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开始读到这篇,你便开始欢喜。
——题记
老家管它叫“pao儿”,轻声读来,尾音里有些上翘的顽皮可爱。另还管它叫一个名字:刺莓。形如草莓,长在生满尖刺的枝桠间,口感酸甜,味道层次丰富。当然,没熟前酸酸涩涩,因此心急吃不了甜刺莓。
这回劳动节回老家,与其说是回去干活,不如说是回去白吃白喝,当然,还是能帮俩老人家做点微末事的。于是大把时间腾空,没有工作没有日更追在身后,畅快放飞。这便有了上山摘刺莓的活动。
原本心中忐忑,万一还没熟呢?有年也是这个时候,刺莓没熟,让人白跑一趟。然而这回上天垂怜,刚一下车,便遇见了一丛刺莓聚集生长,当即心里大石落地,外加欣喜若狂。好吧。杜甫先生说“漫卷诗书喜欲狂”,不好意思,我这却是“一见刺莓眼放光”。
实在太多年没尝到这味道了。尤其成人后,时间总不凑巧,奔波忙碌之间,哪来空闲专门为这刺莓跑一趟呢?好不容易逮到回机会,心情可想而知。
个人打小是个不干正事儿的主儿。举例如下:从山顶老家走路回镇上家里,不光人到家了,一路采的野花野草也进屋了,然后免不得被大人说一顿;春节大家都忙活着摆龙门阵和打麻将,个人就捞一把小锄头,上后山林子去挖兰草,回来“鞋儿破帽儿破,筐里兰草有几颗”······凡此种种,数不胜数。
这刺莓,大约也是一桩。他们倒是乐意我去山里捡菌子的,也好杀只土鸡来炖汤喝,心心念念谁都记得,不忘捎带手的提醒。可一到咱要摘刺梅,则又成了孩子玩意儿了。
此番暂且不表,还是说刺莓。
这回上山采摘刺莓,与表妹辗转三四个地方,一路收获颇丰,原本觉着用不完的四个纸碗竟不够用。对此真是不得不感叹句:人算不如天算。
刺莓很美。打比方的话,红宝石的说法洋气,但觉得小灯笼更亲切,人远远的瞧见了一簇刺莓,绿生生的叶子间生着红艳艳的刺莓果,娇娇艳艳,讨喜得很。就是近视的人,隔着一段距离也是无法忽视这光景的。
刺莓滋味很好。好想偷懒用句汪老爷子的话形容,他对吃的总是写得那么贴切自然,但貌似他不曾写过刺莓,我也就只能自己来了。
若说茶汤滋味层次丰富,那给人印象总还是“清”的;但是刺莓不是,它酸甜可口,引人流哈喇子。茶清心,刺莓则开胃。嗯,这俩可以一搭,应是良配。刺莓的甜香是很醉人的,比蜜好闻,抿进嘴里便扩散开,那馥郁叫人满足。而熟透的刺莓味道里头有种淡淡的药味,隐隐约约。不知可否泡酒?若是泡酒,应是有故事感的酒。
带着表妹穿行山野,带她到个人年少时采刺莓的地儿。然而发现人事皆非,那地儿本是高高的一个坡,坡下是个水田,从坡上乱腾腾的垂落刺莓枝,结的果子又大又甜,跟草莓似的。如今却是空无一物,不见刺莓的影。这就叫人不胜意外,更多则是失落。
怎么就没了呢?山腰老屋前的樱桃树上一颗樱桃也没有了,公路边那颗高高的桑葚树上果子也还没熟,那么大丛刺莓说没了就没了。草木是静默的,生死尽皆无声。能引来喧闹的,多是开花与结果时。
不过这伤感没一会儿就被冲淡。为何?附近又生长出了一丛刺莓,虽不如原来的盛大,却也欣欣向荣,像是搬了个家重头来过一般。果子漂亮极了,艳光四射,叫我们俩轻呼出声,然后便欢快的采撷起来。最后落得个满满当当、鼓鼓囊,才尽兴收手,回家去了。
这趟采摘之行算是满载而归,傍晚爬上老屋坝子边的高台,空气里浮动着柚花香,舌尖缠绕着刺莓的酸甜味儿,瞅着日头霞光一点点从绚烂到暗淡,心中无扰,于雀跃中宁静。
二〇〇六一五
中国重庆于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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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源自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