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这两首狱中“绝命诗”,其一“表达对苏辙的怀念”,其二“表达对妻子儿女的思念以及对自己的身世伤怀,及对身后事的嘱托。皆是痛彻感人之力作。
其一: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
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
是处青山可埋骨,他时夜雨独伤神。
与君今世为兄弟,又结来生未了因。
身为微臣,苏轼从徐州知州调任湖洲知州,其间由于对王安石新法以诗文讥讽被弹劾入狱,身陷囹圄。后因元老臣子及宋神宗祖母太皇太后出手相助,方得从轻发落。因其有诗文往来而受株连的官员包括胞弟苏辙在内二十余人,这就是震惊朝野的“乌台诗案”。
苏轼此诗正是作于狱中,写给胞弟以托后事。因有与胞弟他日功成身退、对床而眠,共享闲居之约,却不料今时今日竟会壮志未酬天人永隔,字字悲声声叹的诗作令人不忍卒读。 “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悲己自蹈死地,悲弟为己又增脱累。“是处青山可埋骨,他时夜雨独伤神。”曾经夜雨对床的梦想,难道终将虚化成埋骨青山,潇潇雨夜独神伤的凄凉景象。悲愤词人在狱中提笔郁结的形象跃然纸上。“与君今世为兄弟,又结来生未了因”,无比眷恋情深、共诉来世的兄弟之情一泻笔端,深沉浓烈、意深痛巨,余音袅袅。神宗读到此诗亦动容,苏轼得以从轻发落,性命终得保全。
奇人,奇文,奇事。一位诗文书画位列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旷世才子,一位一生都在出世、入世间游移的官场之人,一位一直梦想着壮志得酬后出世,与胞弟夜雨对床的风雅之客,一位拣尽寒枝不肯栖的高洁之士。为夫,小轩窗泪千行。为官,殷福百姓。为臣,报国忠君。他,就是苏轼。,
如果没有了苏轼,怎会有“千里共婵娟”的温婉,又何尝会有“半壕春水一城花”的豪迈,也不会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洒脱,更不会有“大江东去浪淘尽”的千古风流。 没有权力去指责他从一座庙跨进另一座庙,因为庙与庙的不同,人生有起落无常。常怀一颗乐观不羁的心,才能直面尘世的风雨。这,才是有血、 有肉,真实的人性。 原来,文字除了具有感动人的力量,尽诉真情更有憾动命运的神奇......
其二:柏台霜气夜凄凄,风动琅珰月向低。
梦绕云山心似鹿,魂惊汤火命如鸡。
眼中犀角真吾子,身后牛衣愧老妻。
百岁神游定何处,桐乡知葬浙江西。
“柏台霜气夜凄凄,风动琅珰月向低”,这二句描绘诗人在不眠的寒夜,想到自己在刽子手屠刀的阴影之下,心中充满了惊骇之情。“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一联可圈可点,是苏轼善用比喻的体现,表达出作者心如鹿撞,命运似鸡的心情。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深切伤痛与无奈霎时令人感同身受,黯然神伤。
“眼中犀角真吾子,身后牛衣愧老妻”,对妻,没能给予安稳富足的生活,心生愧疚。对犀角吾子,诗后自注“犀角,杜琮事”。犀牛以角为贵,脱角则仅存其名而无实用。后因以之嘲讽徒有其名而无真 实才能的人。《新唐书·杜悰传》:“ 悰,於大议论往往有所合,然才不周用。虽出入将相,而厚自奉养,未尝荐进幽隐,(杜) 佑之素风衰焉,故时号‘秃角犀’。”琮与悰许是笔误,但我们有理由相信,这里指的是他的孩子们。苏轼才高八斗,因为诗文讽刺变法,遭人罗织罪名,身系狱中,且生存无望之际时,难免盼望孩子们象杜某那样才能平平,却可安享富贵就好。
“百岁神游定何处,桐乡知葬浙江西”。因其官泽乡里,乡民在其受厄时,作道场累月,故感恩愿以此作葬身之所。
一位一生都在出世、入世间游移,一生宦海沉浮的学士、忠臣,在受奸侫小人所害,深陷囹圄危在旦夕之时,对妻对子的愧疚挂牵,令人痛彻感伤。在苏轼其后的《洗儿诗》有云,“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更是将其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尽诉笔端,凄婉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