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水浒》,想必大家都能闭着眼睛喊出几个响当当的名号来,及时雨宋江、智多星吴用黑旋风李逵、行者武松,诸如此类,朗朗上口。
天罡三十六星,地煞七十二星,正好凑成水浒一百单八好汉。尽管我们知道这一百多号人里,不全然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却也绝非乌合之众。
恰恰是这些个士农工商、兵侯将官、牛鬼蛇神聚义水泊才成就了“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不论出身,不计性别,称兄道弟”的佳话。也使得浓墨重彩的性情轮廓无比鲜活。
这里我要说说我个人推崇备至的水浒第一豪侠,花和尚鲁智深。
鲁智深身上有两大好处。一是真性情,血性汉子。扶危济困,敢想敢干而且有勇有谋。再一个,鲁智深做任何事情非常有责任感,恰到好处。
开场的时候,鲁智深还叫鲁达,是老种经略相公手下的提辖。相当于现在军衔的营长,算是一个中层的军队干部。后来老种经略相公把鲁达推荐给了儿子小种经略相公。
不难琢磨,如果爹要派一个人到儿子身边,这个人能耐能小吗?儿子偶尔糊涂坑爹,当爹的绝不会坑儿子。
鲁达相识的第一个梁山好汉是九纹龙史进,两人除了性情相投,还有一共同点,纹身。
史进乃是史家庄少庄主,老庄主给儿子找来个高手,在全身纹上九条龙,神英俊猛,因而得名“九纹龙”。在当时的北宋年间,纹身堪称时尚。
水浒里纹身厉害的还有一个,浪子燕青。厉害到何种程度?京都名妓李师师听闻燕青生的英俊,尤其文身好,逮着机会让燕青脱了衣服。衣衫褪去,师师便两眼发直,无法自拔。这大概就叫花痴。
再有一位厉害的就是鲁智深。这哥们的身上云锦云缎般花团锦簇,绝好的纹身。后来鲁智深出家了,经常光着膀子喝酒吃肉到处醉晃,所见纹身之人无不称叹叫绝。“花和尚”就是这么来的,可不是因为鲁智深作为和尚酒肉穿肠,放荡不羁,更不是说他贪恋美色。
这天,鲁达和史进及打虎将李忠在街上相遇,鲁达便邀二位一起去酒家。吃喝正酣,楼下却唱起小曲,弄的悲悲切切。鲁达哪爱听这个,叫上来问个究竟。
听闻屠户“镇关西”强娶金氏女子为小妾,后又索要银两,逼得父女俩四处卖唱。鲁达当即气炸,找史进凑足银两安排金氏父女离开。这店小二是郑屠的走狗,非不放人,让鲁达一巴掌打的门牙都找不着。担心店里的狗腿子去报信,鲁提辖便搬把凳子坐到门口,直等金氏父女走远,方才去找郑屠算账。粗中有细,有勇有谋,可见一斑。
后来的故事都知道,鲁达只三拳便要了郑屠的性命。心知失手,指着尸体骂道“这厮诈死,洒家与你慢慢理会”,然后匆匆逃离。这一波装的,我给满分。
话说那金氏被鲁提辖解救后,得遇贵人赵员外,收为侍妾。而鲁达失手杀人,悬赏通缉,四处躲藏。要不说善缘结善果呢,赵员外大义收留,一封书信将他推荐到五台山上。
智真长老看了鲁达,心头一动。此人上应天星,心地刚直。虽然凶顽,日久却得清净,真果非凡。于是,鲁达便出家成为鲁智深。
累累犯戒,醉打山门,有损佛门清净。五台山实再难留,但智真长老对他是真好。修书一封,将鲁智深打发到开封大相国寺谋了个挂单闲职。
相国寺安排鲁智深看菜园子,这差事可不好干,有二三十个泼皮无赖总来捣乱。鲁智深岂会纵容,一身好武艺,收拾的服服帖帖。混混们便好酒好肉伺候着他,再后来倒拔垂杨柳,惊呆了众人,更是添了神威。
所以说鲁智深洒脱随缘,真性情。他不受环境左右,哪都能适应。让他当武官管人,没问题;让他当和尚管菜园子,和流氓打成一片,没问题;让他混迹江湖打打杀杀,没问题。这样的人,内心该是多么的平静,干净。
有酒有肉有人伺候崇拜,终日悠然自得。大相国寺的生活,大概是鲁智深一生最快意自在的日子,直到他遇见了林冲。
林教头武功虽好,却一直心系仕途,渴望建功立业封妻荫子。老婆几番被高衙内调戏,碍于高太尉的面子和自己的前途,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咽。
看到兄弟如此窝囊,鲁智深早就想帮哥们出气,只是他明白林冲心里想要什么,只好忍痛做罢。
忍到头,憋出误入白虎堂的结局来。刺配沧州,一路上除了董超薛霸的杀机,还有智深哥哥精心的暗中护送。大闹野猪林,救下林教头,从荒郊野岭一路护送到临近沧州人烟繁华之地。
董超薛霸俩怂货一路上没少套磁打探。师父是在哪座寺庙住持呢?闭上你的鸟嘴吧,洒家可不怕你家鸟太尉。
临别,鲁智深拿起禅杖往松树上轻碰,只见两尺深口子。我的兄弟要是有半点闪失,你们的脑袋比这树杈掉的还利索!
等鲁智深走了,俩怂货又跟林冲感叹,这大和尚太了不得了。林冲哼笑,这算什么,大相国寺的杨柳他都能连根拔起!
林冲可忒不仗义了。别小瞧这句话,后来高俅就带兵去了相国寺,鲁智深最逍遥快活的日子就此结束了。
千里护送,最后落得被兄弟出卖。从前,鲁智深管林冲叫兄弟。山水有相逢,梁山再见时,鲁智深很有礼貌,称之林教头。总归是爱过吧,并没有撕破脸皮不相往来。由此得见,鲁智深这个人进退有距,极有分寸。
鲁智深身上的种种特质,打抱不平、行侠仗义、真性情、洒脱随缘、做事又极有分寸感,综合来看,真是与佛有缘的人。所以,他也得了善终。
梁山军马讨伐方腊时,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梁山好汉里59人阵亡,11人道上病死,打完方腊还剩30来人,凄凄惨惨。在此之前呢,征讨完大辽国,鲁智深告假去探望师父智真,众兄弟相随。
智真长老看了智深说,其他人我管不了,只能送你十六字偈语
“逢夏而擒,遇腊而执。听潮而圆,见信而寄”
鲁智深当时不解,天机不可泄露。
后来大军征伐,鲁智深果真生擒了夏侯成和方腊。立下头功,班师回朝受赏,他却辞别宋江,执意留在杭州六和塔修行。
恰逢钱塘江潮信大至,鲁智深想起长老之言,即明“圆寂”之意,哈哈大笑,沐浴更衣,焚香打座,圆寂而逝。在坐化之前,他还留下几句话。
平生不修善果,专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今日方知我是我,多么释然的顿悟。恰是是鲁智深一生佛学参透,真性情的写照。
四大名著里相互印证的地方并不多见,鲁智深就是一个例子。红楼梦里,大观园有一回唱戏,薛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里头有个曲子,叫《寄生草》,这词写得真好。
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虽讨得,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我,芒鞋破钵随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