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生之欲

家园,生之欲

--记一个大学应届生的求职故事


第一章

小雅坐在宿舍区的花圃边上,嘴里咬着一块奥利奥的饼干。

我拉着行李箱走到她的前面,她睁大眼睛望着我,准备起身。我微笑着说:“把东西吃完我们再走吧。”她一边嚼着饼干,一边含糊地说她已经吃完了,结果弄得满嘴都是饼干屑。

这趟是要去参加家乡的村镇银行招聘考试。前几天在食堂打饭的时候遇到了小雅,她把我叫住了,问我有没有接到短信通知,我说有,然后约了和她一起回去。接着又有些想坐火车,于是问她搭火车行吗,她也同意了。我们现在要搭公交车去火车站,在车上刚好遇到了张媛。车上很挤,说起了我们要回去参加考试,张媛说她也有报名,是搭今晚的车赶回去。张媛给我的感觉有些神经兮兮的,村镇银行招考她不报家里所在区,反而报考了另外一个交通不便的县。张媛忽然用很犀利的眼光盯了我好一会儿,什么也没说,仿佛是在审视着我,又很平常地和我聊了起来。小雅站在我旁边,却没说多少话。过了岳冈,车上空出了许多座位来,我和张媛前后坐着,依然谈论着些什么,小雅坐在另外一边的窗边,耳朵里塞着耳塞,摆过一边脸在望着窗外。

她转过头来,我凑过身子,以为她要说点什么,可她什么也没说,然后她就把脸转过去。起初我不知道为何,可接着她又转过头来,我还是那般地凑过去,问她怎么了,她没有回答,又转过身子。我继续和张媛聊着,可是小雅又转过头来,我又凑过身子,小雅嘟囔着羞怯地转过头。我也弄不清是不是我真的一直在看着她,那盘起的发簪,身上的那件灰色的毛衣,以及她望着的车窗外的场景。

小雅每次出门都背那个红色的书包,这次也是。她说我背着的匡威牌卡其色背包很好看,想换个和我一样的,我很不安地否定了她的想法。除了书包以外她还拉着一个行李箱,她说里面装满了一些要带回家的冬季衣服,夏天要到了,学校宿舍的柜子太小,该放夏天的衣裳了。由于一路上有些塞车,到站有些迟,我们不敢有丝毫耽搁。过隧道的时候我想帮她提行李箱,她没有答应,说自己扛得动,但我还是硬要帮她,提了一下,感觉很重:“哇,挺重的。”

她笑着说她自己来。我们走到了满头大汗,到了火车站,已经可以进闸上火车了。找到了位置,我把行李都抬到了头顶上的行李架放好,而坐对面的那老妇人一直絮絮叨叨地,叫我不要压到他们的行李。我和小雅并排坐下,她打开那个红色的背包,里边满满的一大堆食品,她翻动着书包,向我展示她精心挑选的各种零食。我当然没有她的那种心思,放到桌上的是从宿舍小卖部买的两个日清杯面,我说我们中午一人一个杯面吧,可她并没有答应,我带着哀求的口气说道“好嘛”。她也学着我的口气也是说“不要,好嘛”。

小雅给人的感觉一直都很阳光。她很喜欢玩闹,这是一直以来对她的印象,可是渐渐的却从她的那些笑声中读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不知道她是真正开心,还是喜欢笑罢了。她可以发出不同类型的笑声,就像过年时那次去夏峰山,她看起来兴致不高,到了山上更是厚厚的一层浓雾,可她还是让人觉得她一直很开心,我不是很理解她是否真的觉得开心。要是碰上她真正高兴的时候,简直就像个孩子。上个月一起去大学城听宣讲会,我惧怕迟到一路走得很快,她一直是小跑跟上,到了会场,居然人多到连门都进不了,她应该也和我一样失望,但和她在外边聊着,准确说是我在编故事给她听,她并不感兴趣吧,却没有沮丧。这么些求职的路程,想起来是挺闷的,不过彼此结伴,也算是消磨了好多好多无聊的时间。

火车开出,此刻的她就坐在我的右边,她放了一支棒棒糖在嘴里,又很开心地塞了一支给我。她拿起了一本书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那支棒棒糖的牛奶味很浓而且放的糖很多,有种粘稠的感觉。我不是很吃得惯,我端起那个杯子,喝了几口茶水,把那种粘稠的感觉稀释掉。这辆火车很狭窄很拥挤,到处是小孩子的哭闹声,而且感觉挺颠簸的。她看我无所事事地,于是也拿了一本给我,是一本公考的讲义册子,可我并没有考公务员的打算,完全看不下她给的书,无聊地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然后换了另外一本,小雅看我把她的那本书依然抱在手上,顺手要了回去。

这段时间我在投资公司当了两个星期的学员,虽说学到了一点投资方面的知识,但是这样子没工资地学习一门风险非常大的工作,确实是很不靠谱,上周借口家里有事请假,然后抓紧时间复习这次考试。手上的书是投资公司的总监介绍的一本外汇交易的书籍。看着书,精神开始集中,心情也就渐渐平静了下来。翻了差不多有十几页了,按照我的阅读速度,半个钟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小雅凑了过来,问我看什么书?我翻了翻封面把书名展示给了她:《外汇日内交易与波段交易》,然后又看我的书了,过了没多久,她又凑过来问我看这种书不会感觉很闷吗?我那段时间已经对投资方面有点入迷了,也就借势假装神秘地给她看了好些图表。跟她说起话,她就来精神了,可是她真的对这方面不感兴趣。正

对面坐着一对老年的夫妇。那位老妇人一开始态度不冷不热地,可现在我隐约觉得此刻她的眼光和善了许多。窗外,辽阔的山野,偶尔会有一颗近距离的树在眼前闪过。好久没搭火车了,上一次是去年暑期回家,那个夏天里经历了很难熬的时段,直到现在多少也有些顾忌,远处山上的人造林面积大出了许多。周边的一切好像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我忘了时间是怎么溜走的,只是和小雅说着一些话,一些说过就会忘记掉的内容。她虽然带了很多零食,但也没有多吃,和那次去夏峰山一样,但最后基本上都拿了回去。中午到了,我泡杯面,可她就是不肯要,我也拗不过她。午后,小雅不断地扭腰,奇怪地看着我,她说找不到个可以倚靠的地方,四周张望,我不确定是否在暗示那是我的肩膀。我让她和我换了位置,让她可以倚靠在窗边午休,她的头转向了一边,合上了双眼,静静地听着音乐。我继续看那一本书,午后是很容易疲倦的钟点,当然,能通过睡眠打发掉这么些无聊的时间,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渐渐地头部神经绷得很紧,我的偏头痛开始发作了起来,自从偏头痛替代了我的疲惫,在我很累很累的时候,头脑反而变得特别地清醒。闭上眼睛,周边的一切都消失,而火车与铁轨摩擦声,小孩子的哭闹声,大人哄小孩的声一直没有停止过。时间消逝,我们离家也越来越近了。

说到求职,今年社会上的就业压力比起往年沉重了好多好多,大型招聘会开了好多场,每场都是一大群人黑压压的,而一场下来,也没多少人得到结果的。或许是从众,还是出自内心的懒惰,我和很多人一样,往那些“体制内”可以干上一辈子的地方挤。我刚好是经管类的学生,就不停地朝着银行的校园招聘专场里边挤。可是,这里面有多大的竞争,连我都不敢想象,只是很天真地一直在跟风。对于这一次的村镇银行的考试,我更是没有把握,因为传闻村镇银行的招聘很不透明,有很多金钱寻租的成分在里面。我不知道小雅有没有“充足的准备”,明显的我是没有的,但我还是选择了走这一趟,我对于这次的选择没有充足的理由,我给自己最最不充分的理由,就是当做是小雅的陪考,我这样安慰自己。

打盹睡去了以后,噩梦般地感觉有一群牛鬼蛇神在和我争斗,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真的很累。半睡半醒中,一个列车员用很是高亢的声音带着很浓的四川口音地向乘客推销一些工艺品,每次乘车我都会遇到同样的场景,他们讲述的内容很像是传销,说得感觉很神奇,讲完了人们会一拥而上地去买他们推销的东西,我知道买这些东西的人,东西一拿到手上就会后悔的。我了解这些人的伎俩,毕竟这也是一种生存方式,众生相其中一副。列车员的声音大到我的耳膜都跟着震动,我很痛恨那些吵得我睡不着的人,可以说是零容忍,我就这样轻易地被惹毛了,大声斥责让他小声点,那个推销工艺品的列车员却可以装做没听见地一直说下去。小雅轻轻地说他们的音量确实很大,并没有睁开眼睛。坐在我对面的老妇人很是慈祥地盯着我,她把食指放在嘴唇中间,示意我不要烦躁。可我没有会意,当我冷静下来的时候,明白了那位老人的意思。下意识地望了下倚靠在窗边的小雅,灰色的毛绒线外套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之下闪动着柔和的光泽,双手轻放在双膝上,还有她身边的红色背包。虽然周围嘈杂,但这个角落却是安静而且温暖的。我闭上眼睛,可是却已经毫无倦意了,总是觉得怎样坐着都不舒服,干脆趴在了前边的桌子上,头发触碰到放在桌子上的杯子,杯子里装满了茶水,有种暖暖的感觉。我没有睡过去,我感觉到桌子上的杯子很是小心地被轻轻地移开。

又一个站到了,旁边坐着的乘客下车了,在这个站上来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看到我旁边有空位,坐了下来,我看她大腹便便的,害怕不小心撞到她,往里边挪了一下,可是孕妇顺势往里边挪,我觉得很奇怪,我看到小雅也在往里边挪,于是我又挪了稍许地方。那个孕妇又挪了些许位置,弄得我有些尴尬,还是挪了一下。没想到小雅保持着那个垂着头的睡姿,嘟囔着发出细微而羞怯的声响。我想对她辩解,可是又不知道要辩解些什么。那个孕妇声音很是诚恳地对我说了声谢谢,她旁边的男青年在最边上的一小块位置坐了下来。可我完全不想理会她们。这么不知所措地一直看着一个人,我什么也不想说,好像我也走进了那么一个角落里,那个很安静很安静的角落。抬起头,发现那老妇人一直盯着我看,很是柔和很是慈祥的感觉,我好像想对老人说什么,她以一个睿智的笑容示意了我。

午后,我和小雅基本上没说过话,她睡足了以后,也没继续吃她那些放在桌上的食物,她有时候看书,有时候玩手机,有时候接电话,或者只是望着窗外打发时间。那个孕妇只是过了两个站就下车了,座位对面的那对老人也在下一个站下了,我想跟他们道别,注视着他们的离去。眼看再过两三个钟就要到达终点站了,车上的人开始变得稀疏,这时小雅开始和我聊了起来,她和我讲好多好多的东西,她从一开始说起话就没有停过,好像要把她的整个世界都交给我,从她的家人讲起,她说回去后要去探望她的外曾祖母,她说老人家有多么精神抖擞多么地爱惜她,她告诉我说她的曾祖母七十多,不是很老,小雅说她她妈妈二十岁的时候生了她,她是家庭中最大的。我只要随便一两句话,她就可以讲出一连串来给我听。接着讲的是她的祖母,她的妈妈,她的弟妹。她说弟弟一直在外面闯很少呆在家。而姥姥可以把一餐饭煮成两餐的量,而妹妹居然和姥姥一起把一餐吃两遍。妈妈接了姥姥的班跑韩山市区卖农产,跟我讲她妈妈身形臃肿,家里人开玩笑说旧摩托车声噪声很大是妈妈压坏的。好多生活的场景,很是简单平淡,她完全陶醉在那些快乐的生活场景里。她把她整个世界中最开心的内容都讲给我听,我不知道要用怎样的故事来回应她,因为我对家庭生活的体验很少,总是感觉被逼着要学这学那,更糟糕的是一直没能把学业弄好。经常和家人争论一些不切合实际的东西,祖辈的人也基本上都去世了,错过了很多,亲人间的隔阂也很多。在小雅的面前,我的快乐是如此的贫乏。接着她说起了对于她最重要的人,可我每次接触到,都不能阻止表现出来的排斥,可这次小雅居然拿我做比较,我有点惊讶。

这些的故事令她又重新拿起了她的那些零食,她语气有点蛮狠的要求我一起把这些吃完。又把零食递给了对面坐着的女生,她没要,却也跟着那女生聊了几句。那女生在橡木站下车了。下一站就到韩山市了。“要到站了”她说着把剩下的食物装进背包。我把行李从行李架上扛了下来,然后排队等待下车。小雅盯着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我问她是什么。她问我是穿多少码的裤子,接着说我的裤子不大合身。

下了车,出站的时候要下楼梯,我问她要不要帮忙扛行李,她没有答应,而是自己抬着走了下来。出了站,是一个小型的广场,傍晚的风拂过,在列车里闷了一整天的头脑感觉清醒了过来,好想欣赏此刻城市上空的晚霞,小雅却顾着一定要在天黑前回到家,拉着行李匆匆忙忙往公交站走去。我居然有些追赶不上她,我不习惯拉着行李走。

“小雅,能不能慢些走。”

她故意停下了脚步,接着缓慢地拉开了步伐,穿着豆豆鞋的脚掌轻轻地在地上点开脚步,像芭蕾。她回过头来,对我一脸孩子气的笑容,我望着她满脸喜悦的表情,还有轻盈的身姿。眼前整个世界都是虚无缥缈,我的悲伤和喜悦完全无处寄托,剩下的,只是眼前的这个身影陪伴此刻不着边际的我。内心好像有个声音在询问:“阿辰,你究竟是在干嘛。”

等候公交车时,我提醒她好几遍上车的时候要担心小偷,车子来了的时候,我却只顾自己挤上去,我感觉从没有过的失魂落魄,当我回过头来,小雅和我之间已经隔着厚厚的人墙。车子在破旧的水泥地板上颠簸地行驶通过,陌生的人们用熟悉的乡音说说笑笑。小雅先下了车,而我到站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爸爸在站上等我:“有同学和你同路的吗?”

“嗯。”我哼了一声。

“住哪的?”

我迟疑了一下,说是和平里的,我先下车的。



第二章

回到家的那天晚上吃完饭后,用了会儿电脑,然后早早就睡了。隔天早早地就醒来,拉开窗帘,窗户关了很长的时间,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推的开,木制窗框被蛀了虫子,感觉很不牢固。屋后的景色冷冷清的,那户人家楼顶上的鸽子窝空空的。房间的桌子椅子堆满了杂物。客厅里的沙发的椅面破烂不堪,完全没办法就坐。唯一令人惊喜的是窗外的木棉花开了。昨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知道早上才能看到这么灿烂的花开,不禁惊讶了起来。我有多少年没有看到木棉的花开了?自从我去广州的那年起,这个花开的季节根本上就没有回过家。家里的一切好像还停留在昨日的场景,只是都变得残破不堪,我不禁去想一幢房子的过去,十多年了,想起来很漫长很累。偏执狂式的追逐和奋斗,到最后也不过剩下一个残破的躯壳罢了。

明天就要考试了,只好抓紧了最后的时刻,看考试的复习材料。看着复习资料,此时勾划和批注的字迹之间,好像透露出来一丝微妙的感觉。丝丝入扣,有点触动心弦。可是写起字来的感觉那么流畅,那种节奏,感觉就像是昨天出站的时候,小雅在我面前点着的脚步。然后发现自己陷入了沉思。关于明天前往的安排,这一整天我并没有打电话给她,我知道明天有家里人会接她到考场。打电话给张媛,她还在车上,她说明天会有几个同学一起,我也没有选择跟她同路。关于回校,我犹豫了片刻,又打电话给了客运站,订明晚的票回广州。

考试那天是自己搭公交过去的,可能是因为气候变化的原因,喉咙有些不适。在韩山市区匆匆忙忙地转了个圈,才找到了作为考场的那所中学。当我走进考场,在围观平面图的时候电话就响了起来,我挂了电话准备打回去。

“阿辰”,人群中有个声音很亲切激动地喊了我一声。我有些惊奇地转过头来,是小雅。

平时都是开玩笑地她称呼我某哥我称呼她某姐的这样子叫着,这么直接喊名字的,很少。我有些猝不及防,仿佛把我卑微存在着的灵魂搬到了很显耀的位置。我按照以往的模式,轻轻地回了一声还是带“姐”的称呼。她站在离我很近的对面,穿平底鞋的她仰着头,她好像意识到了些什么,脸颊有点泛红地垂下。你为什么没接电话,她问道。

“哦,我的是省内短号,省内通话不另外收费,正准备打回去给你呢,我记得你只开了市内的对吧。”

她只是轻轻地在哼了声。由于小雅一直以来都是路痴,我也不怎么能认路,张媛和她的伙伴还没有到。我和她两人差不多把整座学校的教学楼都逛完了,还好遇到了我高中前桌的女生,才找到了试室。小雅把她手上的杯子递给我,给。我接过杯子,满脸疑问。

“快帮我把它拧开。”

杯盖子是橡胶制成的,吸得很紧,我转了转几下,就耐不住性子开始用蛮力了,完全没意识到里边装满了水,使劲一拉,喷出了半杯的水量,狠狠地溅到了自己脸上和衣服前襟。我狼狈地把杯子递给了她,她从手包里摸索出了一包纸巾做交换。我擦拭了几下,拘谨而匆忙地把用过的纸巾塞进了衣袋中,归还剩下的纸巾道了声谢。

试室还没开放入场,这次是全韩山市统考,人特别多。狭小的走道两边站满了人,我们站到了路中间,挡到了其他人的通过了。

“要不我们找个人少点的地方吧”,我提议。

小雅和我走到了走道边上,那里由于满满的都是阳光,并没有人在那:“晒到了太阳,不怕吧?”

小雅没说什么。她依靠在走道的栏杆,而我却躲在走廊内侧照不到阳光的墙角,斜线的位置可以看到她的侧面,还有那件毛衣的微弱银光还在闪动。也许因为我和她聊着,所以她并没有很奇怪的回头。

“我来当电灯泡。”此时走过来一个女生。

小雅听到她的声音,回过了头,表情有些无奈,但并没有辩解些什么。她们两个人聊了起来,聊着聊着,那女生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支棒棒糖,小雅抢着问还有没有,她也要。我认出那是她前天在火车上吃的那种棒棒糖。那女生像是完全没见过我一样地审视了我几眼,并没有说什么,道了声别然后离开了。

考完试已经是中午了,随便找了一间饭店吃了中饭。然后和小雅还有张媛并排走在中午空荡荡的街道上,小雅和张媛聊得很起劲,一直描述着她的理想生活,那种无拘束的清闲的生活。我喉咙不是很舒服,加上此刻也不想说话,一直都是沉默地走着。只是小雅并没有忽视我的存在,她说了我好多句叫我可不可以走得稳一点,她说很害怕我突然摔倒了。记得那次从大学城的宣讲会回来以后,她有点气头上地叫我不要走那么快,说是要替我未来的女朋友训练我。

小雅和张媛一直在聊着,路上遇到了好多发传单的人,都是一些公务员培训机构的广告,到了车站,一个人把传单递给了她俩,又递了一张给我,我没接。小雅看着上面的题目,和张媛讨论了一下,凑过身子,指着传单上的题目,对我说道,嘿,这道题怎么做。顺着她的步伐,肩膀静静地贴在我的肩上。深呼吸着,很想逃避,我只好身体后仰,和她之间留出些许空间,可是只要些许前倾,却好想把她拥在怀中。

车来了,张媛喊道。我们走了,公交车上很挤,而最后一排还是空着,小雅很是兴奋地对张媛讲述着各种理想的生活。她问我什么时候回学校,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今晚,她有点沉思。闭上了眼睛,耳边的声音像是某个信号被严重干扰了的电台,在她们俩人话语的空隙间,小雅会笑着跟张媛说,猜测我是不是已经睡过去了。



第三章

“天河,天河到了!”睡梦中听到了乘务员的呼唤声。很是艰难地睁开被眼垢贴得很紧的眼睛,没想到就这么睡一觉就直接到了广州。我按照以往的习惯在长途车的档口坐了一个钟,天亮了以后搭首班公交车回学校。

穿着那件穿了好多年破旧的外套,虽然已经是正午,周围的一切依旧笼罩着一层薄雾,连眼镜也戴不了,和阿泽、松源走在校道,雨后,树上的芒果花掉得满地都是,踩在脚底沙沙地响。格致广场周边人来人往,那些一米六三左右,而且偏瘦的女生很显眼。几个朋友依然开着玩笑争论着一些有趣的话题,我又喉咙痛又咳嗽地,说出话来声音都变了。天灰蒙蒙的,撑起伞,挡得了丝丝雨的线条,却隔绝不了周围由于潮湿而且多日没有阳光的照射的那股怪味。迎面走来了两个女生,我抬起头,认出了左边的是小雅的室友,对着我微笑致意,旁边的女生把雨伞拿得很低,穿着一条灰色的连衣紧身短裙,踩着一双中跟鞋子,低着头仿佛盯着自己的双脚控制着自己的脚步。迈开了太大的步伐把裙子撑到,又收了脚步,可下一步又走得有点撑到了裙子。

那是第二天的中午的场景。“小雅姐”我很响亮地喊了她一声,她没有回过头来,喊了我的名字,停顿了片刻,添加了一个“哥”字。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妈……妈妈她赶我回来的。”

回来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和那家证券公司有过任何的联系了,带着疲惫不堪的身躯,逛了好多招聘网站和其他校园内的招聘公告。身为外贸专业的学生,可我并没有强硬的基本功。这么几年待在广州,可我并不合群,基本上都是待在学校里,接触外面世界的机会并不多。招聘的职位很多,可归类起来也就是那么几个职务。

周末的下午,感冒还没真正复原,就跑去了石牌那边看招聘会了。招聘会从早上开到了现在,已经有很多企业收够了简历撤了台子了,会场的人虽然很多,但基本上都是挤到了几个大公司的摊位那边。我没有穿上职业正装。一套休闲的衣服在一群西装领带周围走动,觉得自己好像很不专业。由于人不多,这些公司的招聘者还是愿意跟我聊的,当他们试探出我对有些东西完全不了解,就很直接地跟我说我的面试时间结束了。而另外一家听我讲的经历,一脸不屑的表情。但现在我像是完全成了一只生存在招聘会环境下的生物,对于这些家常便饭的拒绝也不觉得沮丧,只是时间过得差不多了就搭车回去罢了。走过一个摊位,一个女生拿着扇子在跳朝鲜舞,她摇着扇子蹲下,又在狭小的空地上转圈圈,毫无美感可言。对于这位西装短裙的女生的才艺展示,吸引了四面排队的人的眼光,舞蹈很快就结束了,她的面试也结束了。

回到了宿舍,舍友们有的在睡觉有的在玩网络游戏。民哥看我进来,对我说道,哇,阿辰,怎么穿得这么帅,我没有回答他,我知道他也知道我不会说什么,直接转过头继续玩游戏。坐下来,依旧的疲惫感。上网一看,我投的商业银行合同制柜员招聘的签约公告已经发布在网站上了。很是无能为力的感觉,我知道我又一次被淘汰了。从去年到现在,投了好多银行的招聘职位,就只有商业银行给了我机会,而且从笔试走到了最后一次面试,结果没能通过。今年年初,收到了商业银行关于招聘的短信。告诉我只要愿意投银行柜员的职位,有免笔试和免面试的资格,但要求只能报生源地的职位和承诺在柜员岗位上工作八年。也就是直接报名然后等通知看能不能回家去了。我很是渴望这样稳定的工作,只有这样,我才能够不让父母那么担忧。毕竟自己的父亲母亲并不像本地那些做生意人那么圆滑世故,父亲一个人微薄的工资撑着整个家,而母亲身体欠佳,而且很快她们就会变老。如果抵押下我的青春,继续向他们借贷,去追求我想要的那种未来,我想不管是任何一方都承担不了这样的负担,何况时间过得比我想象的要快好多。依现在的状况看,我是进不了银行的了。关于这些银行招聘考试,错过的当然错过了;放弃了的不会再来;而没有通过考验的就没能入选,也是残酷而不可改变的事实。我仿佛眼前有一扇沉重的大门关上。而一个慈祥的声音宿命般地安慰我说:“孩子,天黑了,该另外找个栖息的地方。”继续看了很多招聘信息,感兴趣的而且适合我的职位真的很少。银行系统的校园招聘也基本上结束了,过了六月份我就不再是应届生了。去年的报关员考试没过,再考的话要等到今年年底,可是我等不及了。剩下的难道就只能海投各种乱七八糟的职位了吗?可我不想为了生活这样子漂流。还不如是那种最坏的结果,靠我大学学的专业去外边“骗吃骗喝”。可惜我大学英语六级没有通过,很多大型的外贸公司并不那么情愿见我,去见了一两家名不见经传的外贸公司,工资出奇的低,而且条件苛刻。大门外求职的人却有很多。听说现在有很多能力不是很强的年轻人走出了社会,跑去了义乌那里求发展。我也和同学述说过自己对未来的构思,可是这些都是在象牙塔里边的梦想,漫漫的长路,我真的不敢想象什么时候才是出头天,何况,那里人生地不熟的,而且举目无亲。何况现实会给我压力,人们的口水是可以淹死人的。在我回到学校一个多星期之后,我开始有了要重新跑回家的念头。毕竟心慌慌地在外边闯,还不如先让自己安定下来先。其实更多了,我不想有让自己后悔的举动。小雅是个好女生,可惜我不是她最重要的那个人,我不想让美好的初衷因为年少轻狂而蒙上了尘埃。

跟爸爸通了电话,跟他提到回家的念头,没想到爸爸很是生气地痛骂了我一通,他以为我在自暴自弃。我没有跟他解释和他争论太多,因为我不想说得太过明白。挂了电话之后,宿舍的走道出奇的安静。望着天井外的蓝天,雾气笼罩潮湿不堪的天空,还有飘飞的细雨点。现在是午休的钟点,是求职的时期,可我却打着雨伞,提着书袋去了教学楼。

那天下午很平静地看了一个下午的英语书,英语是我求职过程中最大的瓶颈,没有突破的话,走再多的地方去应聘都是白费力气。我想,我是该好好练练英语口语了。我是这么想的,而且写在了微博上,说想找个练习的伴。结果引来同样感叹的人,说已经对英语失去了信心了。只有林玲的回复比较合我的意愿,可她没有应承我,她让我先找其他人练,下个星期再看看有没有时间。我随口说说的邀请,换来了她敷衍过去的回答,也算是平衡了吧。

那几天我还是回到了教学楼的天台上读书,练习求职口语。天台的风很大,况且最近天气很不稳定,手脚经常被冻得僵硬。午后阳光出来的时候,任阳光把身上的衣物烤得暖烘烘的。在阳光之下的空地踏着零碎的脚步,感觉是个缺席了舞伴的芭蕾艺人,对着空阔的天台念着含糊不清的台词。于是又恢复了三点一线——宿舍、食堂、教室——的生活方式,宿舍的其他人依旧熬夜玩网络游戏,在食堂和学弟学妹挤着打饭,在教室依然想方设法地寻找各种没有情侣出没的安静角落。出乎我意料的是,林玲并没有爽她自己的约定,她真的答应了我陪我练口语,她发了信息给我,是用英语写的,里边有许多简写的单词,而且加了很多颜文字,一开始我看不懂,理解了几下才看明白,对于她的信息,除了感到意外之外,我好像并没有过多的喜悦。难道此刻再多的快乐都不能让我快乐吗,或者换个角度安慰自己,我一直都沉浸在欢乐之中,只是自己没有发觉。林玲今年大三,比我小一届。是前年暑假一起参加实践活动的时候认识的,那时我们七个人组成了一个小队,起了个名字叫“油柑队”,也是因为这个小小的集体,我才和小雅、张媛她们相熟起来的。

我们约了中午一起练习,我喜欢这个时间安排,既不用由于早上错过了早餐时间而要挨饿,又不会因为午后睡不着而烦恼。于是我也就睡到了中午才起了床,然后背着书包就往食堂去。踏进食堂,是小雅,我从背后喊了她一声。她转过身来,有些迷茫地望着我,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风衣,扎着发髻,感觉很是消瘦,又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不知她为何变安静了,她低着头,端着勺子轻轻地挖着盘子里的饭粒,闭着嘴唇轻轻地嚼着食物。她说最近好像不是很顺的样子,有时间的话要去拜下佛。我说她想太多了,谁的求职都会有考验。她又轻轻地笑了,说可能是因为“吸引力法则”吧。吸引力法则?这是我在书里看到的,没想到此刻会在她的嘴里说出。午餐过后,和她走到了格致广场,她说她要回宿舍午休,就这样分别了。

我找了一间教室休息室,虽然这种教舍狭窄,但是只是相对地摆放了两对桌椅,能活动的空间还是足够的。我的整个书包都装满了书,所有我能想到的和英语口语有关的书籍都塞在了里边,恨不得把所有的材料都练习一遍。林玲第一次和我单独相处,感觉还是有些不自在。可我也不想和她多说其他的话,一口气用英语说个不停,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的,我居然可以用英语说到这么流利,虽然都是一些很简单的对话。我很珍惜练习的时间,可是时间过的很快。第二天早上的练习比较有针对性,练习的内容是求职英语,林玲扮演面试官,我是应聘者。主题是我选的,可最后是她定的材料。明显的我并没有她那么认真准备,她提的问题我都说得很拗口。她知道我没有认真对待,还给了我好多提示。幸亏有她的帮忙,不然我自己浑浑噩噩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所长进。我们练习到了中午,很是开开心心的一起到饭堂吃过饭,一路说说笑笑地。聊了好多内容,聊到了张媛和小雅的近况,我说最近还有见过,小雅有些瘦了。

一晃眼长途汽车行驶在黄昏的高速路上,阳光缓缓地快要收起来了,搭车的人并不多,车子空空荡荡的。没想到昨天才和小雅一起吃着饭聊着天,几个小时以前还和林玲在教室里练习着口语,而且约定好明天还要继续练习的。我却这样子任性地说走就走,此刻的我并不想告诉任何人我的离开,除了我的室友和两个基本上天天都在一起的死友之外。应该其他人都不会知道我的离开。微博没有发,电话也没有通的,从某种意义上,很是接近人间蒸发。车上的空调很冷,我紧紧地搂着一张拉舍尔毛毯取暖。拿起手机,写了短信告诉林玲我的离开。我是用英语写的,写了一些简短而敷衍的语句。写得很拗口,而且不敢保证没有语法错误。

“Hi,林玲。我这几天有点事情要回趟家,过几天回来我们再继续练吧。”

“好吧,很是仓促的决定是吧,回去以后要好好练习知道吗。”

“好的,我会保证。”



第四章

这一趟并没有很坚定地要回家工作,或许只是好奇想看看韩山市这边的就业形势罢了,很是匆忙,以至订了一班自己从没乘坐过的车,虽然票价低廉,但坐起来很不舒服,到了韩山市区还要转面包车才能到达,到了韩山市已经是凌晨两点几了,下车的时候外面很冷,拉着行李箱的手有些发抖,上了面包车以后浑身更是不停地打颤,车上的电台播放着童谣,路两边零星的几块广告展板之外,都是黑暗的,路面年久失修,车子颠簸摇晃,驾驶座边上金属制作的祈福挂件不时地敲击出清脆的声响,到了站,白天拥挤的街道广场此刻空空荡荡,只剩下几个摩的司机,穿着厚厚的皮袄守在那里,爸爸答应来接我,但此刻还没到,他今晚加夜班十点半下班,等到现在也快四个小时了,其实我并不想以这样的模样出现在这个地方,可是我已经在这里了,虽然我没有感觉中的那么狼狈。

我拉开行李箱的拉链,取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外套的扣子还没完全扣上,爸爸开着摩托车来了。虽然车灯坏了很久,但依旧没有送去修理。我坐在爸爸身后,摩托车行驶得很缓慢,没有大风,可感觉却是刺骨的冰冷。我没有出声,爸爸也没有问我什么,很少有的沉默,沉默得比上次回来的时候更加沉默。到了家,煮好了的一锅粥端放在煤气炉上。爸爸帮我盛了一碗,眼前的场景与往常一样,只是感觉不到团聚的气氛,没有许多的话想对爸爸说。我一手端碗,一手使筷,将碗中煮的烂熟的米粒往嘴里送,只是很纯粹的充饥御寒。吃饱了之后,心神变得安定,不会动不动就胡思乱想。身体的深处透出一种不可言状的疲倦,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这段时间一直都是阴雨天气,醒过来才发现窗外的木棉树上的花基本都凋谢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枝桠。客厅里的电视坏了也好几年没修理,沙发破旧不堪,上面堆满了杂物,落满了灰尘。浑然成了一个储物堆。妈妈从去年手术过后,病情也没多少好转。

此刻的我,并没有奢求太多,只想找一张温床,然后丢掉一些思绪,对于广州,我是人间蒸发式地离开,而对于家里这边,同样地也没有去拜访过什么熟人。回来后,每天来来回回地要跑好几趟,去不同的外贸公司见工,回家的第二天,我去了一间外贸公司面试,这边的外贸企业并不像广州那样集中在商业路段的大型写字楼而且还有很显眼的招牌,地址里的道路也是工业区里边的通道,也没有通用的路名,我按着地址上写着的标志性建筑物,又转了几个转角,又一个一个大门地进去询问,最后才确认了其所在,我被领进这幢楼的第二层,上到一半的楼梯,才看到了前台的墙上挂着公司的名称,这家公司还挺漂亮,暖色调的灯光,放着两张玻璃面的圆台和几把简易的办公椅。办公区域还挺大,目测公司有六十人的规模,他们让我们坐着等候,问我有无自带简历,又拿了些表格和题目让我填,同来求职的还有两个女生,对于不懂的题目,拿出手机在查找答案,而我现在用的依然是非智能手机。面试我的两个人,自称是人事经理的是一个头发灰白,戴着板材镜框的眼镜的中年女士,自称人事专员的是一个年轻的女郎。对于我所介绍的内容,她们反映迟钝的样子,然后问了些诸如工作经验,薪资要求这方面比较现实的问题。傲慢地告知说最近有很多人来公司面试,他们要做比较,短短几分钟结束了整个过程。

回到家中,我又打了电话给了几家曾经发过面试通知的公司,都是因为那时人在广州没有办法去见。他们听说我是本科毕业,基本上都愿意见我,虽然有的只是收完简历就把我打发走,较多还是有所交流的。这些公司的质量参差不齐,规模有大有小,我不敢确定他们真的对我感兴趣,很多公司其实并不缺人,只不过是人事专员为了方便他们制作表格,向上级汇报工作。更哭笑不得的是有的纯属无聊打发时间,居然可以和我面对面坐着聊上两个多钟,而且没有一点严肃的气氛,我觉得是连她也忘记时间了吧。

差不多过了一个星期,邮箱里收到了一封录用通知,而邮件的标题是“××公司培训计划”,也就是委婉地交代有一个月的试用期,这是我回家第三天面试的那家公司,那天是早上去的,昨天下了雨,今天雨停了,城区的路面上和建筑物上的灰尘都被一洗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破碎路面的浅积水和飘落到路中央的树叶。城区的路我并不熟悉,还好现在不是交通高峰期,摩托可以随意地掉头转弯,问了几次路,穿过城区,到了另一边郊区的大路上,他们给我的地址是街道办事处边上,我见到的有农田,仓库,厂房,就是找不着路,我把摩托放在街道办前的院子里,打了电话给这家公司的人,电话里头的人说沿着街道办边上的土路一直走进去,走到末尾处,有一个大门边上种着许多菜的就是了,我一听心都凉了一半,感觉很像是什么干不正当勾当的地方,况且沿路都是一些用于放置农具的沥青顶灰土砖房舍,还好这条路是通到工业区里面,是一座两层楼的钢板结构建筑,入门的地方是一个长方形的庭院,庭院中间是水泥铺成的通道,院子边上有草圃,而另一边狭窄墙角,则是那人所谓的菜地了。

“直接上来吧。”

楼上的窗户有个人头探出来又缩了回去,我找到了上楼的红木板楼梯,一个穿着厚棉袄的青年把我领进了会客厅,他双手捧着我递过去的简历,低着头看了,然后扑哧一笑,说他和我是同个大学毕业的。他面试题目并不刁难我,当然英语口语是必须的,我曾经是学校教学楼的天台上自言自语的“醉汉”,但最有效果的还是两次林玲和我一起练习口语,看得出他对我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他是业务员,由于这只不过是小公司,并没有专门负责人事的,聊着聊着,他烧起水冲茶,气氛变得很是融洽,同这两位面试官品了几杯茶,他说道:“看我也算是你师兄,我就同你说多几句,很多人还是选择去大城市发展,在这种地方,很多东西都没有人教,就像我,摸索了好久,也绕了很多弯路。”我揣摩不透他的意思,嘴唇轻轻点着手里的茶杯,装出一副品茶而并没在意其话语的姿态。

收到了录用通知,我甚是欣喜,因为这是半年多以来我收到的第一封。对于求职选职位的套路,老师同学还有各大求职网站说出来都是一套一套的,而对于我这个半年多来都得不到一份录用意向通知的人来说,当然是先答应了再说的。

隔天早上,我收到了村镇银行发来的信息,已经事隔了半个月,我差点把这事都给忘记了,随后小雅发信息问我有没有收到信息,于是我直接回她电话,她也通过了村镇银行招聘的笔试,他确认我要参加接下来的面试之后,“心不在焉”地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我……”我故作神秘地停顿了一下,“已经在家了啊。”

“啊”她哼了声,有些不知所措“你什么时候回去的?”

“快一个星期了吧。”

“干嘛回去呀?”

“是这样的,广州那边的工作很难找,现在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好,也就想回家这边碰下运气。找了这么久没结果,没想到这么几天,就让我给找着了。”

“哇,恭喜,是做什么来的?”

“我的‘老本行’嘛,外贸。很小的公司,下星期就要去报到了。”

“哦,那把面试搞定了再去报到不就行了,公司小没关系啊,对于你来说,应该很容易就被看重的,工资低点也没啥关系呀,应该至少也有三千起吧。”

“哪有。”我很失望地答道。



第五章

“小雅,我差不多到城区了,你直接在你舅家楼下等我就行了。”

“啊?这么快,”电话里小雅有点迷糊地回答道,“还赖床上呢。“

“那可要赶紧咯。”

“嗯,如果我还没下楼,你可要等我一下。”

在小雅舅家住宅区楼下等了好一会儿,可她依然还没出现,又等了等,打了个电话给她,

“小雅,你在哪?”

“我在楼下啊。”我环顾了四周,原来是一辆乱停乱放的面包车挡住了彼此的视线。

“干嘛不打我电话?”小雅小声说。

“你不也一样吗?你下楼多久了?”我问道。

小雅敷衍地回答,然后坐在摩托车后座。每次小雅搭我的摩托车都是侧身坐着的,虽然我很害怕会出什么事故,但她穿着的是紧身裙,我也没辙,只能战战兢兢缓慢开好车子。还好这次她穿了牛仔裤,将双腿分开地坐,我摩托车开起来也就顺畅,即使城区的交通治理得很差,可穿过市场和车辆密集的路口,感觉却还很轻松。

来到了区村镇银行中心行,也就是这次要面试的地方,踏进门是一个复式厅堂,由于今天是周六,办公窗口里没有灯光,感觉很暗,而二楼培训室前的走廊则满是黑压压的人头,我同小雅一边聊着一边从楼梯间上了二楼,走廊上贴着的是笔试放榜,我们不好硬挤过去看,好不容易才缓慢走到前方看了下结果。发现差不多笔试的半数人获得面试的机会。看了下最高分和分数线,才就是十几分的区间罢了,小雅只是多出了分数线两分,而我更加勉强,刚好压线。渐渐又退到了人群后面,我四处张望,寻找熟悉的面孔。

而小雅站在我的右边,轻轻地向左边挪动两小步,紧紧挨着我,从左脚到肩部,没有一丝空隙。我可以感受到她比我略高的体温,她的些许发丝触碰到我脸颊和颈部的皮肤,淡淡的檀香混合着洗发药水的味道,集聚而变得浓郁,我可以安静的听见她心脏不安的跳动,渐渐地与我的脉搏趋向同样的频率。好像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将我包围,而此刻的我,是个十足失魂落魄的胆小鬼。

忽然小雅意识到些什么,转过身子,我也往那边望去,周何晃动着手掌在打招呼。我们一同乘电梯到了顶楼的会议厅,今天只是来抽签确定隔天面试出场次序的,却还要填写表格。形式上的程序很多,像是举行什么会议似的。空暇的时间段,小雅和周何一直聊着明显我插不下一句的话题,我只好安静地在那里坐着。抽签的结果并不是我们希望中相差不远的序号。

周何安排在早上,小雅中午,我则是最后,被排在了午后才参加。

隔天早晨阳光很明亮,雾气消散后有种闷热的感觉,窗外木棉树枝干光秃秃的静止得犹如摆设般毫无生气。房前的大路两边被乱停乱放了两排私家车,占用了近半的路面空间,在楼下俯视通行的车辆,甚是别扭,还好路过的司机的驾驶技能都受过长期的考验,即使是十几厘米的间隙,也不会刮到彼此。吃过早餐之后,也没有多少心思看那些自己收集到的材料,一想到那些关于村镇银行招聘内幕的传闻,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无用功,十一点几的时候,周何打电话给我,他像往常那样说起话来嘻嘻哈哈地,他把面试的整个流程毫无保留地详细告诉我。本来还想打电话询问他的,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的慷慨。

当然我不能独享这些消息,于是打电话把周何跟我透露的题目跟小雅复述了一遍,她的反映很冷,我猜她是不大方便接电话的缘故吧。

“喂,待会面试要你自己过去哦,我晚点才去。”

“明白。”

午后的公路基本没有多少车辆,路面反射着照射过来的日光,犹如一污糟了的生铁块。闷热感在轮胎的搅合之下,伴随着空气中的尘埃,让人有种想要停止呼吸的挣扎。西装外套领口透进些许凉风,汗气凝结却又产生丝丝的冷意。

村镇银行中心行的大门紧闭,只留下LED牌子不停滚动的字幕。门前放置的指示牌将我引导向偏僻角落里的小门,这时才焕然今天周日停业。沿着楼梯上到二楼,黑压压的都是穿着西装等待面试的人,工作人员看到我的出现,直接地就把我的手机给上缴了。

“阿辰。”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高中时的同学雄野,他与我如今也是同所大学,只是在不同的校区。雄野肥胖的身躯套在西装里边,很有领导的范儿,我一看到就会一直保持微笑,所以我相信这场面试我的表现应该不会太坏。

前边亮着灯光的那个大厅应该就是考场了,透过玻璃门可一看到一排褐色木桌布置成的席位正对着玻璃门横着排开,席位前放着一个三角架,架子上放置话筒一枚。

“刚才见到小雅了,她也有来面试,不过刚好面完走了。”

“你的手机也被收了吗?”

“嗯,其实跟工作人员说没带就不用,还好我身上带着两把手机。”

我向雄野借了手机,躲进厕所。拨通了小雅的电话,小雅的号码我有刻意去记,可这个号码念起来并不顺口,不太好记,还好雄野的手机里有她的号码。

“喂,雄野。”小雅一惯打招呼用的语调。

“小雅,是我。”我压低声音。

小雅叹了一声,松了口气。“干嘛呢。”语调中有种痛苦的感觉。

“面试如何?”

她失望得说不太出来话的感觉,对着话筒一直喘气,“别提了。”

“周何的那些问题没问吗?”

“也是三个问题,问了其中一个。”

“那到底问了些什么!”我追问。

“他们问我‘村镇银行’的全称是什么,我那个答不上来呀。”

“不是吧,换做是我也会中招,接下来呢?”我故意不理会她的情绪而追问道。“接着的是问我的专业广播学和‘村镇银行’有什么关系,还好这个我有所准备。”

虽然我有些同情,却也知道这两者八竿子也打不着,我内心想,“还有呢?”我知道她在这个时间点是不太愿意重提面试的内容,而我这般刨根问底,会加深她失落的情绪。可是,我面试就快要排到我了。

“最后他居然问我‘村镇银行’的法人代表是谁?我哪知道啊,再说了,这要到哪才查的到。”她有种简直就要哭了的感觉。我也不是很会说话的人,只是敷衍地安慰了几句,然后把电话挂断了。

“全称”?“专业”?“法人代表”?

这样的问题,此般刁难,很是不怀好意,特别是最后一项,一般机构的法人代表是机构的“一把手”,很有可能就是提这个问题的面试官本人了。这不就是很委婉地在说:“你知道我是谁不?”一这样揣测的话,那其他的几个问题又是什么意思,我恍然一悟:

“你知道你来的是什么地方吗?”

“你知道你自己是来干嘛的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不由皱眉头,看来自己不能太天真,前方要去面对的是毫无怜悯之心的人,等待我的,又是何种模式的审判。

雄野已经被叫到号了,我也差不多排到。雄野也是差不多同样的面试时间,他走出来的时候,我很想让他透露点什么给我,但我并没想问他什么,对着他滑稽的身躯笑笑,向他道了声:“拜拜”。他也回了一个笑容。

面试开始了,我松开肩膀,推开考场的玻璃门。

“各位领导,面试官下午好!”

我等待着席上那排穿着西服而领口整理得不是很整齐的面试官的反应,可却没有任何回应,持续了大约有四五秒钟。我有点不知所措。

“可以开始了。”最边上的一个女面试官指引说。我稍微转过脸看了看她,没有光泽的头发,眼角的鱼尾纹也很明显,看样子有四十多岁的年龄了。

我诚恳地点头示意,“好的,谢谢!”

除了姓名学籍,我自我介绍到,

“我并不是一直以来就想找一份与金融相关的工作,这是在我大三的时候学了货币银行学,国际金融等课程之后,对于金融方面的内容有所了解的基础上想要寻求发展的职业方向,同时完成学业回到家乡这边工作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夙愿。我想通过职业生涯,让我和我身边的一切取得一个平衡,努力地工作。”

我按着我自己给自己设定的关键词串起了一些相对连贯的语句,同时设想着面试官会从那些关键词去提问。当然如果如我所愿,我接下来的时间里感觉到的就不会那么渺茫。

坐在考官席位中央的面试官终于发话了:“嗯,你说你有学过金融,那我就问问你,”

“美国的量化宽松对于中国的经济运行有什么影响?”

“量化宽松”我是有听过的,而对于中国的影响,我平时除了幸灾乐祸地看热闹的心情之外,真没严肃地观察和思考。对于我的回答,面试官点评说答案太过于笼统。

接下来的两个问题是关于欧元区危机出现对于全球以及中国的影响,也许是因为我又给了他一个很是笼统的回答,所以第三个问题他有意地将第二个问题细化,而对于我的回答,他很是不满意,他提高了点语调说道:“完全答不到点!”

他也许觉得自己有点太苛刻了,又稍微对我做些许引导,简单跟我说明他所谓的“点”。我本该回应些什么的,迟疑的空隙间,面试官又说道:“其实并不是故意用这样的问题来刁难你,只是听说你有涉及到过,所以才这样问你。”

又沉默了几秒钟,女面试官又指引到:“面试结束,谢谢。”

我深深地对着众人鞠躬,然后退场。

领回手机,我走下楼梯的时候手机刚好在震动,

“喂,小雅,我被‘虐’了?”我半开玩笑的语调,因为我先前的通话让小雅有不好的感觉,这次我有必要摊开我的尴尬来让她笑话,让彼此的心理都能感觉到平衡。

小雅在电话那头发出了撕心裂肺般的笑声,“他们问了你什么。”

“唉,简直就是没人性,他们听到说我有学过相关的课程,就一味地提金融方面的问题。”

“到底问了什么。”由于小雅的直来直往,所以我的故弄玄虚起到了效果。

我把几个问题讲给她听,她的笑声没有停过。

我弄不懂是什么一下子让她从那么消沉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小雅,你现在在哪?”

“我现在在公交车上呢,我正好搭车要回家。”



第六章

一场不抱任何希望甚至幻想都没有的面试按部就班地结束了,接下来就要开启一段职业生涯了,之前虽然有在外汇投资公司实习了两周,但那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是工作。

那是在一次招聘会上拿到的公司联系方式,这家公司的办公地点是在体育西路的一幢高档的写字楼里面,团队的主管是一个有留美经历的人,但是由于拿不到美国绿卡,最终还是回了国。他的团队所在的那个办公室在很角落的地方,整个房间里没有窗,在那里面待上一整天,会觉得头很晕。中午是在公司旁边的百货大楼就餐,虽然吃的是最便宜的便当,但在我看来还是比学校食堂和城中村里边的贵了许多。下班是搭公交车回去宿舍,那里刚好是公交车的始发站,车站的人按照指引设施排成了两个队列。那条走向车站的路风很大,而站在人群中则不会那么寒冷。第一个队列是上车有座位坐的,要等比较久;另一个队列则是赶时间,待第一个队列的人停止上车,第二个队列的人就走上去,没有座位只能站着。而我经常是排在第二个队列,待走到队列最前方的时候不上车,而是待下一辆车到了之后,第一个队列的人上完了我再上车,这样就即能找到空座位而且节省了时间。

办公室里的人,每天盯着电脑屏幕的曲线图,或者上东方财富网、网易财经看外汇行情。根据时间的推移,不同时区的交易市场开市或闭市,24小时里会有不同的行情,人需眠而金钱永不眠。当看到负面新闻就非常的激动,因为这样外汇市场上才会有大幅度的波动,比如美国的“非农”与预期数据不符或者世界的某个角落出现了天灾人祸之类的,他们也称自己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这个群体并没有固定的雇佣关系,更多的是志同道合的人的聚集。当然如果你的能力很高,公司也愿意雇佣你当操盘手,与你分享佣金。一开始学习的时候是用模拟盘,真正开始操盘的时候要自己拿出至少60万来开户。而现实中的我寒碜得连一餐饭都舍不得多点样菜,目前交际能力也很差,要去哪弄到这些钱?也就只能点到为止,体验了两周的时间,然后重返校园的了。

而这一次呢?我也不确定自己能否胜任,只想清空目前积压的种种心绪,认真地对待接下来碰到的种种问题。由于这家规模不大的公司在离家大概十公里的地方,基本每天都会早早起床,然后要骑大概一个钟的摩托车才能到公司,由于要穿过老城区,有一段坑坑洼洼而且狭窄的水泥路,塞车很严重,也就只能更加提前起床以避免大塞车,结果经常第一个到公司。公司一楼处有个小小的展厅还在装修,还有厨房等一些生活配套,二楼是我们“营销部”办公的地方,由于在城郊,地方也比较大,工位空着的地方很多,看来公司还没发展到理想中的规模。早上到了还没开排气和空调的时候,油漆的味道很浓,看样子公司起步没多久,地方也是刚建完的。这家公司算是家族企业,老板和经理是兄弟,其他员工,除了一两个业务员之外,其他的职位,比如采购、美工、财务等,基本都是拖亲带故聚拢起来的。部门里的人基本都是以自己起的英文名相称呼,在一起工作了很久都不知道他们真实姓名是什么。公司经理Jackson是厦门大学毕业的,但并非贸易相关专业,而是理科出身。

入职的第一天,分配了一个工位,发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公司的前辈Tommy,也就是那天面试我的人,用电子邮件给我们发了一些简单的培训资料,内容是一些商品简介,然后开了个培训会议。在座的有我和另外两个新手Ella、Fiona,经理Jackson和Tommy哥。课程是由Tommy在讲,内容是开发信、外贸函电以及一些阿里巴巴的电商基础知识。可他说着说着,经理Jackson就坐不住了,好几次打断了他的话语,说他没讲到点子上或是干脆说他是在乱讲。后来又有一次发了一个产品表格,让我们思考要怎样去开发产品,并写一个类似于计划书之类的文本,于是我用上了很多在课堂上学到的市场营销和管理学方面的概念。后续有一次我们在讨论的时候,其他人都走开了剩下我们三个新手,Ella也是今年毕业,她说经理跟她说我上次写的文案很好,能用上SWOT、SMART方法等等,很多她听都没听过。Fiona是已经工作了一年,她说这么些日子下来,公司其实Tommy哥什么内容都没教给我们,而且每次问到问题,总是以“这个之前讲过你们都没好好听”给搪塞过去,而且给的业绩提成也比很多其他的公司低。公司的人基本上都很沉默,各干各的事情,彼此之间说话也是通过QQ,基本听不到交谈的声音,而下班时间到了,大家就各自到车棚那边骑了摩托车回家。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终于到了临近尾声了。目前仅剩下两天的时间,下午的时候忽然收到了村镇银行放榜的信息,里边写道“放榜在中心行二楼会议厅外,你未能被我单位录用。谢谢参与!”虽然是意料之中,但还是有点沮丧,于是发了条微博,就写了“谢谢参与”四个字,过了一会儿,小雅、周何都在底下回复了“我也是谢谢参与”。

下班回到家里,想到后天是学校管理学院拍毕业照的日子,都已经从学校消失了一个月,期间也没有和小雅通过电话,于是打了个电话过去。

“阿辰,你现在在哪?”她立即接上了电话问道。

“我……我在家里边啊。”

然后我们聊到了村镇银行招聘的事情,彼此之间都说“无所谓”,虽然自己真的很希望能有份银行方面的工作,毕竟家里人还是希望我有份“体面”且稳定的收入,对于我这个月来早出晚归的生活并不支持,每当我路过城区的街道,也不由得会向街边的银行网点的招牌张望,心理无限的向往。

我说:“算了,听说要进个村镇银行得10万”

“是啊,有找过人,但是人家不肯收,说太晚了,位置都被其他人给占去了。”小雅说,“你明天会来参加我的毕业照吗?”

“我还不确定,因为我目前的工作有一个月的试用期,明天是最后一天,会宣布是否录用,如果我通过的话,就去不了,如果没通过,我一定过去。”

“我吧,没关系的。很希望你能来,但是更希望你好运。”

接下来已经没有什么其他的话要跟她说,我借口要去洗澡,把电话挂了,其实我早有预感自己不会被录用,因为这几天陆陆续续又有新的人过来这边面试,但也不确定后天是否真的会去,只是借口了工作方面的事情。

终于到了培训计划的最后一天了,于是这个早上就特意顺路去那里看看情况,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只留下撕掉了的纸张的痕迹。早上经理来到员工区跟我们说今天下午是最后一次培训,到时候会有一个小小的测验。可没说会不会跟我们说最终录用的结果,中午问了下Tommy哥,他一边控制着网页游戏里的角色,一边轻轻地说明天你们休息不用来上班,然后等考核通知。我问他考核结果出来了没,他没有回答。我也没有追问,出办公室倒了杯茶回来,对着电脑坐着。

“考核的结果啊,你们几个人可能……”Tommy哥又开始讲话了,声音含在口中,听起来很模糊。“应该就只Fiona会留下,对于你来说我觉得可能比较适合策划啊文案之类的工作……你是所有人中最积极的,可是,商业方面的意识,看来你还是有点缺乏,你不能理解客户需要什么,写出来的开发信内容都没有落在点子上面。Ella我是教了她两个月了,她是怎么都没学会,Ella上个月拿了个实习证明,让经理给她盖了章。不知你是怎么看待这次的经历的,也不要太在意了,就当作是对自己的一次历练吧。”此时办公室里只有我和他,但他还是说的很小声。

这一天下班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雨,一整个月断断续续地都是阴雨天气,雨最大的时候有的路都给淹了。很多人总是抱怨大城市会塞车,但这个小城也没好多少。一个月来,开着电动摩托车从小城这边的郊区穿过城区,路很小,车很多,由于交通规划得不合理,不到50米就遇到一个交通灯,已然成了世界上交通灯最密集的区域了。还好我的车子不是正规的机动车辆。虽然连个车牌子都没有,交警也就懒得管了。交通很是混乱,搞得城里水榭不通的,只是这时候的我也没什么好心情,车子开得很快,闯红灯已经变成了一个习惯了,我明白这真的很危险,但也能发泄负面的情绪。

我是在这一天晚上离开家的,我走得很匆忙,虽然下很大的雨,可还是搬了行李连夜启程。四年了,在家里或者是学校,都不知发生过了多少的事了,这些日子,每当我离开家出发去广州,都是父亲送我的,来来回回的也有好多趟了。我喜欢搭夜车,上车的时间正赶上父亲下班,所以父亲每次送我都是匆匆忙忙的。我没有一次离开像这次那么失落,我根本不知道要去广州干嘛,但我也不想继续在家待着。由于明天是小雅她们的毕业照时间,我把这个当作借口,逃离这个失落的地方。

车开走的时候,我想过很多的事情,想到了自己从去年十月份以来求职的道路,一路颇多的坎坷,广州三月份的天气很差,我心情也很差,更糟糕的是得了重感冒,可以说是连死的心也有了。回了家,好不容易找到了工作,也做了一个月的时间,没想到却没能通过考核,重新地打回原形。突然感觉这个世界很大,可这个世界却又很小。世界之大让你看不到尽头,可却由他人掌控者,他们认为你不适合,你就很难有机会。

广州五月中旬的天气比家里热很多,空气中湿气很重,本来还准备了薄外套,而今早完全穿不了。到了宿舍,我打开铁皮柜子,把行李箱内的衣物放进去,由于发出了响声,吵醒了睡眠中的室友。

“咦,阿辰什么时候回来的。”熙仔在高架的床铺上侧过身来,带着睡意询问道。

“刚到”我说。

现在时间是早上七点多,叫上了阿泽和松源一同去饭堂吃早餐,经过了格致广场,那边已经是聚集了穿着正装或学士服的同学,我们学院是二月份的时候拍的毕业照。饭后,和两个同学在广场上一起合影了几张,松源并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于是独自回宿舍去了,而我和阿泽依然在广场上转。一开始我只是和平时一样穿着件T恤和套了双人字拖,胡渣子也没刮干净。我帮他提着学士服,脖子上挎着相机包,感觉像是幕后工作人员,当被拉拍照入境,也干脆就摆出了些滑稽的动作,在穿着正式的人中间捣乱。

张媛也出现了,白色的衬衫和西装款的百褶裙,抹着淡妆,手里抱着一束不知道是谁送给她的鲜花。“哇”,我有些惊讶,如此装扮一扫她平日身上的阴郁气息,我见到她有些欣喜地想说些赞美的话,可由于平时没有如此言语过,又把话吞了回去,还是和平日那样子损她:好胖”,于是她收起了笑容,举起手中的花束,摆出了一副要砍打他人的架势,我大笑着跑开了几步和她保持距离。林玲走了过来,拽着张媛的胳膊,在我面前拉拉扯扯地晃来晃去。接着“油柑队”的队友都来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广场上的人变得密密麻麻,于是我们又转移到了我们学院挂牌的教学楼下。

这时小雅出现了,她脸上扑了很厚的一层粉,头发是新裁剪的齐刘海,并染了深棕色,穿着高腰的修身西裤,并踩着一双很高的高跟鞋。她问我家里边的工作情况怎样,我说如之前所说的,她感叹道:“虽然你能到场,对于我来说很开心。”

接着又陆陆续续来了一群女生,一些学院的师妹,还有一些是张媛的同伴。林玲坐在台阶处动作有点拘谨,又几分落单的样子。她今天的装扮很是随意,一件黑色T恤和牛仔三分裤,忽然电话响起,讲得很投入,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在玩弄脚趾头。刚好相机拿在我手上,于是对着她近距离地拍照,她挂了电话,发现我在侧面拍她,于是转过头来,把手放在膝盖上,用一副呆滞的神态望向镜头,而我拍出来的照片则显得整个人头重脚轻的样子。

小雅拉着我一同合影,可我现在的装扮也不太适宜拍太正式的照片,我说要不我们弄点搞怪的吧,我穿着拖鞋,你就装作踩着我的脚,可能是由于表演技能的缺乏及站位的原因,感觉很不自然。接着我就借口离开,到宿舍洗了个澡后换了一身比较庄重的着装,也就是亚麻衬衫、休闲裤和皮鞋。返回时,人们都已经聚集到格致广场那边拍大合照了。就这样一整天逛遍了校园的各个角落,留下了很多的照片。



第七章

自从回到学校,心里多少有些焦虑,毕竟现在已经时5月份下旬了,很快就要进行毕业论文的答辩,之后不久就得离校了。于是这段时间不断地海投简历,大多都是和外贸相关的职位。大概一个星期地时间里就有一两家公司联系我去面试,因为自己对于服装方面还多少有点兴趣,于是去了一家服装公司面试,这是一家坐落在城中村里边,自产自销地小型服装公司,产品主要是女款大衣和阿拉伯长袍。没想到只是简单地提了几个问题,公司就表示愿意提供工作机会。虽然给的工资很低,底薪只有一千几,但承诺了包吃包住,也算是勉强能自食其力。经理让一位同事带我参观了下公司的环境,看了下宿舍,是单人间,也没有怎么仔细看。毕竟今年的就业形势那么严峻,对于我来说,这只是起步阶段,接下来积累了经验,终能找到更好的下家。我通过了面试后,高兴地打电话跟爸爸说:“我找到工作了。”

他问我工资是多少,我说只有一千多,他叹气说道:“找不到,没办法也就只能这样子了。”本来找到工作,多少有点欣喜,以为他会说些鼓励安慰地话语,可他这么一说,整个心都凉透了,但还是勉强能微笑,于是在周末收拾了些东西,准备周日过去入住。

“小雅,你什么时候有在宿舍这边呢?”我在电话里讲到。

“没呢,我和几个同学在外边。”

“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我有东西给你。”

“可不可以改天,我找你拿,是什么东西来的。”

“可是,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就一张光盘,我把过年期间在夏峰山上录的那段视频刻录下来了。”

见到小雅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她坐在宿舍区楼下草圃的水泥边上,穿着一件深色的碎花连体裤,由于她的肤色相对较黑,背光的角度完全看不清她大圆脸上的五官。我坐到她身旁,把那张用亚克力盒子封装而且用Photoshop自制了彩色封面的碟片交到她手中,她接过了光盘,认真地看了看我制作的封面,又拿在了手上把玩着。

她问我为什么说明天就不在这边了,要求哪里?

我告诉他我找到了一个新的工作,在白云区那边,离学校比较远,刚好那边有员工宿舍,我准备接下来就住那边的了。

“什么类型的工作来的?”

“也是外贸业务员,和服装方面有关的。”

接着彼此说了些相互鼓励的话,然后挥手告别。

回到宿舍里,浏览QQ空间时,发现林玲把那天给她拍的那几张角度奇怪的照片发到了空间相册里边,看来她还是挺喜欢这组照片的。

周日的下午,转了两趟公交车终于到达了,总务的管事让我到门房领宿舍的钥匙,到了那边,保安让我把身份证给他,然后拿出了一本《城市流动人口登记簿》,把我的信息记录在上面。然后递给我一把带着编号的钥匙。到了宿舍,发现四面的墙都是用木板隔的,没有朝向室外的窗户,只有一个窗对着通道,而且窗锁也坏了,屋里边有种奇怪的味道,打扫了下还是祛除不了,晚上基本上睡不着。而早上的时候,就会有煮早餐的味道飘进来,一股酸辣的味道另呼吸道甚为难受。

来到公司的第一天,就直接把阿里巴巴的账号交给我来维护。之前待的那家公司,可是待了一个月,碰都不让碰的。刚入职,公司安排了一段时间的见习,也就是各个部门轮番待上几天,其实公司里边也没有多少个“部门”,也就是板房、车间、质检,以及我们所在的办公区。除了车间的人员相对较多,其他部门就那么一两个人。板房的大型打印机刷刷地打印着纸样,两米来宽的工作台边上,有位中年大姐按照纸样在裁剪布料。老师傅拿给我一叠服装制板的单据,我翻阅里边的内容,总会碰到些前所未见的服装术语,特别是工艺方面的,比如“驳头”、“车双线”、“包绳”、“打枣”等等,当我向老师傅请教,他总会放下手头上的工作,找来相关的材料,向我演示工艺制作的流程,而且制作原理也给我讲解得很详细。下一个部门是车间,车间的面积很大,但很多缝纫机被收在了角落,用帆布盖着防尘。而工作中的也就十来位工人。车间主管有比较多事情要做,并没有多少时间理会我。我在车间里逛来逛去,突然有点优越感,缝纫工人每天要坐在那里,重复着简单的劳动,而我勉强多读了几年书,也算是具备逃离社会最底层的本领。

在车间基本没有事情弄,所以我经常跑回办公区,由于经济环境并不景气,大家也没多少事情可做,几个刚毕业的同龄人坐在一起也就是闲聊说笑,言语之间我才知道,原来大家都计划着要离职,因为公司给的工资确实少,待遇和普工差不多,有时候急着出货,也会把我们赶到质检那边去帮忙叠衣服。毕竟公司的业务一直在萎缩,基本是向之前的几个客户在供货,对我们的业务水平也没多少期待,也就多个“会电脑的人”罢了。在公司当了快十年文员的华姐言语间满是对公司董事长的仰慕,也就是现任经理的母亲。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公司在全盛时期的景象,也就是零几年的时候,那时刚“入世”,订单应接不暇,目前闲置的那些车位,之前都是坐满了人,日夜赶工,有些赶不上,还交给外边的其他工厂去加工,可是现在,外贸整体也不行了,再也无法重现当年的情景了。也确实如她所说的,公司也没多少订单在生产。

公司里边的员工基本都是重庆人,饭堂饭菜的做法也是川菜的做法,会放很多辣椒和花椒,油也加了很多,不合我胃口,但饭我会多吃点。搞得华姐问我:“你怎么总顾着吃饭不吃菜的呢?”自从入职那天起住了两天,我就受不了宿舍里的那种环境,于是每天吃完饭就搭车回学校,即使六点几出发到八点几才能到宿舍,而且次日要六点钟起床才能赶得上九点上班。

平时和公司的几个同龄人之间有说有笑的,可时间一天天地流逝,离校的日子仅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现在到了该考虑档案相关的事项了,没找到可以解决档案户口的工作,自己的资料就要打回户籍所在地,这样的话,后续要把档案迁出来会特别难。可是按照自己目前的水平,真的很难找到这样的工作,且接下来失去了应届毕业生的身份,大公司的工作会更加难找。难道继续考研?也并不现实。最后找了学院辅导员,同意了我暂缓就业,算是有了缓兵之计。

车间里边没有空调,用的是水冷降温的风扇,上边挂满了锈迹和灰尘,吹出来的风有些许霉味,这几天午后,我基本都会在车间睡上一个钟,这天趴着睡觉,突然电话响了,是一个女声:“你好,这里是……,我们想邀请你参加的招聘补录,请问你有没有兴趣”我有些没睡醒,听不太清她说话的内容,于是我又疑惑的问道:“哪里?”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好,这里是商业银行,我们想邀请你参加招聘补录的体检,请问你有没有兴趣”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高兴得心窝都快炸开了花,说笑着说道:“我非常有兴趣”继续询问细节,她说稍后有邮件通知,于是连道了几声谢。过了大约1个小时,通知邮件终于收到了。

体检是在这个周末进行的,接下来的几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学校的校道积水很深,这天晚上看到小雅在微博上写道:“电闪雷鸣,谁能陪我去东站啊,不带这样吓人的天气,牙疼到受不了,风雨无阻要回家看医生的估计只有我了。”

我纠结了下,发短信给她:“我和你一起去吧”

大概过了十分钟,短信声音响起“好的,谢谢哥,你不是住在公司那边吗?”

“没呢,环境实在是太差了,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跑回来了,即使一趟车要两个半钟。”

雨下得很大,道路有些积水,她穿着送她光碟那天穿的碎花连体阔腿裤和人字拖,背着她的那个红色书包,而我则是穿着那件蓝色的亚麻衬衫。由于牙疼,她左边的脸肿得很厉害,没和她说多少话。夜晚的公交车上基本没人,车窗外的雨声很大。她低着头,两片厚厚的嘴唇一直嘟着,我讲了些近期发生的事情,她因为牙疼,没怎么回应,我也就沉默了。

她说:“待会下了公交车就回去吧,你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但我还是坚持和她一起走到了客运站,昏暗的街灯下,走过了那天曾经一起走过的地下通道,由于我穿着皮面休闲鞋不能淌水,总捡着那些没有积水的地方落脚,她笑我说走起来很不稳,很担心我会跌倒。

(THE END)

于2013年起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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