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急中忽然醒来,窗外的雨下得正紧,窗台衣架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室友准备考编,常常早出晚归,夜归寝室后复又支起台灯背书,这种晚,晚到没有时间。而我,在九江与对岸的黄梅两地往往复复。在黄梅是学生的老师,在九江,则是老师的学生。
许是隔得近,两地的气候大同小异,倒是避免了去适应另一处气候的尴尬之境。天雨遽然倾下,扰攘数个休息日,已不存着彼时初至黄梅对五祖寺(中国禅宗发源地)及千年晋梅向往的心思。
至此,每每放假,遂脱下手中杂事,背上书包,起身即走,乘着就近一班汽车跨江赶至九院。只觉在这儿落了件东西,回来才舒坦:遭逢几重山水,总以一步一步走过的最为熟悉。
透过车窗看江上氤氲里的船只,听着耳机里传来几支歌,如此循环,循环,往返四五个钟头的行程,竟也一次次熬过来了。汽车昨日方从黄梅跨江而来,隔日又该将此身摆到彼岸去。幸在此番折腾不消几次便罢。
黄昏薄暮。行至校门口,抬头便与校匾“九江学院”四字撞了个满怀,痴痴望着。意识被拉至记忆空间,愈加锻炼此刻的心情……往返食堂的小道,通向香远楼的山谷大道,校医院旁的樱花纷纷黄落,半月光景樱树枝叶渐渐地恢复翠绿,地上的白色、粉色统统不见,复归尘土。
如今的这个季节耕耘最紧。恐是潮闷气息牴角旮旯的关照,叫人眼里也笼上了一层薄纱,看不分明。两睫交瞬之顷,就缘杏白的宿舍楼门脑繁衍的爬墙虎,恍惚间如是手掌纹路,脉络清楚,扎根其中。
人的生存是需要相互惦念的。与朋友的结识,便是依着九院而存在的。原本,我们对一切的耕耘都来自于学习,难与学校隔离;而今我们好像提早把整个程序做完,一下子从学校跳到社会,依序离开、难以断绝。朋友们选择去上海、深圳、东莞实习,余下留在学校的,只是跑图书馆更勤了。
忽记起,前几日同事说,黄梅蔡山,至今仍遗存有东晋支遁高僧与友人亲手种下的白梅一棵,每年花开二度,又为“二度梅”。其中一个月份,与学校的晚樱绽放同时,倒也是极巧。某种期许便自然升起,坐卧之间,耳畔时时响起慧能于五祖寺所作的一偈禅悟之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私心想着,大抵此生还得再去一趟黄梅,以另一种心情接受更原始的境遇。
浸泡于书本,沉潜地挖掘内心深处的自我。将自身经历的真实,配以自我珍视的价值感,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一个人只要很努力,就可以预见未来的路”,仰望来年的天日。
我在四月长满樱花的道上一脚一脚地走,绿意一脚一脚地延伸,顿觉换了一个天地。不知不觉,又走到图书馆,身后远处的太阳又出来了。
戊戌年丙辰月
写于九江
闻人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