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考试后的日子,许强都没怎么出村,恢复了真正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躺在床上看着星星,许强突然觉得,如果没有外面世界的纷纷扰扰,是不是农村的生活也挺好的,因为没有想象,比较,可能会觉得眼前就是世界。
可是这个世界里没有崔艳,想起崔艳,许强还是觉得有点心酸。明明是那么喜欢,却不敢前行,许强说不清为什么,又觉得什么都有。
许强就每天这么数着星星,听着蛙叫蝉鸣入睡的。一天,两天,时间就这么过着,眼看快到该离开的时候了。
头天晚上,许强妈问许强:“你有什么要进城买的吗?该准备准备了”,许强点头,又摇摇头,自己确实想进城看看,但不是买东西。
翻来覆去的折腾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许强还是把自己收拾利索,骑车进城了。在街上转来转去的,兜了几圈,看了看学校的大门,最后,还是来到崔艳家的门口。
其实,这才是最终的目的地。许强站在门口,低头,挠头,举手,收手的来回折腾了好几分钟。这时大门开了,崔艳妈正好出来,许强赶紧做出伸手的动作,好表示自己刚来,还没敲门,红着脸:“阿姨,您要出去啊?”
崔艳妈看看他:“哦,上次那个孩子啊,你叫什么来着?”
许强低着头:“许强。”
崔艳妈点点头:“艳子出去了,说是同学们聚会呢?对了,你怎么没去啊?”
许强头更低了,支吾着:“哦,没有,我还不知道,我家没有电话,可能是没法通知吧。”
崔艳妈嘟囔着:“哦,哦,也是,我想起来了,你是农村的,她们这次聚会啊,可能就是县城那几个,这不要分开了吗?天天打电话找她聚会。”
许强感觉脸有点烧的慌:“嗯嗯,是,没电话不方便,也远。”
崔艳妈可能是有事着急出去:“那个,我得出去一趟,你下次打电话联系好再来找她吧,她啊,到处跑没个准地,好吗?”
许强点点头:“阿姨,您告诉她一声,我过两天就走,路远,还得倒车。”
崔艳妈点点头,又问:“你哪个学校?不是跟她一个学校吗?我怎么听说有个跟她一个学校的呢?”
许强低头应着:“我远,我去厦门。”
崔艳妈脸上有了笑容:“小伙子成绩不错啊,厦门大学可是有名。”
许强这次的外出就这么结束了,回到家收拾着行李,许强妈问:“买什么了?”
许强无精打采:“看了半天,没什么合适的,到那再买吧,缺什么买什么,这么远的路,二十多个小时呢!”
出发前的晚上,许强妈做了一桌子好菜,许强去买了瓶好酒,又带了几瓶啤酒,打算陪父亲好好喝点。
饭桌上,许强给父亲倒上:“爸妈,以后你俩多注意身体啊,我离的远了,不能总回来看你们。”
许强爸温柔了很多:“别喝啤酒了,让你妈喝吧,咱爷俩喝点白的”,许强给自己倒上,唱了一口,感觉从鼻子透彻到了胃,又从胃返流到大脑。
这种感觉开始是呛鼻,灼烧,后来是苦辣,到最后是香甜。许强品味了很久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爱酒了,那是种辛酸甜辣的结合,关于生活没有比酒的味道更像的了。
之后是微醺的多愁善感,和带来的冲动,许强明白了什么叫酒壮怂人胆。晃悠着走到志广家,敲敲门进来:“大伯,我用下电话”,说完直接拿起电话,拨号。
许强这次听着嘟嘟的声音,一点也没有心慌。只是最后电话里传来的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许强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老朱叫他:“强子,你什么时候走啊?”
许强顺口搭音:“大伯,我明天走,过来跟您说一声,另外,那儿离志广近,您有什么可带的吗?”
之后老朱说了什么,许强根本没听见,因为他的大脑没在家,在电话的另一端。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屋顶好像有崔艳噘着嘴的那经典样子。
许强在天微微亮就起来,收拾好东西。许强妈做了最拿手的早饭,许强匆匆吃了几口就打算背行李出发。许强妈又给他装了十几个煮鸡蛋,塞进包里:“来的及,来的及,干嘛不多吃点,路长着呢,一天一宿啊,真是的”,许强挤出笑容:“妈,放心吧,一个大小伙子,你有什么可担心的”。话虽是那么说,当离开家门时,一种特别的酸楚还是涌上来,回头看看自己家的大门,那狗,那鸡,还有院里那棵石榴树。
父母帮着许强把行李放在去往县城的车上,关门的那一刻,母亲拉着父亲的胳膊,脸上笑着笑着,掉下眼泪。许强扭头用力的挥挥手,回过身后,双手揉搓着整个脸,就像洗脸那样。
车子进了县城,许强不久就下车了,没去车站,而是匆匆的赶到崔艳家门口。看到那扇大门才发现,手和肩膀已经都勒的生疼。把大大小小的行李放下,看看表,时间紧迫,没再犹豫的敲门。半天里面才有人答:“谁啊,这么早”,许强这次没有脸红,反倒是大声的:“阿姨,我是许强,来跟崔艳道别,昨天打电话没人接。”
不一会儿传来崔艳的声音:“真是的,等等啊,这就下来。”
不多会儿,崔艳跑下来开门:“来啊,进来啊。”
许强看着她:“不了,时间紧,我还得赶去车站,看看你就行了。”
崔艳噘起嘴:“干嘛不早说啊。”
许强抹抹汗:“昨天打电话没人接。”
崔艳确实生气了,气的脸有点红:“昨天我们全家出去了,你今天走,不许前几天来电话啊,我还想请你来我家吃饭呢,不行,你等会儿我。”
崔艳转身回去了,许强等着,二十多分钟过去了,许强有些着急,不停的看着表。
崔艳终于下来了,穿着一件白底碎花的裙子,许强看愣了,崔艳对着他微微的一笑:“好看吗?”
许强不停的点着头,崔艳一噘嘴:“光点头是什么意思?”
许强腼腆的:“好看,好看。”
崔艳这才欢快的拿起一个包:“走,我送你。”
许强把剩下的大件行李背起来,崔艳右手拿着包,左手拉着许强胳膊,而许强根本腾不出手拉着崔艳。还要不停的把行李往肩头上托托,崔艳看着他:“怎么,晚了吗?”
许强点点头:“等你的时间有点长了。”
崔艳突然站住了,脸色沉下来:“你等的时间长,我等了你一个假期!”
许强突然站住了,怔怔的,然后扭回头看着崔艳,崔艳语气有点委屈:“你知道吗?这件裙子就是打算你来我家时穿的,就是为你买的。”
许强有点不知所错的放下行李,过来拉起崔艳的手,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半天崔艳才平息:“好了,还是赶紧走吧,别误了车。”
暑运的车站里,人山人海。车快发了,许强办完安检,隔着护栏看着崔艳,崔艳的眼圈红了,许强也是鼻子酸酸楚楚的,但不知道怎么告别,就这么互相对视着。广播里又传来催促上车的声音,崔艳冲到护栏前,把手伸进护栏,许强紧紧的握着,揉搓着:“我到了就给你写信“。崔艳不停的点着头,许强转身上车了,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崔艳的眼泪顺着微红的眼睛流下来,流过脸颊,滴在那件漂亮的裙子上。
崔艳望着车子远了,才慢慢的转身,擦擦眼泪,走出车站。许强坐在座位上,看着家乡的树木,乡村,渐渐远去,车窗里闪现的是崔艳那浅浅的笑,是那件白底碎花的长裙。
二十多个小时的单调里,许强是靠着跟崔艳点点滴滴的美好度过的。终于到站了,许强一下车第一时间感到的是南方的闷热,潮湿。许强第一次来南方,第一次进这么大的城市,感觉有点心里慌乱。
进到学校,看着街道,路边,是跟家乡完全不同的花草树木,听着那根本听不懂的地方话,许强发现自己是那么渺小,世界是那么大。
安排好一切,正式开学了。许强有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大家说说笑笑的讲着自己的家乡,他却有些沉闷,毕竟他们都来自城市,比自己老家的县城都大的城市,所以许强更多的是乐乐,表示自己同意他们的观点。
许强买来信纸开始写信:
崔艳,我安顿好了,这边挺好玩的,连路边的树都跟咱老家不一样,车也更多。
你那儿怎么样?学校环境好吗?暑假是我不好,没有勇气,你多担待。
一路上都是跟你在一起的美好时光陪我度过的,真的感谢与你相遇,才有了复读班,才有了我现在的大学。
下次回去的时候,一定还请你吃饭,跟你一起狂街,一起走走我们一起走过的路,看看我们的学校,吃吃我们吃过的食堂。
对了,我们宿舍有电话******,你可以方便时给我打电话了,哈哈哈,只是电话里看不到你噘着的嘴。
信件投入信箱时,许强感觉心也跟着走了。在这个异乡实在没有什么熟人,熟悉的饭菜,甚至是熟悉的花草树木。
夜晚的城市灯火里,躺在床上的许强开始怀念家乡的星星,还有那婆娑的垂柳,以及那淡淡的麦,鸡鸣,狗吠,当然还有那件白底碎花的裙子和穿裙子的姑娘,同时也在不停的追问自己:这样的选择对吗?