出色的服装设计师了,我一定会把他的设计的中山装推广出去成为时尚。然而时光已不再,爷爷已不在。

为何每次总能梦到爷爷穿着中山装年轻的样子?因为爷爷在世时总是穿着整齐,天凉时穿一件裁剪细致的中山装,天热时穿一件针线缜密的深蓝色衬衣。不是穿着中山装踩缝纫机,就是穿着中山装在扫地。勤劳,爱干净,追求完美,这是他作为处女座人的星座特征,但是我觉的爷爷更如他的生肖属相羊一样,温雅静穆,与世无争。

记得小时候,被哥哥追着打,爷爷总是挡在前面,“你就一个妹妹,你应该爱护她,千万不能打她。”哥哥当年正处于“天下无敌”的年纪,应该还体会不出爷爷说的真理吧。但是那句话却从那时起至今回荡在我的心里、梦里。记得有一次,因为贪玩作业没写完要睡觉,爷爷怕我到学校被老师体罚,帮我写完了作业,第二天因为答案错误太多还是被老师打手掌,回来找爷爷扯皮,爷爷各种道歉加安慰,加物质弥补。爷爷大大的溺爱,也是我没有成为学霸的因素之一,但是也让我成了一个内心柔软的学渣。关于爷爷的记忆有很多,多的都忘记了很多。

生命总是会留下很多遗憾,最大的遗憾莫过于和最爱最亲的人再不能相见,还有很多想要一起做的事没有做,想要说的话没有说,想要回报的爱来不及回报。因此,当你的亲人还在身边的时候,一定要主动的牵手,深情的拥抱,用心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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