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楚涵与合欢一路提气轻身疾步狂奔,赶到山腰的时候见山顶上的西南宅院爆出一颗巨大的红色烟雾弹。
合欢惊叫起来,那是只有在紧急情况下圣盟召集八方的圣盟弟子前来支援的讯号。
薛楚涵心知不好,终究是迟了一步,更加不顾胁上的伤口,运用内力全力往山顶赶去。
前行不过两里路,便闻得前方有打斗声。
薛楚涵极力望去,正是先前有过数面之缘的川帮弟子何向明,其数个手下正与蒿荇等十数人交锋。
眼看何向明就要不敌,薛楚涵飞身前去援手。
半空中右手反抽出惯常佩戴的西夷剑,“锵”的一下剑气出鞘,划出一道蓝光,触及人身之处迅速被划下一道寸许深的伤口。
围攻之四人痛极讶异回头,见有人来援,无不激起杀意,反身就冲薛楚涵而来。
薛楚涵怡然落地,手缓缓握住剑把,一双眸子神光电闪,外衣无风自动,飘忽作响。
霎时周围气温骤降,杀气弥漫全场。
那四人不过是寻常的魔门弟子,在气势上便矮了大半截,虚心之下面面相觑,皆不敢轻举妄动。
薛楚涵把何向明护在身后,关切道:
“何兄你先行一步。”
何向明惊恐万分之下得到赦免,口不择言道谢,与此同时头也不敢回,往山顶上发足狂奔。
其余众人见何向明逃走,大哗。
蒿荇与熊不休,胡延沁等人自人群中走出,见薛楚涵放走了何向明,皆愤怒非常。
本以为就凭何向明那几手蹩脚功夫必定手到擒来,谁料竟有人前来救援。
当日蒿荇在竹林中曾见过薛楚涵一面,那时他被轻尘所伤,因知他有伤在身,便下定主意要叫他有来无回。
薛楚涵负手而立,自是夷然不惧,嘴角仍挂着一丝笑意,流露出令人无可抗御的气度。
胡延沁眼尖认出了他,讶异喝道:“他就是当日在王家重伤弟子的薛楚涵,师傅你可要为我出头!”
蒿荇阴狠长笑:“那就对了,当日伤我弟子,今日又来坏我好事,新仇旧恨现在就来算一算清!”
熊不休朝旁人使了个眼色,向薛楚涵包抄过去。
原本跟在身后的合欢见此情景,举棋不定不知该如何是好,拽过一人问清轻尘所在的方向便朝那跑去。
轻尘与袁三清,季志成正在密林里商讨着什么,直到合欢慌张地跑来,一把扯住轻尘,气喘吁吁地催促着她:
“大姐姐,不好了,子贤哥哥被师叔他们……大姐姐,你快去,快去……”
“什么!”
轻尘从合欢语无伦次的言语中总算得知事情始末,抉择片刻后当机立断回头,命令袁三清:
“待会无论发生何事,你必须给我把蒿荇他们带走。”
袁三清与季志成相视一眼,犹豫道:
“授主……这……”
轻尘深吸一口气,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得凝重道一句:
“……我自有分寸。”
语罢跟着合欢疾步赶去。
对于蒿荇的恐吓,薛楚涵神色从容,云淡风轻的模样倒是惹怒了张垣孝手下的一名徒弟曹青。
此人发鬓浓密,一身破烂的福袍挂在身上看起来甚是不拘小节,他擅使一把招风戟,性格暴躁异常,多少惹恼他的人曾丧命于他舞得虎虎生威的一根戟下,江湖又称暴虎青。
曹青越众而出,手中看似轻飘飘地掂着那根搽得油光锃亮的重达上百斤精铸成的长戟,狂笑声如虎啸般响彻四方:
“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无视我圣盟宗主的问话,当年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儿呢!不过仗着你那缩头乌龟老子的威名就敢到老子面前撒泼!”
这话辱及“剑圣”薛原的名声,别说入了薛楚涵耳里是什么感受,在场的其余人等皆觉得十分痛快,哈哈大笑起来。
薛楚涵怒极反笑:
“虽不知这位在江湖名声排名如何,听这口气似乎十分了得,若没有两三下武功仅凭嘴上功夫说话,恐怕会让在场的人贻笑大方,没得待会下不了台。”
曹青气得毛发忿张,他闯荡江湖十数年,谁人听了他“暴虎青”的名号不灰溜溜向他低头哈腰,何尝被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这般轻蔑过?
他脾气本就不好,这下更是气炸了,硬要给薛楚涵瞧瞧他的厉害。
张垣孝了解这人性子急,总是要坏事,正准备拦住曹青,却被蒿荇打了个眼色阻止了。
蒿荇正要看看薛楚涵的斤两,便示意张垣孝站在原地为曹青押阵。
曹青一双精光闪烁的眸子紧盯薛楚涵,嘴中低吼着恍如猛虎出山前的暴躁和凶狠,他缓缓绕着薛楚涵打着转儿,伺机想要找到缺口发动进攻。
薛楚涵静立原地,按捺住压下曹青侮辱父亲的恼怒,心知自己当下仍身负剑伤,力敌乃是不智,若不智取,周围这么多虎视眈眈的魔门中人,恐怕不易收场。
自打曹青一开口,薛楚涵便知道他性子急躁,最是受不得激怒,自己越是按兵不动,他便越是暴躁,直至失去耐性,漏出破绽。
以静制动,取得先机。
薛楚涵闭上眼眸,默念起凝神守一的心法,静下心来忘却周遭一切,忘却身上隐隐灼痛的剑伤,但又更真切地全身心感受周遭的一切:
曹青怒吼着越转越快的身影,守在五丈开外蒿荇,胡延沁,熊不休,张垣孝四个方向施与的压力,甚至过往的风声,草木摇摆的摩擦声,声声都纤毫可闻。
站在战圈之外的人目睹这一静一动的两人,感受颇为奇异。
照理说曹青一直处于进攻状态,应该占据上风,然而那个被包围在中心的年轻剑客,抚剑一动不动静立原地,仿佛丝毫没有抵抗的意愿,可他平和从容的神色却表露了他毫不胆怯甚至胜券在握的决心,这种气势竟丝毫不少于曹青。
两股力量胶持着。
若曹青是一头暴怒的猛虎,那么,蒿荇讶异地想到,那么眼前的这个剑客,似乎是一只极有耐性,静待最佳时机发出进攻的猎豹。
蒿荇还没来得及重新打量薛楚涵,只见他唇角逸出一丝微笑,眼眸攸然睁开。
就在同一瞬间,西夷剑闪烁着淡蓝色的剑光脱鞘而出,几作一道闪电,迅猛刺向曹青。
曹青亦在同一时间擎出长戟出击,戟剑相触。
西夷剑恍如一条游龙,绕住长戟半圈缠住曹青的进攻,往身前一拖,顺势抽出长剑挽一个剑花,直攻曹青门面。
曹青也不愧是混了多年的老江湖,飞速脱身揽戟往面前一挡,截下了薛楚涵五成功力聚集的一剑。
“砰”的一声,两样兵器到此时才真正硬拼一记发出激响。
曹青咻的横退半丈,横戟而立。
手中的长戟经此碰撞仍在“嗡”地震动不休,劲道之大直让两手发麻。
回看薛楚涵,他却仍是面带微笑,闲逸如常,心中难免惊惧。
这下交锋虽说看来势力相当,不分伯仲,但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曹青年逾五十,一身功力源于数十年的潜心苦练,排行虽未入三年前所排的圣盟十大高手名列,但经过近年来不倦修炼,武功绝不在张垣孝,熊不休之下。
而谁能想到这年纪二十出头的薛楚涵,竟能硬架曹青苦练多年来的全力一招呢?
张垣孝与蒿荇交换了一个眼色,不但看出了对方的震骇,还看出了对方的杀机。
剑伤未愈便已有此等功力,此子一日不除,日后必成大患!
其实薛楚涵却并非他们看来的那般安然无恙。
尽力一击之下曹青猛烈的反冲劲道直窜右臂,牵扯及还未完全痊愈的右胁,他在全力压制之下气息仍难免有些紊乱,只不过蒿荇一行人沉浸在低估其功力的震惊中,反倒没有人发现他的破绽。
而他也明白,只要他脸上表现出任何的不适,其余众人便会伺机群起而攻之,以图在最短时间内将他拿下。
曹青好不容易平复了思绪,“呸”的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咬牙切齿道:
“小子确实有点道行。”
薛楚涵抱拳傲然而笑:“过奖。”
曹青再吼一声,舞起百来斤的长戟呼呼作响,划出劲气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气网,似要缠住薛楚涵的剑法,教他施展不得。
薛楚涵凝神望去,只见头顶一片银光闪闪直要迷了眼睛,全是劲气划出的光影,甚至难以辨别曹青的所在,若此时他发动进攻,必然会被趁虚而入。
薛楚涵警醒着四面八方,眼前却仍旧是亮堂一片,像陷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着的空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看不到实质的身影。
心想糟糕,忽而脑海中忆起年幼时翻开剑谱,父亲给他念起的一句话: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那时年纪还小不甚懂得,今日生死攸关这一刻方才领悟到要点所在。
眼睛看到的似实而虚,仿佛不存在的似虚而实。
薛楚涵闭上双眼,用眼帘隔绝外界给予的幻象,摄下心神将天灵盖的灵敏度提至最高,单凭身体来感知那被重重幻觉包裹着的实质。
曹青以同样的劲度快速而猛烈地划着气网,而这一回,目标却正是背对着自己的薛楚涵,若毫无防备中被一记击中,就凭他有神仙庇佑,也难逃一劫。
一股区别于其他的压力朝自己身后挤压过来。
薛楚涵清楚地感知它的劲气与速度,在它即将碰上自己的刹那间反手挥剑挡驾,准确地拦下长戟的去向。
又是“砰”的一声,剑戟交错的瞬间火光迸溅而出。
曹青难以置信薛楚涵竟能在短时间破了他的气网,并挡住了这全力的一击,加上自己又被剑气所伤,霎时气势顿消,力度难以为继。
气网消失了。
薛楚涵嘴角淌出血丝,却仍屹立不倒,如雕塑般立体的面容静如止水,让人难以猜测他半分。
蒿荇见曹青败退,招呼众人就要围攻上去,速战速决,否则若被名门正派追寻下来,火拼之下肯定又是两败俱伤。
胡延沁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又仗着以少敌多,虽有连曹青都不敌薛楚涵的忌惮,但瞧着他禁不住吐血的负隅顽抗,不禁大胆起来,首当其冲就要拼将过去。
“慢着!”
一个腾空翻转,轻尘如幻影般从半空中落下,足尖轻点胡延沁凌厉向薛楚涵劈去的刀锋,生出有如千斤的力度下压,消去大部分的劲力。
胡延沁顿时虎口几乎俱裂,匆忙撤手。
轻尘俏立在薛楚涵与圣盟众人之间,神色泠然。
“授主,那人就是多次坏我们好事的薛原之子薛楚涵,这次可不能轻易放走他!”
熊不休见轻尘有护短的嫌疑,焦心提醒她敌我分明的状况。
轻尘回头瞥他一眼,悠悠开口道:
“我知道。他就交由我来处理,你们负伤者众,可先行离开疗伤。”
“可老身见授主并没有要收拾他的意思,授主莫不是看这小子长得俊俏些便心动想放他一马罢?他放走了何向明,就等于是我圣盟的敌人,授主若放走他,亦等同于与我圣盟为敌。”
张垣孝阴阳怪气道。
轻尘心底恼怒,却咧嘴甜甜一笑:
“师叔这话就严重了,人家只不过是看着您老人家忙碌了一整天劳苦功高,舍不得让您继续操劳罢了。”
胡延沁看不懂脸色,前踏三步出列恨声道:
“那次我就是被这小子所伤,此仇不报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身后的薛楚涵伸手抹掉唇角血丝,不屑地冷哂道:
“当日你打不过我,今日岂有例外?你欺辱弱小,恃强凌弱,上次让你侥幸逃脱,欠我的命今日来还也未尝不可。”
胡延沁气急攻心拟好攻势,大喝道:
“好,今日看你还敢这般大言不惭!”
眼看其他人也蠢蠢欲动,轻尘拦在薛楚涵身前,绯云袖扬起一阵狂风,强劲气场将胡延沁等人包裹其中,触碰皮肤之上如寒风割肉似的传来尖锐疼痛。
轻尘冷笑道:“谁若要伤他,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你竟然伙同外人来坏我圣盟复兴大计?这可是欺师违教的大罪!”
张垣孝一向不服轻尘,这回更是有理由借题发挥,打压轻尘。
轻尘冷哼:“我嫱妫派的决定,还未轮到你们来指手画脚!”
双方正僵持不下,那边袁三清犹豫再三,终于决心服从轻尘的命令。
只见季志成拥到前头,往蒿荇耳边耳语一番,蒿荇眉头越皱越紧,紧盯着轻尘,不满之色油然而出,却朝身后众人凛然道:
“武林正派的人就要追下来了,寡不敌众,咱们撤!”
说罢拂袖而去。
其余众人大眼瞪小眼,虽是不服,却为情势所迫,不得不迅速沿原路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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