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年轻不要做佛系,
渴望的该争还是要争。
2018年1月5日 星期五 晴时有风
文 | 笙笙不兮
01
我的上一年,原本没什么可记录的。
用一个词来概括的话,叫做日渐庸常。
每一天都同时代表着昨天和今天,不用动脑就能预知明天。
唯一变化的是情绪。
时而静流,时而汹涌,隐匿于一成不变的表象里,愈发躁动不安。
我像一个灌满开水的塑料瓶,身体烫化扭曲,瓶口却困于巨大的压强,越来越紧,无法拧开。
就这样从内里腐烂了吧。我常常想。
每天最活跃的时刻,都要等到夜幕降临。
我不出门,一个人守着深夜的寂静,电脑或手机屏幕,常常是卧室里唯一的光源。
我看电影,写文字,刷微博,逛论坛。
很久没能成功读完一本书,也很久不曾静下心来听一首歌。
实在无事可做,就一张一张看图片,一遍一遍清缓存。
等到连微信头像都需要重新加载,我顶着困倦关上电脑,在黑暗中支着眼发呆。
想什么呢?其实脑子往往是空白的。
我很少感知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家里的夜,多数时候是黯淡的。
入夜之后,无论多么明丽的家具物什,都一层一层褪了色。
就好像摘下僵了一整天的笑脸假面,终于能够于寂静无人处放松舒展,萎靡成那个疲惫衰颓的自己。
黑暗中袒露的情绪,都落进濡湿的枕头里。
02
上一年我深陷对周遭一切的怀疑中,常常想,这就是我一眼看到头的人生。没有波澜,亦无意外。
我将在这条笔直平整的道路上行走,中规中矩,碌碌无为,爱恨悲喜都很平缓,如此安稳过一生。
然后思维就会陷入长久的僵化。
我惊觉自己处在一个老气横秋的环境里,安稳意味着福气,上进等同于攀比。
比什么?
比人脉,比钱财,比谁和谁的交情更深,谁和谁的后台更硬。
没有人考虑业务能力。
因为所有人都差不多。
不管新来的年轻人多么有棱有角有朝气,几年之后,全都会熔炼成集体中整齐划一的一份子。
在这样的氛围里,目标变得越来越具象,越来越具备可操作性,比如吹捧、奉承、从众、看眼色……
最终达到一种既不过分优秀,又比旁人略胜一筹的境界,成为一群矮个子里稍微高出一点的那一个。
林林总总,不需提点,无师自通。
我一度口口声声心向远方,可远方的方向在哪里?
远方,何其渺远。
03
长久以来,我陷入到一个古怪的循环里。
笑,留给人群。
泪,留给自己。
我开始渐渐爱上黑夜的自如,沉迷于矫情与孤独的温床无法自拔。
也曾想过辞职改行,可小城里的机会捉襟见肘,如今的工作,已是目之所及的最佳选择。
离开吧,有什么理由留下呢?
融入更广阔的天地,跟随更紧张的节奏,让自己活成一个真正的年轻人。
于是做梦了,向往了,对着家人流露了,也表达了。
回应我的,是可想而知的反对,与眉心紧蹙的担忧。
和身边绝大多数长辈一样,我的父母一辈子活在安稳的时代里,眼中只有两种工作:
国企职工和公务员。
放我离开,等于任我跳崖。
更何况,我还没有男朋友。
用他俩的话说,虽没有让我生来富贵,却也不至萧索贫寒,怎能容我一个女孩子家,在前路未卜的事业里摸爬滚打,挥霍青春?
潜台词呼之欲出:
安安稳稳地结婚生子,我们养你,不好么?
我不言语,想着周围一个个向父母伸手的青年才俊,不知哪位能与我共度余生。
虽无仙女貌,却有求贤心。
父母像我这般年纪时,已经生下了我。他们勤勤恳恳干工作,一切都为了夯实家里的物质基础,特别是为了我。
而我又能为他们做什么?为我将来的孩子做什么?
指望另一个倚靠父母的男人,婚后一夜成长为我和家庭的顶梁柱么?
我没那么天真,知道这年头人人居安思危,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04
2017年中那几个月,我几乎快要人格分裂。
因为工作关系,得以第一时间了解一些未曾公布,也永不会公之于众的事实真相。
同事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没有人觉得这些隐瞒有何不妥。
一年的大事按照时令划分,每12个月完成一道轮回。资历越老越游刃有余,轻而易举就能完成工作。
余下的时间,大家打牌,聊八卦,传小道消息,为某人的婚恋烦恼出谋划策……甚至连中午饭菜的口味如何,哪家超市在搞促销,都可以成为消磨时间的一起重大话题。
这些话题将充斥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上午下午,三餐四季,甚至半生。
掌握如此规律后,我的理想迅速蒙尘,狂风席卷,面目全非。
那感觉就像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流水线上的原材料,历经数道标准化加工,直到所有部件都被碾碎,重新锻造打磨成一件呆板的工艺品。
任何人都能代替我。
我也可以是任何人。
后来,我开始渐渐湎于孤独,然后一步一步,不可控地滑向沉郁。
从不愿交际,到抗拒人群。
从假意欢笑,到日渐沉静。
除了日常工作中必要的接触,我把圈子越缩越小,几近无人。
我心里想,终于可以不被打扰。真自在,真安全。
神奇的是,从没有人看穿我的面具。甚至常有人说,只要我一到场,总能带来一份年轻人的活力。
对此我不置可否,嬉笑接受,转身甩给自己一记冷笑:
原来你才是年度最佳戏精。
05
我从小就爱写字,虽然七扭八歪丑得离谱,却始终秉持一份迷之自信。
我写日记,写随笔,写评论,写故事。
偶尔抽风,也会郑重其事拿出纸笔,誊写之前标记好的金句。
等到忽然惊觉习惯改变,才意识到近几年我除了工作稿件,几乎只字未写。
几次想要重操旧业写小说,却发现思维僵化到动弹不得,多年前记下的那些幼稚灵感,如今看来,竟都是不可思议的奇思妙想。
曾经我引以为豪的生花妙笔,不知何时,已经枯萎了。
那种铺天盖地压下来的恐慌,超过我以往遭遇的任何困窘。
我不会画画,不懂艺术,除了钢琴,对音乐那点可怜的造诣仅限于K歌。
除了写作,我还能做什么?
不会写作,我该如何排解憋闷的情绪,如何在文字中尝遍百态人生?
那段时间,我仿佛置身于空无一人的巨大浓雾,漫天遍野都是湿漉漉的空旷。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中央,犹如一件摆在玻璃窗里光溜溜的滑稽展品。
我读不下去书,就逼迫自己疯狂听歌,看电影、电视剧、综艺、脱口秀,连百十来集的国产连续剧也不放过;电脑和手机总要有一个是播放状态,眼睛闲着,耳朵也要竖起来听。
那些歌词、台词、剧情走向、人文知识,甚至节目流程,被我急不可耐地囫囵吞下,至今不敢回顾自己究竟记下了多少,又理解多少。
填鸭法虽然不够科学,对我彼时空洞的大脑却是缓慢可行的。
我开始渐渐从浏览微博段子,拓展为大篇幅的自媒体文章,然后一点一点,捧起书本,再次埋进故事里。
回归蒙昧的思维终于渐渐开化,我小心翼翼地尝试,找回了一些写字的技能。
国庆过后,已是半个老年人心态的我,不知第多少次下定决心,提笔写文。
那之后,混沌状态以惊人的速度节节溃败,我诚惶诚恐地得到一些读者的鼓励,也收获了几位同行的赞誉。
浑浑噩噩中丢掉的文字,终于再次成为我的战袍。
我换了新发型,戴上尘封多时的精致首饰,化妆护肤,置办新衣,渐渐恢复成那个臭美自恋的自己。
我不再畏惧坏情绪作祟,不再惴惴不敢踏步向前,生平第一次鼓起勇气,试图向曾经消耗我、捆绑我的环境say bye-bye.
06
12月,我怀着朝圣的心情,完成了人生第一次投稿,并迅速得到留用的回复。
我把对方简短客气的一行字悄悄截图,划入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历史性时刻之一。
那篇文章,我来来回回写了两天,每一个字词都反复推敲,改到最后几乎哭出来。
不知不觉,我似乎借助文中的情绪,倾注了自己的内心。
文章发布之后,幸运来得接踵而至。阅读量快得不敢相信,短短半天破10万。
那天我有点神经兮兮,不停与人说话,下意识做些无意义的举动,以此证明是我占据了精神的主导权。这不是梦,是真的。
我一边喜悦,一边酸楚,很难形容那是一种怎样复杂的情绪。
明明终于看到远方的光亮,委屈却如飓风呼啸,顷刻将我击倒。
我在深夜里辗转流泪,第一次体会到濒死之人抓住的那根救命稻草,是何等的神圣不可轻视。
——即使海面巨浪翻滚,只能天真寄望于一根脆弱的稻草,也总好过什么也没有,在无边黑暗里吊着迟早溺亡的一口气。
它早已不是一根稻草,它是信鸽,是号角,是越群山、逆暗流,微弱传来的黎明讯号。
07
再后来,生活渐渐重获纷繁的色彩。
一切阻碍忽然都变得仁慈,原本如影随形的质疑,第一次对我点头微笑,身形逐渐委顿。
如今,我回望尚未走远的2017年,仍旧心有余悸。
它不懂我并不具备坚韧的意志,用近乎残暴的方式,当头抡起一记闷锤,暴露了我二十多年的怯懦。
它以无比强硬之姿,让我一夕间对现状看透,从而陷入长久的无助与彷徨。
它攫走我的泪水,鞭笞我的任性,层层摧毁我自小树立的自尊与骄傲。
它让我依然是我,却又不再是我。
待巨浪停歇,夜已破晓,我惶然看到双亲在触手可及的方圆里浮沉,红着眼向我张开双臂。
他们劳碌半生,不善表达,只好沉默等待我的了然。
时至今日,我从未那般痛恨岁月无情,也从未如此感念它的宽宏。
2018,我终于握起父母温热的手。
心向远方,行万里,莫回头。
- 完 -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33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